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適衛國

孔子把諸事交給伯魚照顧,自己帶領弟子往西而去,目的地是衛國。

當他們到達魯國邊境,準備停下來歇息的時候,幾匹馬飛奔揚塵,從後麵追趕上來。原來是季桓子派人前來挽留,來人說:“季卿聽說夫子棄官出走,立即命我問問究竟。夫子,並沒人得罪您啊,為什麽要離開呢?”

孔子回道:“我可以唱首歌,作為答複。”

於是,孔子撫琴而歌之:“彼婦之口,可以出走;彼婦之謁,可以死敗。蓋優哉遊哉,維以卒歲。”

這段詞的大意是說:那些迷惑人的婦人,可以逼走大臣和親信;那些迷惑人的婦人,足以敗國亡身。我已盡力,無法力挽狂瀾,倒不如悠閑地度過餘生。

來人一聽孔子唱完,一陣心酸,不禁潸然淚下。他知道孔子去意已決,根本無法挽留,隻好含淚和孔子珍重道別。

孔子周遊列國的第一站選擇去衛國是有理由的:第一,衛國有一位孔子非常推崇的賢人蘧伯玉;第二,當時衛國國君靈公治理衛國三十餘年,社會非常安定;第三,也是最主要的,子路的嶽父家在衛國,他的妻兄顏濁鄒可以對孔子一行人加以照顧。

顏回提出了反對意見,他說:“衛君不能重用蘧伯玉,可見也算不得是一位賢君。再說衛夫人南子,素有醜聞,可見衛國必定教化不良。常言道:良禽擇木而棲,賢臣擇主而事。夫子為什麽一定要去衛國呢?”

孔子說:“衛國確實有不少賢臣,例如史如這個人,極為正直。邦國有道,他是如此;邦國無道,他仍是如此。至於蘧伯玉沒有出來做官,也許是未曾受到推薦的緣故。南子是宋國的公主,後來嫁到衛國,關於她的醜聞是由很多因素造成的,我們不能一口斷定是因為衛國教化不良。”

衛國的疆域大概在今天河南省的北部,是當年周武王的弟弟康叔的封地,算起來,衛、魯兩國也有姻親關係。

一行人進入衛國,在一個小鎮上休息。當地一個駐守邊關的小吏久慕孔子大名,想要求見。冉有認為這麽一個小小的官吏,夫子大可不必見他。孔子則認為不然,於是一位瘦小的老頭被引了進來。

孔子和藹地詢問他:“您今年高壽?工作繁忙嗎?”

孔子周遊列國雕塑

老人回答:“已經虛度七十有五。老了,不中用了。不過,因為工作的關係,倒是可以經常見到一些名人。”

他和孔子談了很久,對孔子的學識和品德越來越敬佩。他告辭出來的時候,對前來相送的孔子的弟子說:“我今天能拜見夫子,真是三生有幸!以夫子的才能,如果局限於魯國國內,那實在是太可惜了!老天是派夫子下凡,作為警世的木鐸,讓他傳聲布道。你們一定要好好跟著夫子,大可不必灰心。”

“木鐸”是以木為舌的大鈴鐺,一般是銅質的。若以金屬為舌,就叫“金鐸”。當時,政府每逢要宣布法令時,就巡行搖鈴使百姓們注意傾聽。

這位守關小吏的意思是,上天有意讓孔子離開魯國,周遊各地,以告誡天下人民何為正道。

弟子們聽他這麽一說,深感自己責任的重大,同時也堅信夫子的政治理想一定可以實現。

孔子乘坐的車子輪流由弟子們駕馭。這一天,正好冉有駕車,孔子一路觀賞風景。此時已經快要接近衛國的都城。

孔子對冉有說:“看起來,這裏人口眾多。”

冉有答:“是啊,這裏的確人口很多。人多了以後,該怎麽做呢?”

孔子說:“使他們富裕。”

“富裕了以後呢?”

“就得施以教化,讓他們學習禮儀,懂得做人的道理。”

這時候,性急的子路插口問道:“夫子,怎樣才算是君子呢?”

孔子說:“修養自己,著重於一個‘敬’字。”

子路接著又問:“這樣就夠了嗎?”

孔子說:“先要修養好自己,然後再去安定別人。”

“這樣就可以了嗎?”子路仍然追根究底地問下去。

孔子不厭其煩地告訴他說:“一定要自己修養好了,才能進一步去安定百姓。說到修養自己、安定百姓,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就連堯、舜恐怕還不能完全做到呢。”

談話之間,一行人已經進入都城。

衛、魯兩個小國地理接近,先祖又同出一脈,建國已有幾百年,彼此間從未發生過什麽糾紛,人情、風俗也大同小異。衛國的百姓聽說魯國的孔子來了,個個拍手稱慶,希望他能長住衛國,幫助衛君改革政治,讓人民過上安樂的日子。

孔子及一眾弟子就安頓在子路的妻兄顏濁鄒家裏。顏濁鄒是衛國的大夫,他對孔子仰慕已久。此次孔子能住在他家,他感到莫大的光榮,故而熱忱接待,謙恭有禮,絲毫不敢怠慢。

衛國的將軍文子久聞孔子大名,敬重孔子是當世的聖人。他曾竭力向衛靈公推薦孔子,盛讚其學問道德。

衛靈公比孔子小了十多歲,他知道孔子是名聞天下的大學者,如今來到衛國,自然感到榮幸,但一時又不知委任他以何種官職才合適。因此,衛靈公第一次接見孔子時,隻是說了一些無關緊要的話題。他問孔子在魯國的時候,俸祿是多少。

孔子見他問出這種無關宏旨的小事,心中難免有些不悅,但仍壓抑著自己的情緒答道:“俸米六萬鬥。”

靈公隨即吩咐比照魯國的俸祿給予孔子,但沒有和孔子談論政治上的問題,似乎也沒有起用孔子的意思。

衛國有個美男子名叫彌子瑕,是靈公的寵臣,他曾派人帶話給子路,大意是說,如果夫子想做官,隻需他一句話,就能辦到。言下之意,是要孔子買他的賬,親自去拜托他,他就可以借此自抬身價了。

孔子豈是那樣的人,他當然不肯答應。不想這彌子瑕也是個小人,被孔子掃了顏麵,竟惱羞成怒,懷恨在心。

衛國還有一位權臣,名叫王孫賈,他很敬佩孔子,生怕孔子會因為失望而離開衛國,心想:衛靈公若是不能重用他,不如把他收為自己的部屬,還可以壯大聲勢。他用試探性的口吻對孔子說:“與其媚於奧,寧媚於灶。”

奧指房屋的西南角,是尊者所居的位置。灶指磚石砌成的生火做飯的設備,與奧相比,自然沒有那麽尊貴,卻是日常生活中不可缺少的。這句話是比喻與其盼望國君的起用,不如依附權貴。也就是說,靈公不能賞識你,我可以錄用你。

當時衛國的形勢和魯國的三桓專權差不多,國君權勢不大,實權都掌握在權臣手中。

孔子的答複是:“不然。獲罪於天,無所禱也。”這句話的意思是,不行,這是不對的。如果我這麽做,就是犯了滔天大罪,向什麽神明祝禱都不能獲得原諒。

孔子認為自己堅持原則無可非議,可是,這麽一來,他又多得罪了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