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感覺受挫
回到車間後，已經是午後一點半了，李健全和其他人都說到生產線上去看看，其實，葉林知道他們是找地方去睡覺，因為中午明顯酒喝多了。葉林新來乍到，沒有地方睡，隻好在辦公室裏坐了一會兒，喝了一陣茶後，也有些困，就走出辦公室，想讓風吹一吹，清醒清醒。出了門沒地方去，隻能去車間轉轉。
在車間轉轉悠了好一會兒，也沒遇上個熟人，當他走到12號工區時，發現一部天車下站了一堆人，出於工作習慣，他跑過去問了一句：“怎麽啦。”
“壞了。”冷冷的話語。
“趕緊找人修呀。”葉林有些急。
“沒看見正在幹。”回話的人顯然不買他的帳。
他想了一下，順著梯子爬了上去，走在天車過橋的走廊上，可能是高的緣故，頭暈了起來。一陣冷風刮過，他打了一個寒戰。
車間生產區裏有點髒，沒有牆，是個直筒子。能把陽光遮住，卻擋不住風，冬天在這幹活確實冷的很。可能是中午喝的酒確實有點多，被風一吹，肚子裏的東西在不停的往喉嚨部位湧，他咽了幾口唾液，暫時壓住往起翻的酒氣。到了裏麵後，見有幾個人很忙亂的在卸螺絲，其中一個穿件破絨衣的人很麵熟，他想起來了，這是那個中午沒吃上酒肉的大梁。
“喂。”他叫一聲。
“嗯？”大梁抬了下頭，一看是他又繼續幹活，神情很冷淡。
“怎麽回事？”他問。
大梁沒好氣的說：“減速機齒輪打壞了，得趕快換，生產上等著用呢。”說完後，他又嘟囔了一句：“本來人就不夠，你們這些頭頭又不在。”
聽了大梁的話，葉林臉上有些發燒，他說的是實情，生產任務這麽緊，李健全還要把車間的人領走吃飯喝酒，真不知道他是怎麽想的。葉林問了一聲：“還要多長時間能修好？”
“早著呢，起碼還得一個鍾頭。”大梁的話語甕聲甕氣的。
葉林看了一下表，問：“幾點開始幹活的？”
“十一點半。”
“中午吃飯了沒有？”
“那還用問？”這句話很噎人。
葉林突然覺得腹內又在猛烈的蠕動，他掩飾地掉過頭去，重重吸了一口冷氣後，才覺得好了一些。他想了一下，趕忙下了天車，向食堂跑去。
食堂與車間不遠，幾分鍾就到了。
此時的食堂早已收拾幹淨，空曠而冷清。
他推開管理員的門，管理員不在，隻有一個穿著白上衣的胖女人拿著一件舊毛衣在拆。這個女人以前和他打過交道，算是認識。見他來了，往起欠了欠身，問：“有事兒嗎？”
葉林先向她點了點頭，然後說：“我是三車間的，我們有幾個工人加班，中午沒吃飯，能不能給搞點飯？需要什麽手續我來辦。”
胖女人一聽這話一臉的不耐煩，“已經過了開飯的時間了。”
葉林陪著笑臉，“我知道開飯時間過了，所以才來麻煩你，就是剩飯也行啊，勞駕你給熱熱。”
“真是的，早幹什麽去了？過上半個小時你來吧。”胖女人的手一直沒停。
“那真是太謝謝了。”葉林滿心歡喜的回到車間，爬上天車對大梁說：“我聯係好加班飯了，一會兒你找人端飯去。”
大梁抬起頭來看看他，眼睛裏閃現出一種異樣的光來，他“嗯”了一聲，繼續幹活，葉林看他一個人緊忙活，也插進去手幫忙。幹了一陣，葉林看了看表，對大梁說：“哎，差不多了，去人端飯吧。”
大梁扭頭對身邊的一個人說：“小郝，你去把飯弄回來。
小郝答應著走了。
還沒有一支煙的功夫，小郝又跑回來了，衝著葉林嚷：“哪有飯呀，別拿我們開涮啊。”
葉林奇怪的瞪著小郝，“咦，說好的呀，沒有問題呀。”
小郝說：“那你去看看。”
葉林和小郝來到食堂，見胖女人還在拆毛衣。氣就不打一處來，“怎麽回事，你怎麽還沒弄飯？”
“饅頭已經熱上了。”胖女人還是那不緊不慢的樣子。
葉林用手指指手表，“弄了半天，你剛蒸上？”
“蒸上就不錯了，咋？”胖女人很不耐煩，
葉林耐著性子對她說：“工人在加班，在幹活，到現在還沒吃上飯。”
“沒吃飯你怨誰，該下你們了？工人加班咋了，我還加班呢。”胖女人火氣上來了。
“你加班就是拆毛衣？”葉林火不打一處來。
這一句話把胖女人惹急了，“我幹啥你管得著？我願意幹啥就幹啥，告訴你們再敢廢話，連這也沒有。”
血一下湧上葉林的臉。葉林用眼瞪著他，“你敢！”
“有啥不敢，難道你們還能把老娘我吃了不成？”胖女人耍開賴皮。
“吃你？我們還嫌你那身肥膘子惡心呢！”小郝見胖女人大聲喊叫，也火了。
“放你媽的屁！”胖女人張口就罵人。
“把你的嘴放幹淨點，再敢罵人就撕爛你的嘴！”葉林用手指著他，手指頭幾乎挨住她的腦門兒。葉林兩眼瞪著血紅，中午喝下的酒在猛烈的往頭上湧，酒精燒的他想罵想喊想打人。
胖女人被他的氣勢嚇住了，半天沒說出話來。
食堂裏的其他人聽見吵架聲，跑了出來。不知道怎麽回事兒，車間文書小郭竟也夾雜在裏麵，手裏還拿著一包什麽東西。見此情景，小郭趕忙攔住葉林和小郝，問：“怎麽啦？”
“真它媽氣人！”葉林把剛才發生的事簡單說了一遍。
小郭聽完後說：“為這還值得吵一架？”眼光裏露出一副埋怨的神情，但這個神情很快就閃過去了。他用右手打了一個很響亮的指響，衝著葉林和小郝笑一下，“你們消消氣，這事交給我就是了。”
小郭把胖女人和食堂的人連說帶推的都勸回去，他也跟著走到食堂裏麵，一陣兒，他就端出一臉盆剛打好的餅子來，對小郝說：“去，裏麵還有一盆燴菜，端上。”小郭和小郝說話時，並不看葉林，好象葉林不存在一樣。
小郝瞅了葉林一眼，搖晃著膀子進去了。
見此情景，葉林真想照著自己臉上狠狠來上一巴掌。堂堂的車間副主任，辦起事來竟然不如一個車間的文書，真它娘的敗興！他沮喪到了極點。
回到車間，飯菜快涼了，葉林挺起精神，和小郭小郝招呼大家吃飯。
大梁從天車上下來後，搓著凍得通紅的雙手，瞅瞅飯菜，“嗬，不錯啊，餅子燴菜。”
小郝說：“全憑咱郭秘書。”說完，他還斜眼看了看葉林，葉林沒說話。
大梁點點頭，“要不咱們車間的人怎麽能叫你秘書呢？”
小郝說：“秘書出馬，一個頂倆。”
小郭笑了，“你們別拿我逗樂了，這是咱們葉主任的功勞。”
葉林聽了後，惡心的差點把中午的飯菜全吐出來，他無法發作，隻是狠狠的瞪了小郭一眼。可是小郭不知是沒看見，還是對他根本不屑一顧，隻是忙著給大家發餅子，毫不理會他的眼光。葉林對此隻能幹生氣，卻又無可奈何，呆站在旁邊，看著大家吃飯。
大家已經開吃了。大梁見菜盆裏沒有筷子，就徑直走到不遠處的一個雜物堆上，從一個裝廢渣的破柳條筐子上拆下兩根柳條，在已經發黑的工作衣下擺上蹭了蹭，隨手又吹了吹，插到菜盤裏。
葉林一看趕忙拔了出來，對大梁說：“嗨，你這人真是，多不衛生。”
大梁苦笑，“沒有事，我們常這樣，總不能用手抓吧。”
葉林說：“就是用手抓也比這幹淨。”
葉林這番話說得大家都不吭氣了。
過了一會兒，文書小郭不知道是對葉林說還是對工人說：“咱這些人都是這個球樣，沒那麽多的講究，無所謂幹淨不幹淨，能吃飽就行，特別是不要錢的飯。”
葉林本來心裏就不痛快，一聽小郭的話就火了，“喂，你張嘴工人閉嘴工人，你是幹什麽的？憑什麽這樣說話？你比人家強，你吃的飯幹淨？”
文書小郭被他說得滿臉通紅，硬著脖子盯著他看，一雙眼睛還在不停的眨。過了好一會兒，小郭才憤憤的說：“沒什麽區別，少它媽的在這兒賣狗皮膏藥！”話音一落，便頭也不回就走了，弄得葉林一個倒憋氣。
小郭知道葉林動不了他，小郭是李健全的鐵杆，所以他才敢如此猖狂。
葉林看著工人手裏輕飄飄、髒兮兮的柳條，心裏卻是沉甸甸的。他想起中午那豪華的酒店，吉祥如意餐具，鑲著金屬帽子的筷子。一陣風刮來，肚子裏翻江倒海，把中午吃下的酒菜全吐了出來。
葉林在三車間的日子裏很鬱悶，很難過，除頂了一個副主任的帽子外，什麽事也幹不成。他一伸手想幹事，不是被李健全拉住了，就是被其它人勸回來，好象他不是去幫忙而是去搗亂似的。時間長了，他也就死心了，不再想著幹這幹那了，每天在車間裏和幾個技術員吹牛聊天。這是葉林第一次體會到被架空的感覺，那感覺，就像是坐在慢火上被熬煎一樣，很難受，但又說不出來。後來才知道，李健全對他的方針就是，願意幹什麽就幹什麽，隻要不插手車間的管理和指揮就行。同時，李健全並不為難他，見麵很客氣，福利待遇不少，就是別管事、別惹事就行。因為在李健全的心裏，時間不長他就有可能調出三車間。
給別人最好了，吃糧不管閑事，沒責任、沒負擔。可葉林正值年青氣盛，是幹事的年齡，不讓幹事，不是比坐在火上烤更難受嗎？
一個誰也想不到的情況打破了眼前的局麵，也從側麵印證了李健全的猜測，葉林在三車間呆不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