第25章 有容乃大

趙紅伊急步走了過來,伏在床邊,把腦袋降到與嶽賦持平的高度,關切地問道:“你怎麽了?還很疼嗎?”

“疼,當然疼。”嶽賦苦笑著,道:“我自己作死,扯著傷口了。”

趙紅伊連忙說要給嶽賦看看,嶽賦說不用,隨後,二人沉默了,隔了一會,嶽賦又問:“現在形勢怎麽樣?”

“師父來了,情勢已經受到控製。”趙紅伊說完,猶豫了一下,又道:“師兄趕去榮平城報信,半路上就遇到師父了。”

原來指揮使大人來了!嶽賦心中大定,舒了一口氣,然後側過頭,看著趴在床邊看自己的趙紅伊,問道:“你師兄是去報信,你自己信嗎?”

“我……”趙紅伊欲言又止,猶豫再三,卻不知如何回答。她不願意相信,文若海會丟下她獨自逃命,同時又無法相信,文若海獨自離開僅僅是為了報信。

於是,她隻能轉移話題。

“對了,師父說等你醒了,他要見你。”

趙紅伊轉移話題轉移得如此生硬,嶽賦也不勉強,不再追問下去,接著話頭道:“那麽現在,你就請他老人家過來吧,我這副樣子,實在不方便,隻能麻煩他稍移玉步了。”

“可是我……”趙紅伊話剛開了個頭,便羞紅了臉,聲若蚊蠅,嘀咕道:“我還想跟你繼續說說話啊。”

“哈?”嶽賦完全聽不見後邊的那句話。

“沒,沒什麽。”趙紅伊有些慌張,由本來的趴在**,現在站了起來,不知所措地扣著手指,糾結了一番,才又問:“你看看我,覺得我有什麽不同嗎?”

趙紅伊說完,咧開嘴笑了。

嶽賦心裏嘀咕,這位郡主殿下怎麽突然變得怪怪的?他勉為其難抬起頭側了側臉,看見趙紅伊崩掉的那兩顆門牙,不知用了什麽神奇的手段,居然粘回去了,隻有牙根的位置,依然殘留著一道淡淡的斷痕,要不是趙紅伊故意咧開嘴,還真看不出來。

嶽賦還以為是什麽,原來是這個,他笑道:“好看多了,早該這樣。”

趙紅伊甜甜的笑了笑,道:“我知道我不易容的話,會有很多人色迷迷的看著,所以才故意不補牙的。”要是換了別人,這有自誇的嫌疑,但是這話從趙紅伊嘴裏說出來,不過是陳述簡單的事實罷了。

“那你現在怎麽又突然改變主意了?”嶽賦不過是隨便問問,可他這麽一句話,卻讓趙紅伊覺得無地自容,都快要羞死了。

她為什麽突然補牙了,又為什麽補好牙,第一時間讓嶽賦知道?

還不是因為,嶽賦醉酒的時候,說了一句‘把牙補好我才準你進門’嘛。

如此一位天香絕色,如此一副小女兒姿態,如此一臉嬌羞脈脈含情,自古以來傾國傾城者,亦不外如是!

隻可惜如此美妙的一幕,嶽賦根本無福消受,他因為是趴著的緣故,若是一直抬起頭看著趙紅伊的話,脖子會很累。嶽賦嫌累,所以他都是用臉對著床板這種姿勢跟趙紅伊聊天,根本看不到趙紅伊嬌羞的那一幕。

然而,他懶得看也就算了,這家夥居然還潑冷水。

“不過,你以後不要這樣笑了,看著瘮人。”

美妙的風景一瞬間沒了,趙紅伊變了臉,她怒了,盯著嶽賦,心裏想,這個混蛋,咋就那麽不會說話呢?師兄就不會這樣,肯定會誇自己的。

想到文若海與嶽賦的區別,趙紅伊又無可避免地想起,文若海頭也不回丟下自己逃跑,與及嶽賦拚死用身體保護韓酸的情形。想著想著,她不禁淚流滿臉,也不知是因為心寒,還是因為感動。

想起嶽賦保護韓酸,趙紅伊又忍不住問道:“你打敗敵人之後,為什麽不第一時間去看你家丫頭,反而先過來扶起我,除了想要傷藥,還有沒有別的……意思?”

嶽賦道:“韓酸那丫頭,雖然流了很多血,但她一直在哭,哭得那麽大聲,根本就不像有事的樣子,我當然就先來跟你拿藥啊。”

趙紅伊更怒了,心裏暗罵,這個王八蛋,真不會說話,難道就不能哄哄人家開心?

這時,門外突然傳入一陣爽朗的笑聲,道:“哈哈哈,小兄弟不簡單啊,受了這樣的傷,居然能在如此短的時間就醒過來,果然是名師出高徒,趙將軍收到這樣的徒弟,在天有靈,也是心滿意足了。”

隨即,一個鶴發童顏的男子走了進來,因為那奇怪的長相,嶽賦也不好判斷此人的年紀。根據趙紅伊所言,此人想必就是洛襄了。

嶽賦起不來,隻能微微側身,點頭行禮,道:“小人嶽賦,見過指揮使大人。”

“小兄弟,有禮有禮。”

洛襄曾是趙常烈的副將,後來本領足夠獨當一麵,才離開趙常烈,獨自領軍,一路做到龍衛鎮撫司指揮使。不能與趙常烈一同戰死在破虜澗,他引以為人生的一大憾事。

洛襄與趙常烈情同手足,就因為如此,所以李正元才會把趙紅伊交給洛襄教導。他一開始聽說趙紅伊讓嶽賦拜趙常烈為師,頗有微詞,但當他知道了嶽賦這一次的表現後,對其的感官便完全翻轉,非常欣賞。

趙常烈與嶽賦所作的事情,一個是單挑大批魔蠻精銳,魔蠻不敢越雷池半步,一個是被農民圍毆,根本還不了手,說起來天差地別,但本質上,卻是一樣的一往無前,死戰不退。

洛襄稱讚一番,嶽賦隻好道:“大人過獎了。”

其後,嶽賦又道:“說到名師出高徒,大人才是名師,文兄才是高徒。若不是文兄才智過人,口才了得,那女犯又怎麽會臨陣倒戈?

若不是文兄機警果斷,抓住唯一的機會突圍而出,隻身前往榮平城求援,局麵又怎麽能穩住?

更何況小人之所以能夠戰勝那魔蠻探子,全仗文兄的一個‘定’字。”

嶽賦表現得非常恭謹,實際上卻是尖酸刻薄,一條一條地數落文若海,諷刺他為求目的不擇手段欺騙少女感情,說他貪生怕死出賣朋友臨陣逃脫,說他啥也沒幹就他嗎說了一個‘定’字。

洛襄進來的時候,文若海就跟在其身後。文若海的所作所為,雖然拿出一套理由向洛襄交代,但他做過什麽,自己心知肚明。他自知理虧,根本就不想跟嶽賦說話,而嶽賦這一番話,明褒暗貶,罵得他的臉一陣紅一陣綠,心如火燒。

隻是,文若海根本不敢發作,甚至不敢有絲毫的不恭敬,他丟下趙紅伊獨自逃命,雖然有‘為了完成任務,以大局為重’的借口,但洛襄始終是極為不悅。

文若海上前,作揖鞠躬,道:“嶽公子謬讚了,文某實在愧不敢當,不佩公子如此稱道。”

“佩,你當然佩了。”嶽賦冷笑,繼續道:“文兄飽讀聖賢書,又有如此高風亮節,小人實在是汗顏啊!”

“慚愧,慚愧!”文若海恨得牙都快要咬碎了。

洛襄看出嶽賦不滿文若海,他自己對文若海亦頗為不滿,可文若海畢竟是他的徒弟,他也不好幫著外人一起罵,免得壞了師徒情分。退一步說,文若海雖然事情處理得糟糕,但是,以任務為先這一點,確實是龍衛必須遵守的鐵則,洛襄也不能責罰得太過。

於是,洛襄打哈哈道:“老夫代劣徒向小兄弟賠罪,望小兄弟大人有大量,就不要再追究了。”

洛襄都這麽說了,嶽賦自然識趣,不再糾纏。

洛襄又道:“其實,今次老夫能如此及時趕到旗山鎮,還真是全靠小弟兄你。”

嶽賦心想,洛襄會來,不是因為文若海去求救嗎?關他什麽事呢?

於是,他問:“不知大人所言,是什麽意思?”

“老夫是在半路上碰見若海的,之所以會來旗山鎮,全是為了小兄弟的一首詞。”洛襄號稱詩劍雙絕,詩詞一道修為頗高,當他看見嶽賦醉酒所作的詞,一時間驚為天人,忘乎所以。又因為他的水平高,所以看出詞還缺了幾句,心癢難耐之下,便連夜從榮平城趕去旗山鎮。

作詞這事情,趙紅伊略略的跟嶽賦提過,但是嶽賦卻完全不記得自己醉酒的時候說過什麽,隻好道:“大人,小人酒後胡言,實在不知自己說過什麽。”

洛襄倒吸了一口涼氣,道:“酒後胡言都能有如此佳作,大有千古名家的風範……妙啊!實在妙啊!佳作天成,妙啊!”

洛襄連續三個妙,誇得嶽賦極為不好意思,他明白,肯定是他酒後亂……嗶嗶,不知把原世界哪位大文豪的名作給嗶嗶出來了。

“小人胡言亂語了什麽,還請大人明示。”嶽賦憨憨地問道。

“小兄弟所作,乃是一首詞,詞牌老夫孤陋寡聞,不曾聽說過,但韻律卻是極好。”洛襄道。

“那詞牌名是什麽?”嶽賦追問。

“將進酒。”洛襄道。

“哦,原來如此!”嶽賦恍然大悟,道:“原來我是念了《將進酒-君不見》。”

嶽賦心想,怪不得洛襄激動得說那首詞有‘千古名家的風範’,那本來就是千古名家的作品嘛,不過那位老人家,不是這個世界的人而已。

“嗯?”洛襄疑惑地沉吟了一聲。

嶽賦有點慌,問:“大人,怎麽了?”

“小兄弟不是說完全不記得了嗎?”

“這個……大人一說,小人就想起來了。”

“可是,小兄弟當晚作的將進酒,題目不叫君不見。”

“什麽?”嶽賦大吃一驚,搜腸刮肚,他九年義務教育,加上三年高中四年大學,就學過一首將進酒啊!不是李白那首《君不見》,還能是哪首?

於是,他試探著問:“那請問大人,題目到底是什麽?”

洛襄眯著眼睛盯著嶽賦,覺得這小子有點古怪,嶽賦趴在**,直冒冷汗,他也明白自己真的非常可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