罷工事件

在清澈的月色中,一艘大船從匹茲堡駛出,遲緩地發動機聲音在河麵上響起,這艘船拖著2艘舢板朝霍姆斯特德工廠的碼頭駛去。拖船的船艙和舢板上,有十幾名彪形大漢,他們身上別著槍,全副武裝。這艘來自警備公司的船隻將要執行一個阻止罷工的警備任務,說白了,就是暴力鎮壓罷工。他們將要去暴力鎮壓的那家工廠就是卡內基的其中一處產業。而此時的卡內基正在妻子的陪伴下,在蘇格蘭高地避暑。他走後,公司卻發生了自創立以來最大的一次罷工事件。

過去公司和員工之間的人際關係,都是由卡內基親自管理,這對卡內基來說,是一件愉快的工作。如今霍姆斯特德工廠發生罷工事件,卡內基卻身在國外,完全與員工隔絕。同時,由於弗裏克董事長認為對員工們的任何要求,卡內基都會答應或讓步,所以他並不希望卡內基立即返回美國。而卡內基的信念是,如果雇主和雇員彼此當做是朋友,就一定會產生良好的人際關係。撇開這種人際關係不談,僅針對經濟方麵來說,如果雇主對勤勉的員工給予較高的待遇,也會產生良好的結果。他始終認為,一個企業或一家公司,尊重員工是一項最有利的投資。

當時公司方麵已經采用貝西默式開放爐,以及其他相關的發明,使得鋼鐵的生產比以前多了60%。按照契約的規定,員工的工資也應該增加60%。但是公司方麵認為各項設備仍需繼續改良,因此就把工資的增額暫限為30%,把其餘的部分用在各項設備經費上。公司曾答應員工們到了適當時機,一定會把餘額分配給他們。可是員工們對這個答複十分不滿,於是推派代表向公司表示他們不同意公司的決定,堅持要求馬上拿到應得的60%的利潤,否則立即停工。

事實上,公司不可能答應他們的要求,而且董事們對這件事也很不高興。就算當時卡內基在場,相信也會拒絕這種要求的,卡內基認為公司的態度並沒有錯。沒想到,後來的演變卻越來越糟。如果按照卡內基的做法,遇到和員工之間有意見衝突時,會采取持久戰術,慢慢地設法說服他們,使他們了解他們所要求的並不公平。但是當時廠內一些從員工節節上升的幹部們,急於解決這件事情,便去說服不參加罷工的3000名員工到罷工工廠去接替工作。這種做法真是大錯特錯,公司不應該把幾十年來辛勤工作的人員趕出工廠而采用新人。

不幸的是,**終於越鬧越大,保安人員不得不率領國防軍進駐工廠,包圍這200多名罷工人員,以保護3000名非工會的員工。這下子更激起200多名罷工人員的憤怒,他們的行動逐漸粗暴起來,他們拿著步槍威脅或攻擊其餘的3000名員工。董事長弗裏克雇傭的警備人員進入工廠內,動用武力。一時間槍聲四起,汽油也傾倒入河中,與發射而出的炮彈擦出了火焰,舢板船被燒毀,造成了十餘人死亡,數十人受傷,那些警備人員被迫解除武裝,被拉到街上遊行。最後賓州州長隻得派出8000名地方軍隊來保護工廠,事件終於演變成勞資爭議的最惡劣場麵。

不幸的事件發生兩天後,卡內基才聽到這個消息。在卡內基的一生中,再沒有一件事給予他這麽深刻的創痛。麵對這個局麵,他第一次感到束手無策。這時候卡內基接到一封電報,它是由一位他所認識的工會會員寄來的,其內容如下:

親愛的董事長,請你指示我們該怎麽辦,我們一定會按照你的指示去做。

這封電報十分真誠感人,可是太遲了,工廠已經交到州長手中,一切都太遲了。當時,一般社會大眾都批評卡內基是一個無德的經營者,並再三嚴厲責備他,他們不曉得事情發生時他身在國外,和罷工事件毫無關聯。尤其是在工廠中有幾名員工被殺之後,他們更將這些責任全部推到卡內基的身上。

卡內基的立場是違反常情的……由於不知羞恥地追求財富,這位美國自由主義者破壞了他自己因其向故鄉捐贈圖書館而獲得的榮耀……隻要這位卑劣者說一句話,流血的慘劇或許就可以避免,據說現在卡內基還沒有回美國的意思……

社會各界爭相發表抨擊卡內基的言論,包括他的出生地英國在內。麵對這樣的指責與謾罵,卡內基沒有作過多的解釋。幸好,後來當卡內基被推舉為全國市民聯盟的主席時,這種加在他身上的侮辱終於獲得冰釋了。

被推舉為主席委實令卡內基深感意外,因為他是雇主,而不是勞工。隻是他對於謀求勞工的幸福一向不落人後,他對待工人們總是賦予溫暖的同情和關懷,使得公司的員工也對他產生敬愛之心。勞工界之所以給予他這項崇高榮譽,想必是經過一番考慮的。在推舉會上,他曾委婉地拒絕他們這番好意,並向他們解釋:“我有一個怕熱的老毛病,每年到了夏天一定要到別處去避暑,一年四季中,不知道什麽時候會有突發事件,因此恐怕很難勝任這個職位。”

可是,勞動者的領導階級仍然一致推崇他,在盛情難卻之下,他隻好答應了。就這樣,雖然霍姆斯特德工廠發生了不幸事件,並且有工人被殺,但由於卡內基擔任了整個勞動界的負責人,大家也就不再追究了。

後來在匹茲堡圖書館大廳召開勞工大會時,卡內基很誠懇地向來參加的勞工和眷屬問候寒暄,然後對他們說:“資本、勞工與雇主就像三腳椅一樣,缺一不可,更沒有大小之分,而應該是三位一體。”

由這次霍姆斯特德工廠的糾紛,產生了下麵一段故事,這件與卡內基略有關係的事情還是他的一位朋友敘述給他的:

1900年春天,我去蓋馬近郊一個朋友開設的牧場,想要在附近的山中進行一星期的狩獵。這一帶十分沉寂,我以為這裏隻有少數墨西哥和印第安人,但突然在路上,我遇到一位美國人,他得知我也從美國來非常高興,十分親切地和我交談。他說他的名字叫做麥克拉基,1892年以前是在霍姆斯特德擔任技工,當時他是優秀員工之一,薪水很高,家庭美滿又擁有很多的財產,生活十分舒適。除此之外,由於他在同事之間信譽很好,所以也被推選為工廠的區長。

當1892年發生罷工糾紛時,麥克拉基是參加罷工的工會派,並以區長的身份下令逮捕一隊奉命搭船前來保護工廠的私家偵探。根據他的說法,私家偵探隊是侵入他們管轄領域的武裝集團,因此他有權逮捕他們,並解除其武裝,麥克拉基認為這是正當的防衛行為。但不幸的是,他所下達的命令卻造成了流血事件,終於演變成越來越嚴重的衝突。

結果,這次的罷工工會失敗了,麥克拉基被官方以殺人、破壞、反叛及其他許多罪名起訴,他的名字被登錄在黑名單上,並將罪狀通知全國每一家鋼鐵公司。後來事情雖然結束,他卻再也無法找到工作了,因此不得不跑到墨西哥來,但是所有的錢都已花光,還沒有找到工作,每天被饑餓所迫。這時候,他的妻子又病死,家庭四分五裂。

當我遇到他時,他正想到山裏的礦區去找工作,但是墨西哥人所需要的是一種像農奴般的勞力工作者,像他這種精明能幹的技工反而沒有人雇用。他對於將要去的礦場,也悲觀的不敢寄予希望,他覺得十分煩惱。

我聽完他一連串不幸的遭遇,十分同情,尤其他是一個非常聰明的人,雖然在訴說自己的不幸,但是並沒有一句怨言,使我更加地同情他。我想設法幫助他度過這些困難,於是便告訴他我認識卡內基,在霍姆斯特德工廠的糾紛發生不久,我曾和卡內基在蘇格蘭相聚過。

他聽我這麽一說,眼睛睜得好大,他說:“真的?我在工廠也經常看到安德魯·卡內基先生,他真是一個好人。如果當時他在場,我們可能就不會發動罷工和衝突了,因為他是一位明理的上司,但其他的幹部就不盡然了。”

我在牧場逗留的一星期中,每到夜晚經常和麥克拉基聚在一起。後來我離開那裏直接到了亞利桑那州的士林城,當時我因為有事情需要和你聯絡,就順便在信上把麥克拉基的事情提出來,說明他的際遇十分可憐,有關他的起訴罪狀似乎有些不當。

你立刻有回信來,在信的末端用鉛筆潦草地寫著:“請你盡量在經濟上資助麥克拉基,他要多少就給多少,但不要提到我的名字。”我馬上寫信告訴麥克拉基,問他需要多少錢,隻要寫信來,我就會立刻寄去。

但是他的回信卻出乎我的意料,他婉言謝絕了我的好意,並表示要靠自己的力量去開拓自己的前程。我對他這種誌氣十分佩服,這正是美國人的精神啊。

於是我又去找一位在墨西哥鐵路公司擔任總經理的朋友,請他無論如何為麥克拉基安插一份工作,結果,他同意了。

一年後,我有事情到蓋馬市去,又再度見到麥克拉基。當時他的才能已經獲得公司的賞識,升任為修理廠的監督了。當然,他的生活也改善了很多,並且娶了一位墨西哥女郎,生活十分幸福。

這時候我才坦白地告訴他說:“現在我要告訴你一件事,上次要給你錢的並不是我,而是安德魯·卡內基。他曾經叮囑我不要說出他的名字,所以直到現在我才敢說出來。”

麥克拉基聽後大吃一驚,極為感動,過了半晌,才開口說:“是嗎?真的嗎?安德魯,他這個人實在太好了!”

聽完了朋友的敘述,卡內基說:“麥克拉基對我的評價,我想把它當做將來前往天國的護照,因為再也沒有比這個更重要的證明文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