革命生涯

為自由而革命

很多人都很讚賞傑斐遜的智慧與理智,認為他的智慧和理智已經超乎一般人的想象了,但那都是經曆了很多坎坷之後才會有的。在美國的革命戰爭期間,傑斐遜和其他的革命分子一樣,也會跟著自己的情緒走,也會因為一時的氣憤而做出讓人意想不到的事情。

傑斐遜也曾說:“如果我們的國家在槍尖之下遭受淩辱的時候,我們還在講理智、講道理而對之不聞不問,那麽我們現在能在哪裏呢?一定是快離滅國和殞命不遠了吧!”

雖然傑斐遜的很多憤怒和其他的愛國誌士一樣,都是針對英國王室,但是也有一些態度和情感並不受到他弗吉尼亞同胞的欣賞。傑斐遜認為,白人對待黑人與印第安人不公,但是他反對奴役與迫害這些人的言辭與他為殖民地而反抗英國之時所使用的言辭太過相似了。也許傑斐遜這種憤怒與他害怕自己也會遭到奴役有關,而他這種恐懼可能來自他小時候曾經受到過父母的控製與支配。

1769年,傑斐遜落戶的地方選舉他為州議會議員。他在議會裏請求準許解放黑奴,但是遭到拒絕。當然,在王室的統治之下,隻要是有關自由的事情都不會成功。

街頭傑斐遜雕像

年僅26歲的傑斐遜這次提及的議案,是他第一次的立法案。當時弗吉尼亞的法律規定,隻有絕對忠誠和有功勞的黑奴才能得到釋放,可是在其他的地方,比如北卡羅來納和佐治亞,擁有奴隸的人隻需要向州郡的法院登記一下,就能釋放黑奴。傑斐遜要求全弗吉尼亞擁有奴隸的人應該有權自由地釋放自己的奴隸。

傑斐遜的這項提案雖然遭到了很多人的指責和質問,但他沒有因此而退卻,反而在五年之內更加頻繁地指責現有的奴隸製度是社會醜惡的陋習。他堅稱廢止這種製度,應是美洲殖民地人民“所希望的大目標”。

然而事情輪到自己頭上的時候,傑斐遜卻又成為他所抨擊的那種人,這樣說明,他對於黑人的態度,還是存在著質疑和矛盾。就在他提出釋放奴隸的議案沒有通過的1769年,他家裏一名黑白混血的鞋匠兼木工的奴隸,偷了一些財物還有傑斐遜的馬,悄悄逃走了。結果,傑斐遜在1769年9月7日的《弗吉尼亞報》上刊登廣告,要捕捉逃跑的奴隸,言語十分凶狠。後來奴隸終於被捉到,三年之後,傑斐遜就用100鎊把他賣了。

就這樣,傑斐遜一手羈押了一個熱切渴望自由的奴隸,而另一隻手卻又伸出去,想要解開其他奴隸的束縛。

1770年4月,他為一個黑白混血的黑奴辯護。這名黑奴,以祖母是白種女人與奴隸父親所生的女兒為由,要求獲得自由。傑斐遜承辦這件案子,是因為他認為那白種女人所生的孩子,在法律上是自由的——根據弗吉尼亞的法律,奴隸的地位不以膚色來決定,而由母親的地位來決定——她的後裔自然也該是自由的才對。

在這個案件中,傑斐遜大聲呼籲說,在自然的法則之下,所有的人都生而自由,來到這個世界的人,對於自己的人身都擁有一份權利,這當然包括憑自己的意誌隨意行動,並獲得最終的自由。而在當時的弗吉尼亞,這種舉動被列為具有煽動性的異端邪說,法官因此斷然地命令傑斐遜閉嘴,並把這名混血青年交由他的主人去裁奪。所以,他在當律師與從政的一開始,就同時留意到奴隸問題與黑白混血所造成的錯綜矛盾的心理狀況。值得注意的是,“所有的人都生而自由”這句話六年之後重又出現在他的《獨立宣言》裏,而最初卻是他公開為一個黑人奴隸辯護所說的。

傑斐遜不隻是對奴隸製度感到很厭惡,他對白人任意殺戮印第安人的行為也是相當震怒,可是這些情況在俄亥俄州的邊境上卻十分普遍。

1774年4月,由柯利薩上校率領的一批白人殺害了一群無辜的印第安人,其中包括數名婦女,還有一個懷了孕的婦女。誰也沒有想到的是,這些被殘殺的印第安人是一個名叫羅根的酋長的全家。很多人都知道,他是白人的朋友。羅根為了複仇,讓他的薛尼族人也殺死了很多的白人移民。弗吉尼亞總督鄧莫爾爵士,親自帶領部隊前往該地剿除了這些印第安人。羅根脫逃之後發表了一篇情詞哀懇的演說,後來被1775年的弗吉尼亞報界廣為報道。這篇報道,深深地震撼了傑斐遜,因此傑斐遜立即把它記在手邊的賬冊上,後來又把它收在《弗吉尼亞紀事》裏。

如果傑斐遜在培根、洛克和牛頓這些學者之外,還要另選一位英雄人物,那麽就是這位薛尼族的酋長了。這麽一位願意與白人和平修好而被嘲罵和指責的人,卻因為白人毫無理智的濫殺,變成了凶猛殘酷的戰士。這一連串血腥的屠殺,在1774年到1775年間弗吉尼亞的報紙上都有詳細的報道,而這正是傑斐遜投身革命最緊要的一年。

傑斐遜在22歲的時候,首次聽到叛國與革命的言辭時,他就站在弗吉尼亞議會的門邊,聽著上層的代表人物派帕特裏克·亨利大聲疾呼,反對“印花稅法案”。當時美國殖民那樣憤怒地反對印花稅法案,並不完全是對英國暴政的一種反映,而是對他們已經習慣了特有的自由受到侵害時感到的不滿。1766年,印花稅法案終於被廢止,美國殖民地的人們認為這是最大的勝利,於是在安那玻裏斯瘋狂慶祝。

傑斐遜有好多親戚,在這次革命性的抗議中,走在最前線,重要的有他的益友佩頓·倫道夫;還有他母親的表親理查德·布蘭寫了一本很有影響力的小冊子——《試論英屬殖民地的權利》。傑斐遜曾經研究過有關威爾士人對抗英皇的著作,他在自己名句選集的本子上,抄錄了西蒙·皮魯帝雨的《塞爾特史》中的一些故事,講的是古塞爾特人憑著己意推舉國王,或是貶斥國王,對於有關全國利益的事情,都以少數服從多數的投票來表決。

就在1769年傑斐遜成為弗吉尼亞議會議員之後的第十天,他首次嚐到了英國皇室的厲害。一些美國殖民地的立法者都計劃用最有效的手段,來抗議英國在殖民地新增加的紙稅、玻璃稅、顏料稅和茶稅。英國國會派出了兩個英國常備軍軍團,前往波士頓鎮壓瘋狂抗議的民眾。然而,這是政治上一個重大的錯誤,這種舉動惹火了整個大西洋海岸的人民。喬治·華盛頓是戰場上的老將,他曾經把法國人趕出了美洲大陸,為英皇爭得了不少光榮,他也把英國的駐軍視為一種侮辱。可是正當華盛頓和弗吉尼亞議會的議員們投票決定要和馬薩諸塞州的人們團結一致抗議英國暴政的時候,弗吉尼亞新總督波特托爵士卻下令要關閉議會。

可是這個爵士萬萬沒有看出來現在的弗吉尼亞的議員們每個人都因為革命而劍拔弩張了。總督關閉了他們固定的集會場所,他們就前往羅莉酒店的阿波羅廳開會,並選舉佩頓·倫道夫為議長,決定革命到底。還草擬了“不進口決議案”,不購買、不使用一切英國或外國貨物,包括酒與奴隸作為抵製。華盛頓是此議案的創議人,傑斐遜也在提案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簽署完畢之後,全體議員舉杯慶賀。

這份議案與其他相類似的議案,送到了殖民地的其他各州,造成了深遠的影響。結果所有的稅一概取消,隻留下茶稅。殖民地的人們又一次獲得了勝利。

不過,令人感覺有些失望的是,弗吉尼亞人本來對黑人掌握著生殺大權,現在他們作為奴役別人的人卻起來反抗奴役,這真是讓人覺得很諷刺。

後來,“奴役”一詞變成了家喻戶曉的口頭禪,也成了集會之時憤怒的呐喊聲。1768年,華盛頓寫道,英國政府“用盡陰謀詐術與高壓,要把奴隸的枷鎖加在我們身上”。傑斐遜自己也寫到,它“處心積慮,有係統的計劃,要把我們降格為奴隸”。

在當時美國殖民地的13個州上領養黑奴仍然是合法的,而反對奴役的行動還隻是在開始的階段。他們對自己的奴役黑人,與心中所想的英國奴役自己,有著截然不同的感受,其間竟無法以任何邏輯加以溝通。

但這對於傑斐遜卻是不一樣的,不管是對於國家還是對於自己,傑斐遜都覺得難以從這種進退兩難、自相矛盾的情況中掙紮著站起來。1769年,傑斐遜要求弗吉尼亞議會賦予他權力,讓他釋放自家的黑奴,他已經看出解放黑奴的權力,與免除君主或國會專政的權力,兩者之間有著密切的關係。

1773年12月16日,波士頓港口的白人們為了抗議英國征收茶稅,假扮成印第安人與黑人,將成箱的茶葉倒入海中,造成了“波士頓茶葉”事件。在此之前,1772年7月,他們還焚毀了英國稅船“戛斯皮號”。除此之外,從稅法的廢止到茶葉事件這段期間裏,算是很平靜,這讓很多人都以為美洲的問題已經解決。

華盛頓返回了弗農山莊,開始經營他的農場,而傑斐遜也在這個時候開始建造蒙特沙羅的房子,娶妻成家,並開始長期掙紮在政治狂熱與田園生活之間。

從1766年開始,傑斐遜就閱讀有關政府締約的書籍。自從弗吉尼亞議會關閉之後,傑斐遜就派人趕到英國去購買洛克的《關於政治學的兩篇論文》、伯拉瑪奎的《自然權利法則》、華納的《愛爾蘭史》和《內戰史》、斯圖爾特的《政治經濟學》,還有孟德斯鳩的著作。買到之後,傑斐遜就夜以繼日地攻讀這些書,埋頭做研究,並將有關政府的經典句子和思想摘抄在了他的名句選集本子中。這樣他才成為了“一本聯邦政府製度的曆史先例的百科全書”。傑斐遜研究的政府體製十分豐富,他研究過烏特勒克聯邦(烏特勒克現為荷蘭中部一省)、赫爾維提亞的政體(古羅馬時代阿爾卑斯山地之一區,今為瑞士西部及北部地區),還有丹麥、瑞典和波蘭的政府製度,等等。到1773年,約翰·洛克“天賦人權”的理論已經成為人們討論的焦點,越來越多的人開始意識到,美洲的命運關乎著世界曆史。

“波士頓傾茶”事件發生後,英國政府竟然不把它當成暴民的暴行,卻將它視為民眾造反的行為,於是派部隊封鎖了波士頓港,廢除當地一切政府機關,包括警長與治安法官的辦公室,並禁止和平的集會及政治辯論。

殖民地的人們采取了兩種形式作為反應:一種是小規模的行動,就是弗吉尼亞的激進人士要求議會指定一天齋戒、祈禱,要求“上帝插手”,使殖民地避開“內戰的惡魔”,這一著政治策略,傑斐遜後來滿意地說,這種行動十分奏效,就像“電擊一樣”。另外一種行動就更重要了,由於總督鄧莫爾爵士一再因為不知名的小事為借口解散議會,議員們決定在1774年8月裏進行非法集會,選舉代表組成純粹的“大陸”議會,傑斐遜已經準備了一份周全的革命文件,供大家檢閱參考。

《英屬美洲權利概述》(以下簡稱《概述》)是傑斐遜第一篇嚴正的論述,也是《獨立宣言》的前身,它仔細而理智地陳述了殖民地人民的冤情。這篇論著氣勢磅礴,它反映出千萬殖民地人民的憤怒,這種憤怒,最後煉化成了文雅的《獨立宣言》。《概述》除了陳敘殖民地人民在心智與經濟方麵所遭受的痛苦和待遇的差異與權利的問題之外,其中還凸顯了最原始的“兩代”之間的衝突,美國被比喻成被奴役的孩子,英國和英王則被比喻成母親。美洲殖民地作為年輕的一代,要求他們與“母親”的這一輩享有同等的權利。

《概述》的內容反映了一般年輕人常對父母發出的抱怨,很可能傑斐遜也是這樣,深深覺得在母親那裏受了委屈。殖民地上很多的青年,原來認為跟母國和英王翻臉是十分罪惡的事情,但是現在《概述》卻激起了他們的共鳴。

在美洲殖民地上,完全能夠讓青年們熱血沸騰的話是約翰·亞當斯於1775年9月24日,在日記上說的:“雷諾茲爵士又在耍他的老花招了……他搖著搖籃,唱著催眠曲,純真的孩子睡著了,於是他就拿起準備好的藤條,猛抽那可憐的嬰孩。”後來《獨立宣言》簽署完成,約翰·亞當斯意氣風發地寫信告訴朋友說:“再見!再見,昏愚癡醉的繼母,終於要獨立啦!”

就這樣,一向過著愜意悠哉傳統貴族生活的傑斐遜,在1774年寫下他的《概述》。而這篇論述特別值得注意的是他的勇氣。他在《概述》中告訴英國的國王,在美洲什麽可以做,什麽不可以做,同時人民應該有權決定讓英王下台,或是脫離大英帝國而獨立。《概述》的送往過程也是很有趣的,當時傑斐遜帶著《概述》前往威廉斯堡參加革命聚會,但因為感染了嚴重的痢疾,不得不折返蒙特沙羅,不過他卻派人送了兩份《概述》前去。這樣,《概述》才得以發表並流傳。

《概述》在英國一下激起了很強烈的反響,而且很多地方都出版了好幾版。這對於傑斐遜來卻不是一個好消息。馬上傑斐遜的名字就連同其他有影響力的人一起被列到了英國國會建議處死的名單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