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談一蔣碧薇

做幸福生活的逆襲者

人生,隻是一個故事。

我們唱念做打,演繹的不過是一出人生的戲。

在戲中,悲喜皆有,愛恨亦有。

所謂幸福,也全在自己的努力中擁有。

隻是,能若民國第一強勢女名媛蔣碧薇那般,做一個幸福的生活逆襲者鮮有之。

愛與被愛,都曾是幸福。

遭遇背叛後,她可是罕見地將前塵往事收拾得幹淨見底,依然把日子過得如夏花絢爛的雅心女子。

導 語

在錦繡如雲的民國名媛中,蔣碧薇無疑是被曆史大寫的女子。

她,為愛私奔。

——為了心中仰慕深久的他,為了心中那份堅貞不移的愛情,十八歲的她毅然跟隨著心上人徐悲鴻踏上私奔之路。

這是種至為大膽的愛,是為愛赴湯蹈火,在所不惜。即便是如今也是讓好多女子側目的,更何況那個封建餘存尚濃的年代。

由此可見,她在為愛無畏的膽識下,亦有著叛逆的反封建心態。

她,遭遇愛的背叛。

——能若她這般痛心之餘,麵對情變而不驚,轉而索重金休夫另尋懷抱者的女子,真真是廖若星辰。我見識過太多強勢的女子,不過若她這般幹脆的女子卻是最讓我佩服的。她,沒有傳統女性的軟弱,亦沒有遷就男權的劣根性。當愛人不愛時她絕不唱那曲怨婦吟,而是將前塵往事收拾得一幹二淨,並於莞爾間瀟灑地攜細軟再奔赴一場有愛的愛情裏。如此,什麽一哭二鬧三上吊的調調都弱爆了。

是女子,真心都當如此。

做一個幸福生活的逆襲者。

即便生活不喜歡你,即便愛情背叛了你,都要無畏一如往既,做個生活裏的被無數人高山仰止的強者。

尤其是女子。

人生,有許多遇見。

遇見誰,亦如同宿命。

她,遇見他的時候,就如那命中注定。

那時,她的名字還叫蔣棠珍。十八歲的妙齡年華,是會衝動地於瞬間愛上一個人的。棠珍,即如此。所以當她在窗簾後,聽著伯父和徐先生的聊天,一顆芳心便悸動了,仿佛小鹿亂撞般驚動了她的一顆少女情懷的心。

那時,她雖已是蘇州望族查家的準兒媳,可是那個媒妁之言下的男子是未曾在她心裏掀起任何漣漪的。一個隻是被言說的影子,斷斷入不了她的心的。而徐悲鴻,則不同。首先,他獨有的外表和行為,便在第一時間的初見裏俘獲了她的心。另外,他的那些耳詳的奇聞逸事更是如同一首悅耳的詩,如溪流湍急在她的內心裏激**著。在她看來,白布鞋裏穿雙紅襪子為父服喪;兼授始齊女學課程,天一亮由城裏步行三十裏趕去上課,中途過家門而不入……如是的徐悲鴻,是獨特的、與眾不同的、另類的,且極具吸引力的。

這樣的悲鴻,棠珍是深愛著的,可以說是迷戀著的。

有人說,她愛上徐悲鴻,不如說是她看中了他才二十初頭的年紀就有的出眾才情和不朽魅力。

話說,哪個女子的愛,不是由崇拜開始,及至才有了癡迷的。

他們之間的愛情,亦是兩情相悅的。

徐悲鴻對棠珍的愛意,也是由第一眼的一見鍾情開始的。作為棠珍的伯父蔣兆蘭和姐夫程博威的好友,因為同在宜興女子學校教書的緣故,他深得棠珍父母的喜愛。因而,在愛上棠珍之初,他便借著這樣的關係成了蔣家的常客。時日久長裏,他對棠珍的愛可謂到了如癡如醉的境界。

愛戀,便在他們的心裏暗自開出花朵來。

喜歡徐悲鴻的棠珍的父母,亦歎惋道:“如果我們再有一個女兒,那該多好啊!”棠珍,明了父母的歎惋及對悲鴻的喜愛。

那時姐姐早已嫁人,而自己也早已訂婚,可她的父母多麽想擁有徐悲鴻這般的好女婿!他們仍是活在舊時的人,認為媒妁之言下的約束是道鴻溝無以逾越。即便覺得悲鴻那樣的好,亦無法做到無所畏懼地接納。

棠珍,還沒叫碧薇的棠珍,卻不曾畏懼過,一絲一毫都未曾有過。她決絕地遵循著自己的那顆愛著的真心,將對悲鴻的喜悅流露於言語中、行動中。是敢愛的女子,亦是執著的女子。

所以,當悲鴻托摯友朱了洲先生來到她家,趁她父母不在的空當問她,“如果有一個人,想帶你出國,你願意嗎”時,棠珍表現出了她果敢的一麵,她雖還有著少女羞澀的心,但是仍決絕地給予了肯定的答案。隻因,悲鴻是她夢裏魂裏都牽掛思念著的那個人。

這樣的她,真的魄力非凡。即便是在今日,也未曾有幾多這樣的女子。

要知道,那時的她還從未曾正式和任何一個男子有過一次單獨的約會。

是愛的力量吧。她把一封告別信留在了母親的針線筐裏,將十三歲就已訂好的婚約拋到腦後,一腔熱忱地奔赴到心儀已久的悲鴻的懷抱。

也許,這個年齡的她,除了敢愛,再沒有什麽事兒比這更重要了。

1917年,棠珍跟隨著深愛的男人私奔東渡,到了日本。

這一叛逆而大膽的舉動,讓她名動那時光影之際,也給蔣家帶來了極大的麻煩。所幸,她的父母溫善,在為她善後之餘,最終還原諒了他們。

蔣家畢竟是名門望族,凡事都得做得有所交代。於是,對於私奔的她,隻得無奈地演繹一出無她出場的戲目。宣稱她病故,並還像模像樣地演了出哭靈、出殯的鬧劇。從此,那個叫棠珍的女子隨著這幕劇被掩埋。

這世間,再無一個叫蔣棠珍的女孩。而是,被一個叫蔣碧薇的女子取代。

碧薇,是悲鴻為她起的。

這名字,她至愛。晚年回憶錄裏,她還曾如是追憶道:“這以後徐先生便私下為我取了一個名字:碧薇。還刻了一對水晶戒指,一隻上刻‘悲鴻’,一隻鐫著‘碧薇’。他把‘碧薇’的戒指整天戴在手上,有人問他這是什麽意思,他便得意地答,‘這是我未來太太的名字’。人家追問他未來的太太是誰,他隻神秘地笑笑。”

愛情裏的美好,就是這般吧。

日本的生活,並不愜意,更多的是清貧。不過,有愛情的滋潤,兩人還是過得郎情妾意。那時,悲鴻到了日本後,瘋狂地迷戀上日本的仿製原畫,並且見到喜歡的必然會入手。而他們身上帶來的僅僅兩千元,盡管極度省著了,卻還是不到半年就花光了。

愛裏的支持,是強大的。在貧困潦倒之際,碧薇不得不回到老家去求父母。心疼女兒的兩位老人,便也就接納了悲鴻。

為愛,碧薇是舍棄一切來容納悲鴻。

不久,在康有為的幫助下,他們又得以遠航,到法國留學。

悲鴻進入了法國最高國立藝術學校,碧薇則進了法語學校。隻是,人生地不熟,加之語言的障礙,使得他們一時難以融入當地的生活。那段生活,也是他們人生裏最為清苦的一段。不過,兩個人之間的感情卻是最為融洽的。

或許,人們所說的可共患難的,未曾可以共享榮華。

碧薇那時,為了給他買一塊懷表,偷偷地將飯錢省下來;碰見了一件喜歡的風衣,卻在路過那家商場無數次後,仍沒舍得買下。甚至有那麽一段時日,他們兩人幾乎斷了食糧。他們互相擁抱著,沒有飯吃,隻互相用體溫為對方取暖。可以說,碧薇陪著悲鴻在巴黎停駐的九年,是至為艱苦的一段嚴冬。

不過,終於全過去了。

苦盡甘來,他們還是得到回報。

走的時候,悲鴻一文不名;回來的時候,悲鴻事業有成。

1927年

12月,他們的兒子出生。後來不久,他們還在南京買了房子。他們一個在家專心撫養孩子,一個辛苦去大學授課,一家人可謂其樂融融。

隻是,時日久長裏,兩個熟稔的人,會生出厭來。尤其是夫妻。

碧薇和悲鴻便如此。

那時,孩子漸漸大了。她為消除寂寞,便仿照法國的沙龍,在家舉辦了一些舞會。悲鴻,對這卻是不喜的,他一回來就直奔畫室,如同躲避什麽瘟疫一般。漸漸地,他們之間缺失了一種綿密的連接。

所謂,愛人間的裂痕,也就在他們中間蔓延開來。

人說大凡藝術家,都有一顆敏感的、活躍的心靈。而這顆活躍的、時時處在**狀態下的心,正是藝術創作不可或缺的源泉。

這言說,用在悲鴻身上亦適用。

在法國留學期間,悲鴻沒有錢請模特,於是就將碧薇作為自己的模特進行創作。《琴課》、《簫聲》裏都留下了碧薇嬌俏的身影。然而,事業有成之後,善於交際的碧薇漸漸迷失在他的心底,他已然再找不到熱戀碧薇時的感覺了。此際,他需要的是一把烈焰,重新燃起他心中的藝術火種。

不久,他找到了。那就是在中央大學旁聽他講課的孫多慈。

年輕的孫多慈,生得冰清玉潔,加上有一定的繪畫天賦,配以她獨有的少女的清新純真,一下子就俘獲了悲鴻的心。

於是乎,悲鴻的筆下漸漸多了一些描繪孫多慈的素描和油畫。

畫家的愛情,亦來得快。很快,他便愛上了孫多慈。孫多慈贈他紅豆,他便鑲金做成戒指,並在其上刻“慈悲”二字。手上的戒指,於十年間的流轉中,被換成了寫著“慈悲”二字的那個。

“碧薇”二字,就隨著那舊了的戒指,堙沒敗於流年之中。

鐫刻著“慈悲”二字的戒指,終究是礙眼堵心的。

碧薇亦從中察覺到感情的危機,家庭的破碎。她有過一段痛苦不堪的掙紮歲月,然而當她走進悲鴻在中央藝術係的畫室,看到那幅《台城月夜》之後,她的自我防線決堤。於是,她立馬橫刀捍衛起自己的婚姻。她瘋狂地拔掉多慈送的楓樹苗,並寫信給相關部門,攪黃了悲鴻一心促使的孫多慈的官費留學機會。

她,是撒了潑。為了愛情。

然而,愛若是不在了,任你千般糾纏潑鬧,終究還是留不住的。

悲鴻的疏遠,給了這樣的詮釋一個鐵證的注腳。

他,憤然將公館命名為“危巢”,將畫室命名為“無楓堂”,並遠避到桂林。

後來,在貴陽他更是在《中央日報》刊登了如下啟事:“悲鴻與蔣碧薇女士因意誌不合,斷絕同居關係已曆八年。破鏡已難重圓,此後悲鴻一切與蔣女士毫不相涉,茲恐社會未盡深知,特此聲明。”

愛裏的傷害,往往是最深的。似尖刀,似利劍。痛戳人心。

寥寥“同居”二字,就殘忍地將所有的過往甜蜜美好給予抹殺。

她,斷然是不可隱忍的。敢於私奔的女子,有幾個不是性情剛烈的。於是,她憤起反駁,並將悲鴻這啟事鑲於鏡框之中,置於客廳最顯著位置處,命名為“蔣碧薇右銘”以示警言。

她,亦端的要跟他勢不兩立,恩斷義絕。

她,把悲鴻送父親葬禮的奠儀一概退回。

當悲鴻與孫多慈因為孫家阻力的緣由分手後,試圖與碧薇修好時,她冷冷地回絕道:“今天你要是自己醒悟,因為割舍不下對我和孩子的感情而要求回來,那還可以考慮;如果是因為孫也不要你,你退而求其次回來,那是絕無可能。”

幹脆的女子,才會處理得這般不拖泥帶水。

事實上,離婚時,她更顯現了她這一麵。她向他索要現金一百萬元,古畫四十幅,本人作品一百幅,另外,還要徐悲鴻將自己每月收入的一半交付出作為子女的撫養費。

或許是愧疚頗深,悲鴻對於這近乎苛刻的要求,悉數接受。

麵對愛裏的背叛,碧薇真真做得徹底、獨立、決絕,一承她“高山巨瀑”的性格做派。清醒,而不做怨婦;愛憎亦分明。當愛失效無望時,她毅然將對悲鴻的視角,轉換為俯視。

他,再不是自己的什麽人。

離婚的當晚,她更是隨性地去打了一晚上的麻將。

是解脫,抑或是釋然。

碧薇晚年回憶錄的末尾中如是寫道:“從此我以離婚時徐先生給我的畫換錢為生,一直到現在,我沒有向任何人借過錢,也不曾用過任何一個人的錢。”持錢,彰顯著驕傲的她,是早已將心底的情之貪念撇清,如此才做到心如止水,銀情兩清地撇開悲鴻,與一個叫張道藩的男子開啟了另一份愛情之旅。

他們,早在留學歐洲時即已相識。

那時,碧薇要做女人,而悲鴻卻冷落了她。苦惱之餘,所幸有張道藩給予的關懷。不過,最後她還是拒絕了他的求愛。一番失望至極中,張道藩和一位名叫蘇珊的法國姑娘結了婚。可是,情緣難了。注定要在愛裏糾纏的兩個人,即使曾經走得再遠,也還是有交集的時刻。

三年後,他們又重逢在國內。

1937年,在他們相愛十一年後,終於有了第一次肌膚之親。

從此後,二十年間,他們通信兩千餘封。情意綿延,全然都在筆墨之間。無論是在異地,還是同居一樓,唯筆墨才能傾訴衷腸。

可惜,這愛意纏綿,見不了光,做不了光明正大。

於是,便有了短,有了殘缺的遺憾。

1945年,碧薇正式和悲鴻離婚。道藩的太太蘇珊便要求張與碧薇斷絕關係,否則,會以離婚相逼。然而,張道藩一麵決斷不了與碧薇的關係,又因國民黨中央常委、中宣部長的身份也不敢離婚。

要一個遲暮的碧薇,還是要名利、地位,這個政客顯然心如明鏡。

碧薇,是曾有了失落的,妾身未明時因他的溫柔嗬護,她可以原諒一切地和他纏綿糾結不清。而如今,春夢乍醒,那句“等你六十歲,就和她離婚,來娶我吧”的話語,如今因為歲月的緣由幹巴得如同一枝枯萎的柳條,找不出任何綠意及水盈盈。

於是,強硬若她,毫不嘴軟地說道:“基於種種的因素,我決計促成他的家庭團圓。”

她留下一封信,給張道藩,讓他接回蘇珊,自己則去了南洋。

當她從南洋歸來時,張道藩已然搬出了他們共同生活了十年的住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