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之殤

1914年7月,整個世界彌漫著一股凝重的氣氛,孩子們似乎也感覺到了。當她們在陽台上俯望巴黎時,她們總是出奇的沉默和憂鬱。這些變化影響到了鄧肯的情緒,她覺得腹中的胎兒似乎也比較衰弱,不那麽健壯。

7月中旬,羅恩格林提議將這些學生送到他在英國德文郡的宅邸度假。孩子們陸陸續續地跟鄧肯告別,偌大的房屋頓時變得很冷清。鄧肯覺得很疲倦,她經常在陽台上一連靜坐數小時,俯視巴黎,心裏覺得似乎有一場巨大的災難會從東麵襲過來。

7月底,戰爭爆發了。就在鄧肯準備恢複她的藝術,謳歌人類的歡樂和解放時,其他的勢力卻正在推進戰爭、死亡和災難。鄧肯感到了自己的渺小,她一己之力,如何來抗拒這股激怒的洪流呢?

8月1日,鄧肯感到了快要生產的初痛。窗外,不斷有人高喊動員的新聞。那天天氣很炎熱,鄧肯的呻吟、痛苦和無奈,夾雜在外頭呼喊和動員的鼓聲裏。

這次生產很不順利。一個陌生的醫生代替鮑森醫生來替鄧肯接生,因為鮑森醫生已經離開巴黎前往投軍。

最後,經過一番曲折艱難,孩子終於出生了,是個男孩。鄧肯很快樂,她覺得自己在過去一年所遭到的創痛,在這一刻全都得到了補償。

窗外的動員聲還在繼續,鄧肯一直不能相信真的爆發了戰爭。換句話說,戰爭和這樣一個剛剛生產完的母親又有什麽關係呢?她抱著自己的孩子,滿足地咀嚼這份喜悅,那些災難還很遙遠。

晚上,很多朋友來看望鄧肯,為這個嬰兒慶生。朋友們走了之後,鄧肯悄悄地對孩子說:“你是哪一個,迪爾德麗或帕特裏克?你又回到我的身邊了。”突然間,嬰兒瞪著鄧肯,接著開始喘息,好像嗆到了什麽東西,冰冷的嘴唇還緩緩地吐了一口長氣。鄧肯急忙叫護士進來。護士進來看了一下,很慌張地將嬰兒抱走。接著鄰室裏不時傳來要氧氣和熱水的聲音。

經過大約一小時焦慮的等待後,奧古斯汀走進來對鄧肯說:“可憐的伊莎多拉,你的寶寶,已經死了。”

我們可以想象得到,鄧肯在那一刹那領略到的悲哀,她以為孩子終於回來了,她可以繼續看著他長大,撫育他,教導他,可原來一切不過是命運開的一個玩笑。

撕裂一樣的痛楚讓鄧肯極度虛弱,她一直躺在**,無法起身。有一個朋友來看她,對她說:“你個人的哀傷算得了什麽?戰爭已經使無數人犧牲生命,有數以千計的傷者和死者被從前線運回來。”

在戰爭時期,每個人都熱血沸騰,不顧一切地參加進去,然而這股經由戰爭引起的亢奮,卻隻能導致幾千裏的斷垣殘壁和連綿的墓地。誰又能判斷這到底是正確或是錯誤呢?以我們目前的眼光來看,那些戰爭根本徒勞無益,不能給發動戰爭的人帶來任何他想要的東西,相反隻會讓他不斷地失去。然而,深陷其中的人又如何能判斷出這些呢?

戰爭讓人瘋狂,藝術家們開始宣揚藝術無用論,鄧肯在這種大環境的感染下,也放棄了繼續創造藝術的想法。她將舞蹈學校捐獻出來,改造成了一間醫院。

她那美麗的舞室裏,再沒有藍色的布幕,那裏擺著無數排的病床等待傷兵來臨。她那擺著成列成排書架的圖書館,被改成一間手術室,等著病人來臨。鄧肯那時候還很虛弱,這些景象更使她為之悵然不已。

過了不久,鄧肯首次聽到擔架抬來第一批傷員的聲音。

從這一天開始,藝術消失了,鄧肯聽到自己的第一陣哭聲,牆的那一麵是傷者母親的哭聲,窗外有嬰兒被戰鼓驚醒的哭聲。她的藝術殿堂變成了傷者的掙紮地,也成了他們流血而死的藏骸所。鄧肯曾經盼望的一連串類似天堂的和諧音樂,現在全變成了痛苦的呻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