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瑞士

來到瑞士後,阿爾伯特·愛因斯坦初次感受到生活在自由環境中的舒暢。

德國高等學校老師所寫的那份證明書,說明阿爾伯特在數學方麵具有天分,但他仍然無法直接進入蘇黎世聯邦理工學院就讀。校方告訴他,他可以參加入學考試。

過去,幾乎阿爾伯特的所有老師都說他是一個反應遲鈍的學生,使他感到很泄氣。想當年,意大利最偉大的作曲家之一的威爾第,也曾被米蘭音樂學校拒收,因為他“顯得對音樂沒有興趣”;獲得諾貝爾物理獎的麥克爾遜當年在美國的海軍學院就讀時,一位長官斥責他不務正業,成天擺弄些沒用的東西;另一位舉世聞名的科學家達爾文曾被愛丁堡大學開除,他們認為他是一個無可救藥的失敗者。

到了瑞士後,一連六個月,阿爾伯特發瘋地學習他在慕尼黑讀書時所忽略的一些課程。所以在入學考試中,他的數學及物理成績相當好,但在動物學、植物學及語文方麵則糟透了。幸好,理工學院的校長對於阿爾伯特數學方麵的優異成績感到很驚訝,於是開始對這位年輕人感興趣。他建議愛因斯坦認真學習他考得很糟的那些課程,並給他介紹了幾所瑞士預備學校。

阿爾伯特·愛因斯坦雖然擔心再度生活在像德國學校那般不自由的環境中,卻不得不在阿勞鎮的州立中學注冊。而後他發現這兒的學校並不像軍營,不必出操,老師們也誠心幫助學生們養成獨立思考的能力。任何學生都可以向老師求教,或是討論自己在功課上所遇到的問題。學生還可以做物理和化學實驗。這所學校的小型博物館有各種標本及顯微鏡,使得研究生物學變成一件愉快的事,而不會令人厭煩。阿爾伯特·愛因斯坦在這所學校愉快地度過了一年的時間,一年後他獲得了一張畢業證書,使他可以進入蘇黎世聯邦理工學院。

在理工學院裏,阿爾伯特再一次感受到了自由與友好的氣氛,這使他高興異常。他在學校裏結識了幾位好朋友,他們之中有些是來自政治上飽受壓迫的國度,他們告訴阿爾伯特,在羅馬尼亞、俄國及其他東歐國家裏,他們的同胞正忍受著暴虐的統治。他們談到饑餓問題,以及受壓製的民眾缺乏教育,極需進行革命等。阿爾伯特很同情地聽著,心中則夢想著有朝一日全世界的人都能同享自由與和平。他不再認為自己是一個德國人,他希望做一個世界公民。

少年時期的愛因斯坦

這些外國學生當中,有很多人渴望畢業之後立即回國,去教導他們那些不幸的同胞。他們都很努力地學習,畢業證書固然重要,但知識更重要。做老師的怎麽可以忽視如此狂熱的學習熱情呢?一位幾何學教授——海姆博士,他講的課非常精彩,即使是最懶惰的學生也要搶著在清晨七點鍾端坐在擁擠的教室裏。阿爾伯特有時候會忍不住在心裏想:如果有朝一日我成為一名教授,我的課是否能吸引學生們提早起床趕來聽講呢?物理學最主要的內容是量度物質及能量,誠如阿爾伯特先前對他父親所說的,他現在對數學的興趣已大不如前,因為數學本身隻不過是他做量度時所需的一項工具。牛頓解釋了許多問題,但當他忙碌而豐富的人生走到盡頭時,他說:“我不知道這個世界將來怎麽看我,對我而言,我隻是一個在海灘上玩耍的男孩,偶然間發現了一粒比較圓的石頭和一枚比較漂亮的貝殼,就覺得很愉快。但是在我前麵,尚未發現的石頭、貝殼仍然多如牛毛。”阿爾伯特知道,人們的知識與能力實在有限,如果一個人想要了解整個宇宙,他所要學習的東西實在太多了。

他現在不僅要應付指定的功課,而且還自己閱讀大學圖書館中相關的一切書籍。起初,他獨自一人研究,不久之後他花了幾個晚上的時間,和一位匈牙利女學生米列娃·瑪利奇研究及討論科學問題。米列娃比愛因斯坦大幾歲,身材嬌小敏捷,神情嚴肅。跟當時絕大多數的女學生一樣,她的思想十分先進,衣飾樸素,除了自身的功課之外,對什麽都沒有太大的興趣。當時正好是“新女性時代”的黎明,這些大學女生覺得她們必須證明自己值得接受剛剛加在身上的特權。

米列娃雖然很少說話,但她十分專注地聆聽阿爾伯特說話,阿爾伯特會告訴她湧現在自己腦海中的一些新想法,或是給她朗誦一些偉大的物理學家的作品。有時候她也會談談自己的抱負,她不希望把自己的一生都花在廚房、教堂及孩子身上。她擁有不遜於男人的腦力及抱負,也相信自己總有一天會對科學界作出真正的貢獻。阿爾伯特完全同意她的說法,也非常敬佩她的智慧。

隻要有多餘的錢,阿爾伯特就去聽音樂演奏或觀賞歌劇,但這種機會並不多,因為他沒有錢享受太多這類的樂趣。他父親的生意很不順利,甚至無法給他的兒子寄去一小筆零用錢。幸好,有位富有的親戚自願每個月資助他100瑞士法郎(大約20美元)。這筆錢剛夠維持最低的生活消費,但他每個月還要存下20瑞士法郎。他希望存下足夠的錢,以便能夠支付登記成為瑞士公民所需的費用。他喜愛這個國家和它的人民,打算從理工學院畢業之後,立即申請瑞士國籍,成為他們中的一分子。

如果他想暫時放下功課輕鬆一下,拉拉小提琴是不必花錢的絕好方法。有時候他演奏巴赫的作品,但以莫紮特的作品為主。他喜歡莫紮特勝過貝多芬。“莫紮特是如此完美,”他經常說,“欣賞他的人根本不知道他是如何達到如此完美的境地。”有時候阿爾伯特·愛因斯坦也自己作曲,試圖表達自己的思想及情緒。他回到意大利與家人度假時,母親經常怪他沒有把他所作的曲子記錄下來。阿爾伯特隻是哈哈大笑,然後走到他小時候經常倚靠的鋼琴邊,愉快地聽著母親彈奏。現在他也不時即興作些小曲子,但從不記錄,隻彈奏過一次,下次就不記得了。

在1900年秋天,經過四年的學習後,阿爾伯特拿到了畢業證書。這一年他二十一歲。他很高興終於畢業了,這意味著他要開始工作賺錢了,從此以後他不必再靠親戚的資助,人生中艱苦的一頁已經翻過去了。當然,阿爾伯特從來不會因為衣著破舊、飲食簡陋而傷心,因為他向來不在意這些。他最高興的是可以做他喜歡的而且認定是要終生從事的職業——教書。

他希望當一名好老師,而不是一名教官。當上老師,他就可以避免在他一向害怕及痛恨的商業世界中掙紮及競爭。當一名老師,他就會有多餘的時間做更進一步的物理學研究。他知道,當他寫信告訴母親說,她那位經常惹麻煩且愚笨的阿爾伯特最後終於成為一名教授時,她一定會十分驕傲。

但是,在他成為一名老師的路途卻充滿了阻礙,最初他希望在理工學院當一名教授的助手。他的許多位老師都稱讚過他的實驗工作,有幾位教授甚至答應替他在學校裏找個工作,因為他在學校的成績相當優秀。不過,當阿爾伯特·愛因斯坦畢業之後,卻沒有人能夠或願意幫助他,也許他曾經樹立了些敵人,這些人阻止他得到這份工作。

但他仍充滿了希望,心想,也許他可以在一所較小的學校展開他的教學生涯。很不幸的是,他還沒有取得瑞士國籍。雖然他信仰一種全球性的宗教,但他仍然被認為是一位猶太人。在當時,瑞士可能是世界上最開放的一個國家,但是多數瑞士學校仍然不願聘請一位既是猶太人又是外國人的生手。

一年後,阿爾伯特受聘擔任溫特圖爾一所工技學校的老師,任期隻有一學期,許多學生的年齡都比他這位當老師的大。阿爾伯特敏感地覺察到他們的不服,因此有點尷尬,也有點悶悶不樂。但當他在溫特圖爾的任期結束時,卻已贏得了最淘氣的學生的尊敬。

終於取得了瑞士國籍,他可以申請擔任公務員了。他大學時代的一位朋友將他介紹給伯爾尼地方的專利局局長。阿爾伯特在這方麵雖然毫無經驗,但經過一次漫長而嚴格的考試之後,他終於在專利局獲得了一份工作。這是愛因斯坦一生中第一次獲得穩定而高薪的工作。

他覺得,一年3500法郎的薪水應該可以結婚了。於是他選擇了老同學米列娃做自己的太太,因為她一向了解他的夢想。

米列娃在大學時候曾是一個不拘小節、在精神上完全支持愛因斯坦的女生,但是在結婚以後,她發現自己越來越不能容忍她的丈夫了。麵對這個選錯行業又整日裏滿腹牢騷的夢想家丈夫,她也發現自己很難做一個溫柔體貼的妻子。而且在與柴米油鹽打交道的日子裏,她也已經對所有的科學問題失去了興趣。

“我知道你在專利局的工作很悶,”有一天她對愛因斯坦說,“但至少你仍在使用你的頭腦,偶爾你還可以抽點時間稍微看些科學書籍,或者寫點什麽,你仍然在學習和成長中。但是我呢,我所接受的教育對我有什麽用?我現在整天忙著縫衣服、煮飯以及刷刷洗洗,到了晚上已經累得疲憊不堪,甚至連打開一本科學雜誌的力氣也沒有。”

不久之後,她的兩個兒子——漢斯和愛德華相繼出生,這位曾經野心勃勃、現在卻成天被瑣事糾纏的年輕婦人更加難以成為她丈夫的智慧伴侶,他們兩人開始疏遠。米列娃雖然深愛著她的孩子,但一想到她為他們犧牲了前途,心裏就覺得無限苦楚。丈夫總是認為自己是一個獨立而自主的人,實際上卻仍像個小孩子一樣需要照顧,可是,米列娃既沒有時間也沒有情緒去照顧他。

愛因斯坦和妻子米列娃

阿爾伯特是位盡職的好父親,當他推著嬰兒車走到街上曬太陽時,心中早已計劃著要送他們上大學了。每天晚上他總要幫助孩子們用彩色積木建造城堡和橋梁。漢斯上學以後,做父親的喜歡出一些問題考他,以訓練他的頭腦。漢斯是位聰明的小夥子。阿爾伯特在心裏想道:也許他長大之後不會像我這樣沒出息!

兩個兒子中,是否會有誰繼承他對音樂的喜愛?阿爾伯特在心裏如此想著。他回想起當年自己在上床時間已經過去很久,仍然偷偷坐在樓梯上,聽母親演奏的情景。而現在,在這棟瑞士小公寓中,在自己的小提琴聲中或是朋友們演奏的音樂聲中,孩子們卻仍能安然入睡。

“兒子們必須要學習鋼琴。”他告訴米列娃,“不久,我們就可以舉行屬於自己的家庭音樂會了。”

阿爾伯特家裏的客人中,一般都會有幾位研究生,他們往往一麵吃著米列娃所準備的簡單點心,一麵討論各種科學問題,討論到激烈處,他們往往會忘了自己的聲音到底有多大。有一次,已經半夜了,突然有一位鄰居跑來敲門。他憤怒地說他並不是一位學者,聽不懂這種無聊的爭論。既然他不知道他們究竟在吵些什麽,大家何不各回各家,讓這位“老實的工人”好好睡上一覺?

阿爾伯特本來也可以回答說,他認為自己也是一個老實的工人,因為他把自己在專利局的工作戲稱為“鞋匠的工作”。日複一日,每天所做的都是相同的工作,使他很少有機會運用自己的知識及才能。任何發明家若想獲得對某項發明的專利保護,就必須把那項發明品的完整說明提交給專利局。阿爾伯特的工作就是把這些說明以最簡短且最清楚的方式加以改寫。雖然阿爾伯特當時還不知道,事實上,當時在專利局所學到的知識後來對他確實有極大的益處。因為在專利局,他學會了如何從每一件發明的說明書中摘取重點。這項訓練後來變得十分有價值,尤其是在他提出新的科學發現時。

他告訴自己,他的終生工作不是教書,他承認在那方麵他是個失敗者。在專利局的優渥薪水至少可以維持他的小家庭,何不為此感到滿足,而把成為一名物理學家的夢想永遠放棄呢?

但是,每天檢查這麽多的發明,卻引起了阿爾伯特對發明的興趣。他製作了一些供實驗室使用的新儀器。例如,他在空閑時發明了一種可以測量微量電流的儀器。有時候,他會把桌上的報告推開,從抽屜中取出一張寫滿他自己計算數字的紙張。他的這些計算數字和專利毫無關係,隻是想要證明經常縈繞在他腦海中的某一種想法而已。當他在專利局工作時,或是推著嬰兒車走在街上時,有時候甚至是在家庭音樂會中聆聽他朋友的演奏時,阿爾伯特·愛因斯坦經常都在思索新的問題,以及如何解決這些問題。

在這段期間內,他為一份科學雜誌《物理學年鑒》寫了四篇論文,其中一篇是他的畢業論文。阿爾伯特已在蘇黎世大學完成了研究工作,並得到了他的物理學博士學位。即使這位26歲的專利局職員以後再也不寫任何東西,這四篇科學論文已足以使他聲名鵲起。到了1905年,他寫了第五篇論文,這篇論文一經發表,使得全世界每一位物理學家都把眼光投向瑞士的專利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