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魂的伴侶

這一年夏季的某天夜晚,鄧肯在柏林演出。她的直覺告訴她,前排觀眾裏有某些特別的人物。表演結束後,有一個身影閃進了她的包廂,然而來人似乎很生氣。他一方麵稱讚鄧肯跳得很好,一方麵指責鄧肯的藍色布景是盜用了他的創意。鄧肯覺得不可思議,這是她從第一場演出開始就使用的布景,什麽時候變成別人的創意了。經過一番交談,來人明白誤會了鄧肯,但兩個人在舞蹈布景方麵的不謀而合卻是顯而易見的。

這個男人叫做戈登·克萊格,他是艾倫·泰瑞的兒子,也是鄧肯一生中極為重要的一個男人。

當天晚上,鄧肯的母親邀請他與她們一同回家用晚餐。吃完飯,克萊格和鄧肯暢談他對各種藝術的看法。

克萊格的身材高瘦,一張臉酷似他迷人的母親,但是他的五官更細致。撇開高度不說,他長得有一點女性化,特別是他的嘴唇,既薄又性感。他的眼睛藏在眼鏡後頭,閃爍著一股堅毅的眼神,給人很優雅的感覺,有種類似女人的柔弱。他的手,手指很長,拇指很粗,顯示出一些男人該有的剛強和力量。

這一天深夜,長談結束之後,克萊格帶鄧肯到波茨坦,隻為了在黎明時分到一家克萊格十分推崇的咖啡店喝咖啡。到早上九點的時候,他們返回柏林,在一個朋友那裏吃了早餐,並休息了一整天。

傍晚時分,克萊格帶鄧肯回到他的舞室,他的舞室在柏林市區一棟高樓的頂樓。黑色的地板上了蠟,到處散落著人造的玫瑰花瓣。

這時候站在鄧肯麵前的是一位靈巧英挺的天才,鄧肯無法自製地對他萌生出一股強烈的愛意。克萊格以相同的熱情回應了這種愛意。

鄧肯一度認為克萊格是她靈魂的另一半,他們之間的愛情超越了世俗所能夠想象的範圍。

克萊格的舞室裏沒有躺椅也沒有凳子,甚至沒有東西可吃。當天晚上他們隻好睡在地板上。兩個星期後,鄧肯才回到家,才又出現在公眾的視野中。這兩個星期裏,鄧肯的母親走遍了所有的警察局和大使館,報案說她的女兒被人拐走了;鄧肯的經理知道她突然失蹤後,急得快要發瘋。很多場表演被取消,觀眾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經理還是比較聰明的,在報上解釋了演出取消的原因——伊莎多拉·鄧肯小姐患了嚴重的扁桃體炎。

鄧肯的母親對克萊格一聲不吭地帶走她的女兒很難以接受,她把克萊格趕出了家門。但是鄧肯依舊和克萊格交往著。

在鄧肯眼中,戈登·克萊格是當代最傑出的一個天才,他是改變近代整個劇院結構的推動者。如果不是他,人們見到的依舊是古老的布景,不會有隨著表演產生各種變化的舞台場景。克萊格一向精神飽滿,他從早到晚都神采奕奕,隻要喝下第一杯咖啡後,他的想象力就縱橫四海,閃閃發亮。鄧肯經常和他沿街散步,並總是產生一種好像陪著一位大祭司漫步在古埃及的感覺。克萊格在散步時隨身帶著鉛筆和紙,他常常會突然停下腳步,為柏林市區的某些建築物和公寓畫一幅素描。

當他在路上看到一棵樹、一隻鳥,或是一個小孩子時,他的情緒會變得很興奮。和他在一起絕不會感到無聊。他的情緒不是處於最**就是極端相反,就像天氣的突然轉變。

經過開始幾周狂野的熱戀後,克萊格的天才和鄧肯自己的藝術開始展開激烈的爭鬥。克萊格憂鬱的心情變得更沉重。他一直埋頭於自己的工作,並且希望鄧肯能夠放下舞蹈學校的事情幫助他。“為什麽你不停止這一切活動?”他常常如此說。“為什麽你要在台上揮舞你的手?為什麽你不留在家裏幫我削鉛筆?”舞蹈學校是鄧肯一直以來的願望,她不可能放下。兩個人開始為了這件事情不斷地爭吵。

每次爭吵之後,克萊格都會直接摔門出去。轟然的關門聲總是把鄧肯推進一種莫名的悲傷裏。她不停地等他,如果他徹夜不歸,鄧肯便不自主地終夜痛哭。這些場麵不斷重複,生活變得不和諧,鄧肯有時候覺得無法繼續下去了。這場感情開始往悲劇的方向發展。

雖然克萊格是世界上最能了解鄧肯的藝術的人。但是身為一個藝術家,他的自尊心、嫉妒心使他不願承認女人也能夠成為真正的藝術家。

伊麗莎白之前為舞蹈學校召集了一個委員會,這個委員會的成員大都是柏林的名女士或貴婦人,伊麗莎白希望能從她們那裏獲得一些資金上的幫助。但是當她們知道鄧肯和克萊格的事後,便寫了一封正式的長信責難鄧肯的行為,並且說明她們這些上流人士將不再讚助她的學校,因為學校的領導人喪失了道德觀念。

鄧肯在音樂廳舉辦了一次專題演講,討論舞蹈藝術的解放,以及婦女們有自由戀愛和生子的權利。

在這次演講中,鄧肯提出了許多非婚姻生子的例子,旨在闡述她對於婚姻和孩子的看法。鄧肯不認為婚姻和孩子有必然的聯係,很多人並沒有因為未婚生子影響到他們獲取聲名或財富。撇開這些不談,鄧肯很不明白婚姻的意義何在,一個女人為何要和一個男人訂下婚姻契約,當夫妻爭吵時,這個男人甚至不想照顧自己的孩子。身為一個經濟獨立的女人,假如犧牲一切,甚至冒了生命的危險保住自己的孩子,又怎麽可以讓跟你有婚姻關係的那個男人在以後有任何機會說“在法律上,這個孩子屬於我”,然後讓他把孩子帶走,而你一年隻能和孩子相聚三次。

這場演講掀起一陣軒然大波。其中一半的觀眾很同情鄧肯,另一些人則不停地發出噓聲,並且將他們手裏的任何東西丟到台上。最後,不同意鄧肯看法的聽眾紛紛離席,鄧肯和其他人繼續留下來。他們接著探討了一個有趣的話題,辯論婦女的是非,其中的一些觀點比後來的婦女解放運動中的還要先進。

一直以來,生活上的苦難和不幸,母親都能很勇敢地麵對,成功卻反到讓她不知如何是好。她的脾氣變得很怪異,心情也開始持續地不好,沒有一件事使她順心。她開始強烈地表示想回美國,並且不斷地說那裏的東西比德國好上幾百倍。

鄧肯為了讓母親高興,帶她到柏林最高級的餐館,問她:“母親,你想吃什麽?”她總是回答說:“給我來點小蝦。”假如碰上不產蝦的季節,她就會抱怨這個國家多麽不幸,貧瘠的土地產不出蝦來,然後拒絕吃其他的東西。假如剛好有這道菜,她也會發牢騷說這裏的蝦比舊金山的難吃多了。

鄧肯認為母親這種性格的轉變,很可能歸因於她所生存的道德環境。這些年來,她將自己的生命力完全奉獻給了孩子們。現在她所有的孩子都找到了自己的興趣,這些興趣轉移了他們對母親的注意力。她發覺自己將青春完全耗在孩子們的身上,如今卻空無一物。也許,很多母親都有相同的經驗。她這樣暴躁的脾氣越來越變本加厲,她不斷表示要回到自己的家鄉。過了不久,她真的回美國去了。

鄧肯的心思完全傾注在舞蹈學校和那四十張小**。兒童時期的夢想已經開始起航,而且變成了她“堅定的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