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舊宅

舊宅，第二日清晨。

從板**幽幽轉醒，李青看著那老舊卻幹淨的天花板，重重地歎了口氣，從溫暖的被窩中掙紮而出。

現在才是淩晨四點，天空灰蒙蒙的，絕大多數人都沉浸在夢鄉之中，可李青已經習慣性地起身，從壁櫥中拿出清掃工具，披上一身灰色的雨披，走入了老宅甬道之中。

空氣很冷，很濕，帶著一股清洌的泥土味兒，雙眼之間還能看見一層薄薄的白霧，這本該是一個極美好的早晨……

可當李青推開那扇厚重的木門時，濃重的血腥，發酵的腐臭，以及那一根根倒插在地上的斷肢殘骸！瞬息間便取代了這一切。

他很自然地把胃中那沉澱著隔夜飯的消化液，從食管之中直直地噴射了出來。

“為什麽……為什麽總是這樣？”

李青不能理解，他曾經明明和妹妹鄭重的約法三章過，身處在這樣一個狗屎的時代，我們或許不得不殺生，但也隻能針對那些對舊宅抱有殺意的敵人，決不允許存在例外。

可現在……？為什麽隔三岔五就會發生一次針對性的恐怖襲擊？為什麽每次都要逼著妹妹們大開殺戒？我們李家這是招惹誰了？

他有些欲哭無淚，手中的鐵夾剛剛抓起一截斷臂，褐色的骨血混雜著腥臭的泥水往下滴落，看得李青忍不住嫌惡地別開了頭。

“嘔……”

從什麽地方開始說呢？

他知道自己的妹妹是怪物……

即便自己在她們麵前會陷入不可名的恍惚和迷蒙，即便很長一段時間裏妹妹們都把這個秘密守護得很好，即便李青再怎麽遲鈍，可他就是知道。

“畢竟，我是你們的哥哥……”

將一顆隻剩下了一半的濕黏頭顱塞入布袋，李青複雜地看了一眼舊宅的深處，有感慨，有痛苦，有愛憐……

卻唯獨沒有恐懼。

這是他的家人們，無論他們變成什麽模樣兒，都是李青最愛也最重視的家人，哪怕他們沾染了詭異，哪怕他們本身就是怪物！

哪怕……他們殺了人。

但無論如何，在李青看來，詭異都是一種毒，沾染了詭異便是得了病，妹妹們便是如此，

他選擇進入財閥之中，除了貪錢之外，便是希冀在這些與灰霧最為密切的組織之中，尋找到遏製甚至治愈這病症的方法，讓他們一家，再度回歸到從前的溫馨模樣兒……

“哥哥。”

愣神之際，一道嬌氣的聲音從門口傳出，將他從思索拉回來現實，

是繡繡，李青很快反應了過來，但同時，他幾乎是下意識地按住了自己的太陽穴，掐得額頭青筋暴起，阻止那股莫名的癡念侵蝕他的大腦。

他病得似乎也不輕。

片刻過後，李青轉過身，強撐著最後一線的清明，對著女孩說道，

“怎麽了？繡繡。”

“我的玩具呢？”繡繡不高興地嘟著嘴，就好像一個被哥哥搶了玩具的小女孩，正豎起食指奶凶奶氣地質問道。

李青先是愣了一下，隨後恍然大悟的，把那布袋從肩膀上放了下來，他將那沉甸甸的布袋整個兒舉起，隨手解開了袋口的拉繩……

那之後傾倒而出的，並不是粘膩腥臭的血肉殘肢，而是一團團雪白純淨的棉花，以及幾十條髒兮兮的，破破爛爛的玩偶肢體……

“玩偶收拾好，放回你的房間，然後去叫姐姐起床吃飯。”

完成了這例行公事，李青拍了拍手，把那作勢就要一頭紮入玩偶堆中的繡繡提溜了起來，隨後，他的眼神中難得閃過一絲興奮，快速開口說道，

“今天是哥哥我第一天實習，可不能遲到了，要早做準備。”

……

……

吃完了早飯，李青立刻便趕往了那髒兮兮的月台，坐上了早晨的第一班列車。

灰霧日過後，整個世界的人口縮水了九成，每一個大區隻有一座中心學府，大學生也再度變得像熊貓一樣珍稀少見。

但這並不意味著考上了大學，生活就一定有了保障，哪怕是這樣生命如草芥般的時代，上下階層的固化也已經基本形成，甚至更加嚴重，

因此，即便是中心學院走出來的才子，也隻有兩條路線供他們選擇，首先便是從政，走各個大區所屬執政庭的路子，

但據說難度極大，還有一套隱性的選拔標準，一屆千百的學子中也僅有那麽二三人入選而已。

再或者就是爭取大企業，大財閥，大結社核心層的入職資格，而四神結社身為東境八區的龍頭財閥，無疑是像李青這樣的在校生，最好的選擇之一。

因此，作為少數幾個通過初試的學生，李青他真的很是期待，四神結社作為盤踞在東境的龐然大物，他們安排的實習地點，想必也是足夠的驚豔……

但此刻，李青卻站在一座破敗，老舊，空空****的廠房群外麵，看著內部那幾乎倒塌的鐵絲網，滿眼灰白的斷垣頹壁，以及鑽遍了幾乎每一個窟窿眼兒的爬山虎……

他的心慢慢地沉了下去，直到反反複複比對了那紙條上的地址，確認了自己沒有找錯地方，李青的雙眼險些再一次地被灰霧侵蝕淹沒，

“我這是……被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