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各逞心機(上)
各逞心機(上)
燕月回來時,月已西沉。燕月看了跪在院中的小莫,原本帶著淡淡笑容的臉一下凝住了。
“師兄。小莫他所犯何錯?”燕月泯著嘴唇,忍不住開口問道。小卿負手立在窗邊,正好看見院中小莫的身影。
“現在什麽時辰了?”小卿的聲音雖不冷,卻讓燕月將出口的話咽了回去。
燕月撩衣跪地。
傅家規矩,弟子未奉命,人定未歸,是為犯禁,應杖五十。若是另有錯處,加倍責罰。(人定,即人靜時分,相當於今日的夜裏23點到1點。)
“燕月之錯,願意領責。”燕月的視線落到院中的小莫身上,心裏忽然哆嗦了一下,老大罰人比以往又重許多了。“小莫做錯何事,惹到老大?”
“為何晚歸?”小卿對燕月的話不置可否。語氣裏隱隱已經有了不耐。
燕月心中凜然。若是沒有好的理由為自己開脫,老大先就要打自己的板子,自身都難保的話,如何再去為小莫求情。
“小弟奉命去見宇文敬夫婦,他們雖然並未說是何事要見老大,卻很對小弟說了些客氣話。”燕月斟酌著語句:“隨後,宇文敬夫婦邀請小弟用飯。小弟正準備應允時,宇文蕭蕭來請小弟。”
燕月說到這裏,有些心虛:“隨後小弟與宇文蕭蕭一同用飯,然後又切磋了一下武功。”
燕月可不敢說出他其實是應了宇文蕭蕭之請飲酒的事情。
“未滿十八,不得隨意飲酒。”這是傅家的規矩。
燕月在關外時,當地牧民多善飲,常無酒不歡。他礙了家裏的規矩,初時總是推拒。但是終究年少氣盛,經不得人激,有了幾次,也放膽去喝,慢慢地竟喜歡上了。而且他還發現自己天生就有一副好酒量,再烈的酒在他來說,不過如茶般,濃而不醉,隻是從不敢多喝。
燕月與宇文蕭蕭在房中飲酒。酒居然是上等的是好酒,柳陽西鳳。“開壇香十裏,隔壁醉三家。”
燕月笑道:“原來蕭兒你也好酒。
宇文蕭蕭臉色微紅:“燕大哥,其實我娘也很少喊我蕭兒的,今日……”
燕月不由伸手抬起宇文蕭蕭的臉,奇怪道:“你為何像個女子般,皮薄。”
宇文蕭蕭將頭扭了一下,掙脫了燕月的手:“大哥為何總說小弟似女子。”
燕月再喝一杯,笑道:“既然你奉了如此好酒,今日便放過你了。”他自從回了傅家,再到西峰這一路來,隨著老大,酒字都不敢提。如今自然喝個痛快。
“大哥真在關外武家做事?”
燕月笑著點了點頭,塞外天高地闊,雄奇壯麗,與江南的婉約大為不同。
宇文蕭蕭有些為燕月不值,“也是武修……場主吩咐大哥聽那位傅少俠之命。”堂堂宇文家公子又如何會將一個牧場場主放在眼中,隻是因了燕月的關係,不得已尊一聲場主。
“燕大哥,良禽擇木而棲。”宇文蕭蕭並不太能喝,所飲不足燕月一分,已經有些醉意。
燕月再去倒酒,酒壇已空,三壇西鳳酒均已見底。
“這話是你要問的。”燕月有些意猶未盡,可看看時辰,也不敢在多耽誤,站起身來。
“是娘讓問的。”宇文蕭蕭也搖晃著站起來:“不過我也希望大哥能留在江南,蕭兒就可以常向大哥請教。”打了個咯,又道:“塞外雖好,總是風霜凜冽了一些,大哥若是自由身,可隨意縱橫,豈非更妙。”
“自由身。”燕月自嘲地笑了笑:“世上有幾人能肆意逍遙快樂!”
宇文蕭蕭還真是第一次喝酒,已經倒在桌上睡熟了。燕月抱將他放到床上,蕭蕭身上竟有香味傳來,燕月嗅了嗅,心裏暗笑,畢竟是世家的公子哥,竟然連衣服都是熏了香了。
燕月給蕭蕭蓋了被子,又起身去關窗戶,隔著綽約的花廊,竟有人影晃動。
“小弟與宇文蕭蕭隨便切磋幾招之後,本想告辭。卻正好看到歐陽佩顯和唐一鶴,他們抓走了孫劍蘭和青翼。”燕月稟告道。
歐陽佩顯這個混蛋,請唐一鶴幫忙,原想將孫劍蘭用迷藥迷了,帶到鎮上客棧中,再騙小莫去客棧與孫劍蘭相會,他去來個抓奸。這樣,孫家與歐陽家的婚事自然就泡了湯。
而唐一鶴得到的好處就是可以對昏迷的孫劍蘭為所欲為,還有百兩黃金。
狼狽為奸的兩個人潛到孫劍蘭住的屋子窗下,將唐門秘製的迷藥“碎金寒”吹了進去。屋內的人不到盞茶的功夫就會熟睡如豬。兩人待時機成熟後,跳進屋內,才發現除了孫劍蘭外,青碧宮的小宮主青翼也在屋內。
兩人一不做二不休,一人抱了一個,竄出房來,正準備溜走,就被燕月發現。
“人呢?”小卿看了看燕月。
“那兩位姑娘仍在屋裏,估計醒來後不會發現什麽。”燕月避重就輕。
“歐陽佩顯和唐一鶴呢?”小卿忽然有些擔憂,依燕月的性情,不會將兩人直接殺了吧。
“活著。”燕月忍不住唇邊的笑意。
小卿暗中搖了搖頭,看燕月的笑容,這兩人大概也是生不如死了。
“去院子裏跪著。”小卿淡淡吩咐。
“老大,燕月願意受罰。隻是可否免了小莫。”燕月看老大站在窗前似乎很欣賞院子裏有人跪著。
“想挨了板子再去跪?”小卿的聲音又冷了下來。
燕月不敢再求情,站了起來,還是忍不住再欠身說道:“夜涼露重,請老大許燕月為小莫加衣。”
小莫那襲淡青色的長衫,就搭在小卿手邊的椅子上。
小卿未置可否。
燕月輕輕將長衫蓋到小莫肩上,小莫苦笑道:“燕月師兄……”
“老大許了的。”燕月輕輕按住小莫欲推拒的肩膀。
小莫肩部、背部的傷痕,讓燕月心裏直吸涼氣:“你也是長本事了,怎麽能惹到老大如此動怒。”燕月幫小小莫將長衫扣好,勉強笑道。
燕月把目光挪開,撩起長衫,與小莫跪個並排:“我因了晚歸,要在這裏陪你了。”
小莫因伸手入衣這幾下簡單動作,又撕裂了傷口,疼痛更劇,他看看燕月,心裏似乎有無限委屈,卻又咽回腹中:“多謝燕月師兄,為我求情。”
“歐陽權畢竟是你老子。你不給他麵子,等於是不給老大麵子,你也是該罰。”燕月又露出那桀驁的笑容:“棍子雖然不在歐陽權手裏,但他隻要到老大那裏告你一句忤逆,就能讓老大扒了你的皮。這道理你也不知嗎。”
歐陽權聽了歐三的回報,臉上陰晴不定。揮手命歐□□下去,忽然長歎了一口氣。
“老爺這是心疼他了。”阮丁丁臉上帶著冷笑:“今天他對老爺如此頂撞,這府裏上上下下還有這許多客人可是都看在眼裏。”
歐陽權冷哼了一聲。
“老爺還得靠了外人的手去教訓他,我這做大娘的有沒有臉的也就罷了,畢竟不是自己的種,虧你還是個當爹的。”阮丁丁的聲音滿是嘲諷。
“住口!”歐陽權惱羞成怒地喝道。
“老爺這是喝我?”阮丁丁陰沉了臉:“自己沒本事被個漁家女戴了綠帽子,還養個孽種準備讓他給你養老送終嗎?”
歐陽權臉色陣白陣紅,用手指了阮丁丁半天,忽然冷笑道:“你以為那兩個丫鬟真被你的人滅了口嗎?
阮丁丁臉色一變,隨即冷笑道:“老爺這是氣糊塗了?什麽丫鬟滅口的。”
歐陽權忽然從懷裏掏出一張紙摔了過去:“當年你逼迫那兩個丫鬟和仆婦冤枉紅燭偷人,你以為做得天衣無縫?我實話告訴你,那三個人至今都還好好活著。並都被小莫找了來,領到我麵前,這就是她們畫了押的口供。”
阮丁丁看也不看,揀起紙來一把撕了:“這些下賤人的話,也能信得?給了百十兩銀子,黑的也能說成白的。”
“下賤人的話你也信?那佩顯呢?”歐陽權冷冷看著阮丁丁,“佩顯在紅燭墳前親口承認是你讓他說謊誣陷。”
當年在丁紅燭墳前,小卿逼迫歐陽佩顯說了真話,當時歐陽權就在附近的樹後麵。他立刻趕回家裏,阮丁丁正安排了人將她用錢買通,誣陷紅燭的三個仆從殺了滅口。
阮丁丁聽了,卻並不慌張,反而冷笑地質問道:“這麽說來,救了那三個賤人的就是老爺了。”
歐陽權搖了搖頭:“是傅龍城。”
阮丁丁臉色一變。
這真是應了那句古話,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傅龍城正在歐陽權身後,他不想歐陽權難堪,故此,沒有現身。但是卻搶先一步,在河邊救下那三個仆人帶走安置。
“若不是我顧了你的臉麵,絕情將佩赫趕出歐陽家,如何會有今天的局麵。”
“顧了我的臉麵?”阮丁丁毫不領情:“怕是老爺自己的臉麵更重要吧。”
歐陽權看看阮丁丁,這個女人,無論何時似乎都會壓他一頭,他偏就無可奈何。
“老爺,別氣了。”阮丁丁見好就收,過去扶了歐陽權坐下:“我知道老爺如今是憐惜小莫的一身好功夫,其實老爺也不必如此,如今婉兒已拜入你我膝下,什麽事情,也不必太過操心的不是。”
“我就怕這個丫頭不那麽簡單。”歐陽權當然見過歐陽婉兒的功夫。
“隻要咱們能讓小莫娶她,她什麽事情都會答應做的。”阮丁丁得意地笑道:“所以,小莫這個兒子,老爺還是應該認的。隻是老爺得記住,這家中,跟老爺一條心的,也隻有佩顯這一個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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