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天氣預報

徐傑練過射擊,膽大心細,在匆忙中也不會手抖,而那醜女人還傻愣愣地並沒有蹲下身躲回車後去。把她斃了,拿到手機刪了數據,再幹掉陸仁甲,也許可以安排成他們火並身死,即便有可能降級,至少不會被警察抓去——短短零點五秒鍾裏,徐傑就想到了這麽多東西。他能爬到如今的級別,不是沒有道理的。

然而槍沒響。

代之而來的是另一道閃電。

“槍沒子彈。Game over,你輸了。”陸仁甲聲音不大,但沉穩有力。

回應他的是左顴骨的一陣劇痛。就著驚雷,徐傑用空槍的槍管猛力一揮,把本已半抬起身的陸仁甲實沉沉地又打倒在地上。

隨即他立刻轉身向周致淑追去。

兩人之間隔著汽車,而周致淑的反應速度也很快,她一手把手機塞進兜裏,一手彎腰撿起了一根斜靠在輪胎上的金屬球棒——這是她和陸仁甲商量好帶著防身的——徐傑一旦從車頭繞過來,她就打算給他的太陽穴狠狠來一記。

但徐傑一躍跳上了車前蓋,在周致淑握緊球棒之前就一腳踢在了她的手腕上。

一聲驚呼,球棒遠遠地飛了出去。

周致淑轉身就跑,徐傑跳下車猛追。

她很聰明地穿了一雙跑鞋,但女人的步幅畢竟太小,才跑出七八步,徐傑就抓到了她帽衫下擺。

徐傑停下腳,想把她拽停,而周致淑又一次展現了急智,縮肩一掙,把帽衫褪了下來!徐傑隻空抓到一件衣服,而周致淑向彈球一樣向前繼續衝去。

球棒就在前方三米的空地上打轉。

但是徐傑沒有讓她跑出三米。

他停步後沒有再次起步,而是第一時間直接箭步伸臂,把手裏的帽衫朝著周致淑的腳橫掃過去,這讓她的雙腳拌蒜,臉朝下如一塊骨牌般倒了下去。

帽衫兜裏的手機也飛到了路麵上。

徐傑頭腦清醒地認準目標:首先是人,然後才是手機。

他迅速但毫不慌亂地走向了球棒。周致淑摔得不輕,還在地上掙不起身。他有充足的時間拿到球棒。不需要本壘打,一記“安打”足以。

徐傑撿起球棒,轉過了身。與此同時,一道身影幾乎貼著他身旁跑了過去。

是陸仁甲。

徐傑這一下真的愣住了。他完全沒有想到,陸仁甲那麽快就爬起了身,更沒有想到的是,這家夥根本不理會倒地的周致淑,甚至也沒有襲擊自己,而是直接跑過自己的身旁,這是嚇昏了嗎?

不對啊,如果要逃跑,朝反方向不是更好嗎?

直到徐傑親眼看到陸仁甲貓腰一把抄起地麵上周致淑的手機,才明白過來他的動機。

他要拿走證據!

徐傑撒腿追了上去。

陸仁甲顴骨上的傷口火辣辣的刺痛,但那反而能夠刺激腎上腺素飆升。真正的問題是兩次倒地他都磕到了後腦的同一個地方,每跑一步的顛簸都讓腦仁發疼,感覺像一罐被搖碎的果凍。

徐傑更為心焦。這裏雖然偏僻,但離鬧市區並不遠,如果變成耐力跑,他沒有把握能在引起關注之前追上陸仁甲。他可以像剛才一樣扔點什麽,但除了球棒,他手裏已經沒有了別的東西,一旦一擊不中,他又用什麽來對付陸仁甲呢?

雨點開始變大了起來,陸仁甲距離亮著紅綠燈的路口還有二十米,十五米,十米。

徐傑開始覺得自己聽到了遠處馬路上路過的車輛傳來的引擎聲。

此時,毫無征兆地,一個黑影從陸仁甲身前竄了過去。陸仁甲被它嚇得瞬間停下腳步,等他看清那不過是一隻黑貓,徐傑已經一腳踹在他的背上。

陸仁甲朝前摔了下去,為了把周致淑的手機握緊舉高,他的右肘著了地,疼得大叫了一聲。

忍一忍,我來幫你解脫。

徐傑沒有浪費任何時間,高高舉起球棒,迫近他的獵物。

陸仁甲還想再次站起來,但身後的危險讓他本能地翻過身,徒勞地用手遮擋在自己麵前,此時他忘了要保護周致淑的手機,忘了裏麵的錄音有多重要,等他意識到自己可以用它來扔向徐傑,也許能創造出一線生機時,他幾乎立刻就這麽做了。

但是,手肘的劇痛阻止了他做出任何類似投擲的動作。

我就要死在這裏了。有沒有人預測到過?比徐傑更高級別的什麽人。

一道白光閃過,陸仁甲心想原來那些文藝作品裏的描述都是真的,死前的白光是真實存在的,走馬燈般的回顧時間是真實存在的——如果不是徐傑黑乎乎的身影在一顫之後,雙膝一軟,朝著他倒了下來,他也許真會這麽以為。

陸仁甲勉強側了側身,才沒有讓徐傑的臉和自己的撞上,但一股烤肉的焦味還是衝進了他的鼻腔,和隨後頭頂上響起的雷聲一起,告訴了他白光的真麵目——閃電。

擊中了舉著金屬球棒的徐傑的閃電。

救了陸仁甲的閃電。

陸仁甲連滾帶爬從徐傑身下掙紮出來,仿佛怕沾染上閃電的餘威,或是某種毒。

而另一邊,一瘸一拐的周致淑也終於趕了過來。她的臉上流著血,但看到男友沒事,仍然露出了陸仁甲見過的最真誠的笑容。

“也許還能搶救一下,你覺得呢?”

徐傑的身上沒有太嚴重的燒傷,眼珠沒有爆裂蒸發,衣服沒有燒成碎片,他的手表倒是停了,陸仁甲瞄了一眼表盤,指針永遠停在了這個時間:一點十六分,三十八秒。

希望這就是一切結束的時間。

“還是算了吧。”陸仁甲疲憊地說。

周致淑看來也無異議。她朝陸仁甲伸出手,陸仁甲呆呆地把手機遞過去,隨即才發現她隻是想把坐在地上的自己拉起來。

陸仁甲抱歉地笑了笑,收回握著手機的右手,朝周致淑伸出左手,然後他偶然瞥見了自己寫在手掌上的兩串數字:

070915

011638

於是,2015年7月9日淩晨一點十七分零四秒,歇浦路的非機動車道上,陸仁甲坐在地上站不起來,渾身發軟力氣全無,就像也遭到了一次雷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