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岡崎

很快又過了一年,天皇的年號由天文改為弘治,竹千代漸漸長大,到了該舉行成人式的年齡了。所謂成人式,就是為慶祝已經成人而舉行的一種儀式,一般男孩在十四五歲時舉行。

大原和尚屢次去見義元,情詞懇切地勸說:“請準許竹千代少公回岡崎一次吧。”得到的卻總是義元斬釘截鐵的拒絕。義元之所以不放心竹千代回鄉,是因為岡崎城還有許多竹千代家族的部下,義元生怕把他放回去,岡崎城的舊將領們會擁護竹千代進行反抗。

竹千代將義元為他舉行成人式的舉動視為奇恥大辱,正在竹千代悲憤不已的時候,義元突然一反常態,答應了竹千代在完成成人式後可以回鄉掃墓。在成人式中,義元將自己名字中的一個字賜給竹千代,竹千代從此改名為元信。

得到了義元的承諾,竹千代焦急地等待歸期,而義元卻隻是冷淡地拖著,始終不下達正式的放行命令。關鍵時刻,還是大原和尚出麵遊說,元信一行終於得到了義元的首肯,可以出發了。

元信6歲就離開了岡崎,隻有在8歲時,他被義元從織田的手中交換出來,在去往駿河的途中在岡崎稍作逗留,除此之外他對故鄉的印象就隻剩下一片模糊。總算要回去了,元信的心情既高興又傷感,還夾雜著幾分膽怯。馬上就要見到魂牽夢縈的故國了,元信在心中不停地想象著家鄉的山河草木。駿河百花齊放,元信快樂地理好行裝,向西飛馳而去。

元信返鄉的消息傳開後,岡崎城的舊部以及百姓都欣喜若狂。其中最高興的要屬老臣鳥居忠吉和本多作左衛門。忠吉就是陪伴元信的元忠的父親,已經年過八十。作左衛門是一位年輕武士,三十上下,他在戰場上表現出了驚天地、泣鬼神的英勇,人稱“鬼作左”。

作左衛門寫過一封被人津津樂道的家書,簡單明了,傳遍鄉裏。全文是:

“小心火燭,不要叫阿仙哭,馬上養肥!”

話說回來,這十年來,三河武士們所受的苦真是難以形容。盡管由於元信被質押,三河國的人得以繼續居住本土,但統治者卻是今川義元。他們被稱為“三河眾”,這個稱呼含有很明顯的輕視意味。武士們都放下了刀劍去耕田、編草鞋,若一旦發生戰事,又無可幸免地要充當今川軍的先鋒。就在不久之前,還有一批人被義元派去做攻擊尾張蟹江城的先鋒,很多人都陣亡了。人們過一天算一天,毫無計劃可言,更遑論未來。

被稱為“三河眾”,他們也不甘心地在暗地裏稱今川的人叫“駿河眾”,並把其中一些膽小懦弱的武士稱為“女武士”。不過這些話也隻敢在私下說說而已,見了麵還是得打躬作揖,畢恭畢敬的。

日子久了,憤懣的情緒在三河地區蔓延,人們開始**,想要反抗今川。可是繼而一想,萬一失敗了,在駿河當人質的元信就性命難保了。想到此,大家隻好互相勉勵:“忍耐,忍耐,再忍耐!機會總有一天會來臨的。”後來三河武士被公認為最堅強勇猛的武士,這份美譽得來不易,實至名歸。

元信日思夜想,終於回到了岡崎,百姓們都走出了家門,夾道歡呼,熱淚盈眶。元信穿過人群,奔向離岡崎城不遠的大樹寺,跪倒在父親和祖先的墓前含淚默禱:“我會成為全國的最強者,請保佑我吧!”元信就在那默默地跪著,久久沒有直起身來。

拜祭過父親,元信愈發殷切地懷念母親,他問鳥居忠吉道:“我連母親的樣子都記不清了,真是想念她老人家,如果能見上一麵該有多好!你知不知道她在哪裏?”

忠吉說:“不太清楚,好像聽說在尾張國。”

元信驚訝地說:“尾張不是織田的地方嗎?”

“是的,今川是敵人,織田也一樣是敵人。唉!我雖然不知道她在哪裏,不過一定要設法為你找到。”

想起母親,元信的眼睛又濕潤了。跟在他身後的大樹寺住持登譽上人和鬼神都得讓三分的作左衛門等人,聽了元信的話也都感動不已。忠吉見大家如此傷感,便稟報元信:“有些東西,一定得請你去看看。”

元信依依不舍地離開了大樹寺,來到鳥居忠吉的住所,這才想起來問道:“讓我看什麽東西?”忠吉挺了挺已經彎曲的腰杆在前麵帶路,元信心中納悶,快步跟去。不久,二人來到一座大倉庫前,裏麵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忠吉將蠟燭點燃,元信大吃一驚,原來偌大的倉庫裏,竟堆滿了米糧和錢箱,元信不禁失聲驚呼:“這——”立刻被忠吉製止:“小聲點!”忠吉輕輕解釋道:“請聽我說,這是瞞著駿河的人,花了好長的時間存下來的。”

元信說:“哦,原來如此!”

“不論是攻打今川還是攻打織田,兵餉都是很重要的環節,什麽時候舉事,就盡管來取用吧。”

“感……激不盡……”元信泣不成聲,心中有千言萬語,卻隻斷斷續續說出了這一句話。

一別十年,大家都希望元信能夠留下,然而現在的元信還無法與義元抗衡,這次隻是獲準回來掃墓,所以無法久留。他帶著大家的祝福,依依不舍地回到駿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