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兄逼弟反(六)
兄逼弟反(六)
蘭若雖小,也有香水行。(宋代公共洗浴事業及其發達,稱為香水行。取“沐浴香湯”之意。高檔香水行之奢華比楊貴妃的華清池也不差幾何。)
蘭若村西,靠近蘭若溪邊,一排紅磚碧瓦的院落,庭院內草木精致,花紅柳綠。最右一間乃是上房,房內羅漢床,雕花椅,鑲金桌,隔著垂蘇的蘇繡錦簾,內間是仿宮廷的一間高檔單人香水間。
大理石的池內,清澈的水中,氤氳著香氣,池邊四個白漢玉雕琢的光滑龍口內,正噴吐著熱騰騰的清水。
池內水位不高,玉翔雙手扶著池邊的玉枕,伏趴在水中,修長的身體正好全掩映在水中,帶著玫瑰花瓣的水輕輕漾在他的肩膀。隻是從肩開始到小腿部分的肌膚上,青青紫紫的傷痕與他胸前光潔的肌膚映對起來分外觸目驚心。
燕月趴在他旁邊的玉枕上,也伸直了腿,將身體浸在水中。他身上的傷痕卻比玉翔密了很多,也重了很多,尤其是道道鞭傷,在熱水的浸泡下,似乎因為流血過多,略有些蒼白地翻卷著。
“幹什麽?”燕月推了推玉翔,玉翔沒有抬頭:“對不起,師兄。”
燕月笑了笑:“你最好在我動手揍你之前,把眼淚收回去。”
“師兄,”一名清秀男子端著托盤走了進來:“師兄,你怎麽還沒上來,你身上那許多撕開的傷口不能泡太久的。”
“站住。”燕月看了進來的人,從玉枕上嘩地滑落水中,隻抬頭叫道:“誰許你進來的,還不出去。”因為動作大了,身上好幾處傷口同時滲出血絲,又快速地消散在水中,隨著其他的水花往池尾的出水口散去。
玉翔的慌張也不比燕月差多少。也將身子全放到水中:“小和師姐,我和師兄都沒有穿衣服。”
小和也有些窘迫,站在原地,卻不願意退出去:“是老大命我來給你們治傷,你們若是不願意,和老大說去。”
玉翔忙道:“我們不是不願意,隻是這個男女有別的。”
小和啐道:“你也敢和我這麽說話,你小時,每次被老大打了屁股開花,還不是師兄我幫你上藥的。”
玉翔被水嗆得直咳嗽:“那時,你還是玉翔的師兄啊。”
“你先退出去,讓龍池進來。”燕月隻好端起師兄的架子。
小和不情願地應了一聲。
玉翔換好了藍色長衫,趴在羅漢床上暗暗吸著涼氣,浸過玉凝露的傷處本已緩解了疼痛,但是在塗上小和帶來的紫金藥後,所有的傷痕又絲絲疼痛起來。
紫金藥乃是碧落十二宮的療傷聖藥,可以讓人的外傷快速複原,止血化瘀。碧落十二宮本是殺手組合,規誡森嚴,弟子稍有差錯,常有嚴刑峻罰,故此他們的棒傷藥也神奇無比。甚至將幾位當世名醫,禁錮於十二宮地牢,作為醫者。
傅家接手十二宮後,傅龍晴對其秘製的幾種獨特藥物進行了研究改良,使藥性更加神奇。
玉翔暗自忍著疼痛,燕月師兄受了自己連累,比自己挨的打更重,想必也比自己更痛,卻連眉頭也不皺一下,自己可不能讓師兄笑話。
燕月一襲藍色長衫,站在窗前。
“燕大哥。”龍池端著熱湯遞給燕月。
玉翔接過擎羊遞過來的湯碗說了聲謝謝。擎羊話很少,有些像小井,但是比小井要冷上很多。可是玉翔卻還是覺得他應該是個不錯的朋友。
“你該好好管管小和。”燕月瞪了龍池一眼。小和抬了老大的命令,雖然沒親自動手給燕月和玉翔上藥,卻也是全程在旁邊監督指點龍池和擎羊。弄得四個男人都說不出的難受。
“這是什麽,這麽難喝。”燕月喜歡喝甜的東西,最是不喜歡酸的。
小和笑著走進來:“這個能化瘀散熱的。師兄每半個時辰要喝一碗。”
燕月略皺了下眉,小和就笑道:“師兄別為難小和,若是日後老大問起這次的差使,小和可是不敢欺瞞老大的。”
小和的差使就是照顧受傷的燕月和玉翔。
小和拿著空碗滿意地出去了。“龍池,一會去摘些柿子葉來,我要入藥。”
龍池應了聲是。看燕月瞪他,龍池窘迫笑道:“我聽說碧落天大人都拿她沒辦法,小弟就更沒法子了。”
燕月頗有些同情龍池:“大丈夫,哪能被個女子總壓在身下。等這邊事了,我一定幫你想個法子讓小和吃些苦頭。”
月色西沉,三更將至。
燕月依舊站在窗前,玉翔趴在羅漢床上似乎睡熟了。
“謝穀主。”燕月淡淡地道。
“燕少俠好耳力。”謝百鳴一身黑衣,躍落院中,推門而入。看了看蓋著錦被的玉翔,有些猶豫。
“他睡得很沉。”燕月頭也不回地道:“謝穀主有話直說。”
“傅少俠,三更要來蘭若。”
燕月禁不住身上一顫,猛地回頭,看著謝百鳴。
謝百鳴隻覺一股殺氣逼迫得自己幾乎喘不過氣來:“燕少俠不要誤會,他並非是前來抓你的。”
“謝百鳴。”燕月冷冷地道:“你若不想死,最好別耍什麽花樣。若是你出賣我,我絕對會在他抓我之前,先要了你的命。”
“是,是。”謝百鳴幹笑道:“燕少俠的武功,老朽是相當佩服的。正因為如此,老朽才不忍心燕少俠如此少年英雄,屈死在令兄的家法之下,這才肯請歐三管家帶著你們兄弟暫時避一避,待令兄氣消了,再回去認錯求饒也不遲。”
燕月哼了一聲:“看來,我倒還要謝謝你了。”話音未落,忽然一掌拍中謝百鳴胸前。
謝百鳴正以為我命休矣,燕月忽然張口吐出一口鮮血,身子也搖晃了一下。
謝百鳴手捂著胸口退後幾步,這一掌雖打得他氣血翻湧,卻無生命之險。謝百鳴心中暗喜,道:“燕少俠可是後悔聽了老夫之勸?”
燕月冷哼了一聲,沒有說話。
謝百鳴歎了口氣道:“老朽知道燕少俠是怕傅少俠不原諒你的‘逃刑’之舉。隻是,老朽實在想不明白,燕少俠對傅少俠禮敬有加,為何傅少俠對你卻非打即罵,半分情麵也不留……”
“長兄如父。我既認他為兄,他教訓我也是應該的。”燕月沉默一下,歎息道。
“他既為兄不友,燕少俠又何苦如此委屈自己呢。”
“住口!”燕月冷喝道。
謝百鳴住口不言,心裏卻有些得意道:“看來芸兒的計策果真有用,燕月既然敢邁出“逃刑”的第一步,想必已有了反心,隻是一時還難以下定決心而已。老夫就幫你一把。”
“這是神醫穀最好的傷藥。”謝百鳴掏出一個瓶子,放到幾案上。
“小莫如何了?”燕月和玉翔與歐三一起逃走,小莫卻堅持留下。因為他畢竟是傅家弟子,若是逃刑,回到傅家也是死罪。
“燕兄本非傅家弟子,也許師兄氣消了,就不會再為難燕兄。玉翔他年幼,又最得師父寵愛,也許也不會再責他。但是小莫不敢走。”謝百鳴當然記得自己與歐三勸渾身是血的三兄弟逃走時,小莫說的這些話。
謝百鳴搖了搖頭:“這個老朽也不清楚。咱們四人出了西峰後,燕少俠堅持帶著玉翔與老朽和歐管家分開走,歐三竟然將老朽帶迷了路,在一座峽穀內轉了許久才出來。老朽一出來,便立刻四處打聽燕少俠的下落。”
“謝穀主很費心。”燕月冷冷地道:“是想燕某報答你的救命之恩?”
“當然不是。”謝百鳴忙道:“燕少俠誤會。老朽隻是看看燕少俠等可還安好。畢竟受了那麽重的傷。”
“不勞費心。”燕月猶豫了一下:“他來蘭若做什麽?”
謝百鳴知道燕月的這個“他”字,當然是問傅小卿。
“聽說是來拿闊劍的。”
“拿闊劍?”燕月一楞:“闊劍找到了?”
“是。其實在傅少俠責罰你們之前,宇文宛然已經交代了拿走闊劍的事情。”謝百鳴搖了搖頭:“唉,傅少俠的脾氣真是十分奇怪,明明已經知道了闊劍的下落,還要借這個因由將你們打得生不如死。”
燕月的臉色越發白了。
“燕少俠。”謝百鳴猶豫道:“老朽說句不該說的話,所謂官逼民反……若是燕少俠願意,老朽十分歡迎謝少俠去神醫穀住些日子。”
燕月楞了半天,冷然道:“不去。”
“燕少俠何必把話說的那麽絕。”謝百鳴笑道:“有一件事情,老朽相信燕少俠一定會有興趣。”
燕月冷冷地看著謝百鳴:“你以為我如今殺不了你嗎?”
謝百鳴情不自禁地退後一步,隨即笑道:“燕少俠,不想知道自己的身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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