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她叫陳小玉

畫屍匠是一個鮮為人知的職業,他們和出馬仙、神婆這樣的職業不一樣。畫屍匠隻有兩樣本領:尋人、畫屍。

我叫王誌,親戚朋友都叫我大誌。和畫屍匠結緣,還得從我父親說起。八十年代初期,我父親就去城裏做買賣,當了村裏第一個萬元戶。之後娶了我媽,更是如魚得水,我爸在外麵生意越來越好,我媽貌美且賢良淑德,村裏人沒有一個不羨慕我家的。但這樣的好日子並沒有持續下去,在我一歲的那一年,我爸失蹤了一個多星期,生不見人死不見屍,報了警,警察也找不到。

爺爺在沒招的情況下,就找了畫屍匠。傳說畫屍匠的兩個本領都特別靈驗,尋人,就是找失蹤的人。可我爺爺把爸爸的生辰八字給了畫屍匠之後,畫屍匠搖頭,說無法尋人。

媽媽當時是跟著的,就問爺爺無法尋人是啥意思?爺爺說在畫屍匠的眼裏,活人都可以尋,但死人不行。畫屍,說白了就是尋屍。為了把死人和活人區分開,活人叫尋人,死人叫畫屍。

無法尋人,就是說,人已經死了。

我媽當時就暈了過去,爺爺咬著牙說:“那我們畫屍。”

可畫屍匠聽了還是搖頭,畫屍匠和爺爺說:“畫屍匠的規矩一年隻能幫人一次,尋人、畫屍都行。”就在剛才畫屍匠其實已經幫了爺爺一次,結果就是無法尋人。

爺爺聽完就給畫屍匠跪下了,爺爺和畫屍匠說:“大師,我就這麽一個兒子。和您說實話,我生要見人,死要見屍。兒子這兩年掙了一些錢,您看看能不能開個價錢。”

畫屍匠搖搖頭,轉身就往屋裏走。這時候媽媽也醒了,衝上去抱住畫屍匠的小腿,哭著求他:“大師,你一定要幫我啊,我兒子才一歲。”

畫屍匠聽了這句話,就停下了腳步。和爺爺說:“我撿了一個女孩,天生畫屍匠的材料,但是她有殘缺,天生一個眼睛睜不開,也可能是因為這個原因被遺棄的。畫屍匠一年隻能幫你一次,這個規矩不能破。但如果你答應我一件事情,我可以提前幫你畫屍,言明這次畫屍不是我的,是我幫著那丫頭算的,這報酬也是那丫頭的。”

爺爺當時其實還有一種心態,那就是,無論你畫屍匠說的多麽天花亂墜,最後還不是要報酬。尋人心切,爺爺就點頭說:“報酬沒有問題。”

畫屍匠聽了莞爾一笑:“老漢,你沒聽明白,我說的這個報酬不是錢。我撿來這個丫頭,將來性子必定剛烈,又一隻眼睛睜不開,我怕她像我一樣孤單的活一輩子,所以提前給她找人家。”

就這樣,爺爺把我的終身大事用了,換取了一次畫屍的機會。根據畫屍匠的指示,爺爺在無頭蛇山找到了爸爸的屍體。

爸爸被人用鋼筋大字型釘在一個用朱砂畫好的圈子裏麵,圈子的上下左右都放著動物的肝髒,看起來像一個奇怪的儀式。

爺爺報了案,警察迅速立案偵查,但是無頭蛇山因為地勢險要,很少有人去。查了幾年,連個目擊證人都找不到,逐漸的,案子就變成了一個懸案。

奶奶去世的早,爸爸又死了。一個老頭,一個女人,生活在一起肯定有奇怪的傳言。將爸爸安葬了以後,爺爺就問媽媽要不要改嫁。媽媽是一個漂亮的女人,村裏人都認為,媽媽不會從天上掉到凡間來,受這個苦。

不過,媽媽留了下來。爺爺就找村裏人幫忙,蓋了另一座房子。爺爺住一間,媽媽住一間。日子苦,但時間不會停。

轉眼間我就長大了。大學畢業後,我本來可以在外麵找一個好工作,但我放不下家裏已經年邁的爺爺,和辛辛苦苦養我,受了一輩子苦的媽媽。

我回到了村裏開養豬場。磕磕絆絆的過了一年,總算日子有些起色。但沒有想到,當年那些事兒找來了。

那一天,豬圈裏的豬餓得嗷嗷叫,我正提著豬食桶喂豬。和我一起光屁股長大的亮哥,騎著他新買的125摩托,在豬圈外麵按喇叭。他後麵坐著一個女孩,有點黑,但眼睛挺大。到了這之後,那兩隻大眼睛就幽怨的看著我,這個女孩叫高穎。

高穎、亮哥還有我,我們三個一起長大,高穎想和我處對象,我沒同意。高穎是村裏的第一美女,上杆子找我,我沒同意。這件事傳出去就翻出去很多舊賬,有人就想起了當年爺爺說過定親的事情。

大家都說,我是因為等那個定親的,才不敢和高穎處對象的,說我是慫包。我沒解釋,大學時期我有個對象,我帶她回來過一次,爺爺和媽媽都挺滿意,但我看到她看我爺爺和我媽的眼神裏充滿了嫌棄,回去之後我就和她分手了。

我知道爺爺和娘有多辛苦的把我養大,我的媳婦可以不漂亮,但一定要孝順的。高穎沒那資格,我跟她一起長大,知道她是個有心計的女人,而且她也不是很孝順。

高穎不和我處對象,就在前幾天和亮哥走到一起了。她一向瞧不起亮哥,估計因為我沒答應她,故意和亮哥在一起,刺激我。

這招管用,兩人一到我跟前,我就覺得心煩意亂。聽見亮哥在外麵按喇叭,我就不耐煩的喊:“要不幫忙,要不給我滾犢子。”

“大誌,我過來告訴你一聲,你們家媳婦來了!”

亮哥說了一遍,還嘿嘿的壞笑。她身後的高穎眼神更加的幽怨了。

“誰?”

“你媳婦啊,一歲時的定的那個娃娃親,她找上門來了。”

要不是這些天有人重提舊事,我都把這茬給忘了。我聽說人家找上門,感覺就是一個強勢的女人,怕爺爺和媽媽在家吃虧,趕緊放下了手中的活,回家。

“亮哥,把摩托給我!”

“我還有事!”

“下來!”

我一吼,把亮哥嚇一哆嗦,他利落的從摩托上下來了,囑咐著我說:“小心點騎,我剛買的。”我剛上摩托,就挺高穎衝著亮哥喊:“你咋這麽慫呢,還說去小樹林,你找別人去小樹林吧!”我也顧不上他們了,一給油就往家裏躥,等我到家的時候,院子外麵都是人,聽到信兒了來看熱鬧的。

進了院子,我就看見一個女人站在中央,拎著一米多的皮箱,背對著我的身影略顯單薄。我爺爺在地上蹲著,嘴裏叼著卷的煙卷,本來就是褶褶巴巴的臉上,現在加點犯愁事兒就跟月餅上壓的花一樣,一棱一棱的。我媽離那個女孩也挺遠,臉上表情也不自然,雙手搓著衣角。

我一進來,就聽見女人在說:“家裏老頭子去世的時候才告訴我這們婚事。我答應老頭子不退婚,今天就是問一句話,你們承認這門婚事我就留下來,不承認我就坐中午的班車走。”

女孩一句話我就挺欣賞的,和我一個秉性,都是孝順孩子。本來想著回來,就把這婚事推了,我當家裏的壞人,讓村裏都說我不對。可看到這個女孩之後,聽她說那句話,我就一種順心的感覺。

進來之後,我沒多言,仔細這個自稱我媳婦的女人,長得挺水靈兒的,美人胚子,就是左眼一直緊閉著。她看我看她,也打量我一眼,沒說話,繼續盯著爺爺。

“爺爺,您放個話!”

“你沒親沒故的,走了能去哪,你留下,我王家的老爺們,一個吐沫一個坑,家裏窮,但絕對不會虧欠你。”

媽媽擔心的看了我一眼,怕爺爺的決定傷了我的自尊,畢竟這個年代,娃娃親在哪說都是茶餘飯後的笑話。

我沒反對,心裏和中了魔一樣,想和這個女孩在處處。我先把鄉親們勸走,這才去幫女孩拎皮箱,但她不讓我動,自己拎著就跟我進了屋。

媽媽說去準備飯,爺爺也沒進來,就是給我倆一點單獨的時間。我還沒說話,女孩就說:“我叫陳小玉,我們可以結婚,但不會給你生孩子。還有,我的事兒你不要管,結婚以後也不要管。我看得出來,你不反對這段婚姻,是因為你孝順,等爺爺百年,我們各奔東西。”

我心裏比較喜歡爽快的朋友,陳小玉合我胃口。而且這個約定,也在大學戀愛後,首次點燃了我藏在心裏的**。

“行,那一言為定。”

我們就暫時的生活在了一起,她從城裏來的,不怕髒不怕累,幫我幹活養豬。有力氣,拎著兩大桶豬食健步如飛。村裏人都說我命好,撿了一個好媳婦。

陳小玉有一個奇怪的嗜好,經常去村裏的通告板上貼告示,寫著尋人畫屍,還留我們家的電話,為此,村官小林哥找了我好幾回,讓我勸她不要宣傳封建迷信。

我和陳小玉有言在先,她的事我管不了。我和小林哥打太極,這個告示貼了撕、撕了貼的,沒想到還真有人找我們家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