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拚命

也許在炎熱的外麵撿狗屎也比在這充滿了謾罵的家裏舒服。跑在最後的那個小女孩在出去的時候回頭看了我這邊一眼,害得我趕緊別過頭去遮住臉。好在她可能討厭極了那個家,沒有多說什麽,追上了前麵的小姐妹跑了。

我點點頭,六個人一起戴上黑色頭罩,隻露出兩隻眼睛在外麵。三個老棒客打頭陣,我和老妖,悶漢三人在後麵將屋裏人可以跑路的地方堵住。

那個中年男人看到一把槍兩把刀同時對準他,嚇得一個哆嗦,嘴裏流利罵人的話也斷斷續續的罵出來。在看院子可以跑路的地方也被我們堵住了,煙一下子附在喉嚨裏,劇烈的咳嗽起來。

我差點沒笑出來,他明明怕得要死,還斷斷續續結巴的把嘴裏罵人的話罵完,最後嗆住了自己,是什麽給了他那麽大的勇氣,難道是因為沒有罵完所以會感到尷尬麽?

也許棒客下山搶肥豬的事也不是發生過一回兩回了,這中年男人很快就冷靜了下來,他愣愣的看著我們靠近,最後六個人把他們團團圍住。

兩個婦女根本就不用考慮,一個七老八十了,另一個則是纏足裹腳,行動都是問題,誰還指望她有戰鬥力,唯一能反抗的就是這個快被我們嚇破膽的中年男人了,可是到了現在,他還敢反抗麽?

“你你你……你們,咳咳……”中年男人咳嗽得淚水都出來了,為了給自己一點安全感,他從門後麵抽出一根捉雞攆鴨用的破竹竿。

棒客用變聲尖細的聲音說:“自己把錢拿出來吧!我親自動手的話,怕是要讓你吃幾顆子彈了!”

兩個女人嚇得坐在地上,家裏的主心骨此刻都沒了辦法,她們也隻好哭泣。但被一個土匪用凶狠的眼睛一瞪,持刀的手往前半分,做出欲刺的動作,兩個女人的哭聲戛然而止,她們用手捂住嘴巴,身子一抽一抽的小聲啜泣起來。

“哼!”棒客冷哼一聲,對她們的表現還算滿意,還沒有繼續為難。

“哎呀我的天王老子,這還沒過年,地裏莊稼也沒收,人吃都困難,我到哪裏去存錢喲!”中年男人一邊哭一邊求我們放過他。

“豬!”棒客冷聲提醒了一個字,同時槍口也靠近了許多。

一聽到棒客說的話,中年男人臉色一僵,隨後眼部肌肉劇烈抽搐起來,他知道賣豬的事情已經被棒客知曉,要是不那點錢出來,多半要步上前人的後路,被棒客抓到山上活活餓死。隻見他認命了一般,從破竹竿裏掏出了一團裹成圓柱的紙幣。

一個棒客看了我一眼,示意讓我去收錢。我心裏不是滋味,這搶活人可比盜墓搶死人缺德多了。畢竟死人也不會說話,也不用錢啊。活人他沒了錢就不行啊,他們也要生活啊!

“快點拿了走!”棒客催促我一聲。

就在我準備拿錢的時候,原本哭泣的兩個女人不知道哪裏來的勇氣,哭泣的嘴裏“呀”的尖叫一聲,中年婦女抱住我,那個老太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把抱住我的手臂,張口就咬了下去。

“啊!”我吃痛之下,忍不住掙紮,哪知道老太婆不鬆口,她哪裏有我力氣大,被我一掙紮後,牙齒都掉了下來,嘴裏頓時就流了血出來。

我嚇壞了,顧不得手臂上的疼痛。退後好幾步,不敢和那仇恨的眼睛對視。我也是個窮農民,我當然可以理解她們現在的感受。辛辛苦苦養大的豬賣錢了,是一家人不多的積蓄,現在卻要被人搶走,那等於就是要了她們的命,所以她們敢跟我拚命。

老妖眼睛連連眨動,他拉著悶漢退後了兩步,沉默在哪裏。這種打劫活人的事,我們真的幹不來。

“草!”一個棒客用刀背砍了一下中年婦女,當時就把她打的暈了過去,從我身上無力的倒下,可她的手還死死抓著我的衣服,拉都拉不開,還是悶漢幫忙,一根手指一根手指掰開的。

一個棒客把錢數了一下,發現這錢跟屠夫告知我們的錢差了一半多,當時一個槍托砸在中年男人的頭上,一道殷紅順著中年男人的額頭往下巴流。

女人的哭聲越來越大,我們害怕這哭聲引來村民,用槍要挾了中年男人跟我們一起離開。臨走時要挾她們必須在兩天之內把錢送到指定的地方,不然的話,這個男人就永遠回不來了。

在一個山坡上,一個堆滿了雜草的洞口,我們將這個男人綁了丟進洞裏,令我不解的是,三個棒客用麻繩將中年男人的雙手做成合十狀,把他的雙手大拇指捆在一起,腳下也是,然後叫中年男人跪在洞裏。

後來我才知道,人所說的“五心”就包括了手心與腳心,將拇指綁在一起,不僅人的身體不容易掙脫,而且也同時禁錮了他的靈魂,這樣的死去,連投胎都不能。

我們走後,也不給那中年男人送吃的。土匪就這樣狠,沒有什麽幹不出來的。隻是後來我才發現,帶我們去搶肥豬的三個土匪竟然是這附近的三個村民。他們白天是農民,晚上就變成了土匪,怪不得說話要尖利著嗓子,原來是害怕被人聽出聲音來。當真是人渣啊!

有了這次的行動,加上山大王恩威並施的手段,狗頭軍師以為我們已經徹底的和這股棒客綁在了一起,當晚在把錢交上去的時候,山大王和狗頭軍師兩人輪流誇讚我們做得好。卻不知道越是這樣,我們就越是要離開。

其中也知道了山大王的外號,幹滾龍。這廝為了表示對我們的信任,當即就撤去了監視我們的棒客,讓我們三人有了點空間。

當晚半夜,我被噩夢驚醒,那個掉了牙滿嘴是血的老太婆的身影一直在我腦子裏揮不去,索性爬起來坐在**,雙目空中的盯著滿是繁星的夜空。

“耗子哥,你也睡不著啊!”悶漢壓低了聲音問我。

“嗯。”我回答了一句,感覺前所未有的累,比農忙的時候在毒辣的太陽下收麥子還累。

“太可惡了,要不咱們趁機跑了吧,我不想當土匪。”悶漢有些激動的對我說。

當土匪?誰說要去當土匪呢?反正我沒想過。我安慰他說:“放心吧,我們都沒想過要當土匪,找到了機會我們就跑!等他們信任我們了,我們能自己活動了,就走,不然他們有槍,我們也跑不贏子彈啊!”

“嗯!”悶漢回答我之後,咦了一聲:“老妖哥呢?”

我見門外依稀有點火光閃耀,有人影晃動,就和悶漢一起到門邊,把門拉開一條縫。隻見老妖背對著我們,跪在一個火堆前,那火堆應該是紙錢,這個盜墓者手裏隨時都有,就像上次我們遇上“鬼神報喜”的時候可以拿出紙錢來感謝鬼神。

老妖跪在那裏一動不動,等到身前的紙錢全部燒成了灰燼,才緩緩的開口:“爹呀,我不是人,我今天可缺了大德了!”

這話是用他的家鄉話說的,我和悶漢都躲在門後靜靜地聽著。

“這裏的土匪綹子忒壞啦!太缺德了。今天我看那家人的處境就想哭!”

“你說咱們是盜墓的,挖點死人的錢財,挖了就挖了,反正死人也不用錢嘛!我還給它燒紙了嘛,也不算虧它了!”

“可是那是活人呀!抓過來嘩啦啦綁住扔進山洞裏,太虎啦!這不是要斷了別人一家的活路嘛!”

老妖一邊說一邊點燃了三炷香來,他太投入了,我和悶漢走出來都沒發現,我在後麵還想拍拍他的背安慰一下,哪知道悶漢直接就走到老妖的麵前,這黑燈瞎火的,這廝竟然去拍了拍老妖的頭,點頭道:“我知道了!老……”

我的手僵在了空中,老妖猛的抬頭,臉皮抽搐的看著悶漢,那老實憨厚,笑起來就沒了眼睛的笑臉。

就這樣,現在的動作成了悶漢站在一堆紙錢和香的前麵,笑眯眯的接受了老妖的叩拜。

“我幹你大爺!”老妖猛的吼了一句。任誰拜祖宗的時候遇上這事也不會痛快啊。老妖站起來,舉手就朝悶漢後腦勺一巴掌拍下去,罵到:“你也太不是人了吧!缺德滴憨包!你可氣死我勒!”

“我錯了,老妖哥我錯了!”悶漢被老妖幾下拍的頭暈目眩,不住地道歉討饒。

老妖可能是累了,坐在地上,“唉”的歎息了一聲,對我說:“這日子什麽時候才是個頭啊!現在可好了,跑沒有跑掉,反而被拉入了夥。”

“再等等吧,總會有機會逃走的。”我苦笑了一下,心裏也是煩躁無比。這裏就像是另外一個世界,和我以前所認知的世界格格不入。這裏也有老弱,也有天地。可是他們卻是棒客的一份子。

“世代為賊”。我突然想到了這個詞,老一代的棒客在山寨上娶妻生子,他們的子孫有延續了他們的生存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