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見拿破侖

時代的潮流依然在向前發展,法國大革命如火如荼地進入到拿破侖的時代。1805年10月,反法聯盟戰敗,神聖羅馬帝國如歌德所料般瓦解。德國境內的各諸侯國組成“萊茵邦聯”,成了拿破侖和法國的保護國。

歌德之前一直認為德國人民應該在科學與藝術方麵謀求發展,而不是在政治上一爭短長。多年後,他的學生和秘書就拿破侖時代對歌德提出了置疑:“在那偉大的時代,你沒拿起武器,同時也沒有因為國民的非難而受到影響……”

歌德回答:“不知道自己的目標是什麽,或期望用什麽去說服他人,這是很愚蠢的事。我心中不存憎恨,為什麽要拿起武器?我也不再有青春的力量去拿起武器,如果我是20來歲的小夥子,我決不落人後,可是當時我已是近60歲的老人了……在戰鼓震天時,坐在屋子裏——這是我當時唯一能做的事。如果我身處露宿的營帳中,深夜聆聽敵人前哨的馬嘶聲,那麽也許我會熱血沸騰,投筆從戎。但即使我寫出戰歌,歌聲也會絲毫不帶戰鬥的氣息,我對戰爭的感覺是那麽遙遠,我無法裝出關心戰爭的模樣。在我的詩中,從未出現過煽動性的詞句,我不曾一成不變地將實際的事實寫成詩,或迫切地將埋頭苦幹的事寫成詩,我隻在戀愛的時候寫詩。更何況我心中沒有憎惡之意,怎麽能寫出憎惡的詩?坦白地說,我一點也不懷恨法國人,但我還是感謝神的安排,使他們最後歸於失敗。文化與野蠻才是我迫切關心的事,我為什麽要憎惡地球上文化最高的民族之一,我本身的素養大部分也是得自於這個民族的文化,我怎麽能去憎恨他們呢?本來國民性普遍的憎惡,在文化最低的階層最容易發生,也最為強烈。教養達到某一程度的國民,他們的憎惡便會消失,並且對於鄰國國民的幸福與悲哀感同身受。而我就是屬於這一層次的,在60歲之前,我的這種觀念就已經固定下來了。”

1806年,歌德雖然盡量與戰爭保持一段距離,但他還是被卷入戰爭的旋渦中。10月,耶拿戰役爆發,拿破侖集中九萬兵力對普魯士軍隊發動進攻。歌德以中立者的眼光,來看待整個經過。

下午五時左右,炮彈從屋頂交織呼嘯。五點半,法軍騎兵攻入城中開始燒殺掠奪,這真是個可怕的晚上。幸好建築物牢固,並且有法國一位軍官庇護,我們才幸免於難。

兩天之後,歌德又寫道:

……從不曾反對過我的所作所為,現在又和我共同接受危險試煉的克麗斯汀,我決定不僅把她當做女朋友,我要正式承認她是我的妻子。

10月19日,歌德和克麗斯汀在魏瑪城內的教堂公開舉行了婚禮,正式結束同居生涯。

耶拿戰役以普魯士軍隊幾乎全軍覆滅宣告終結,此後,歌德對拿破侖有了更強烈的信心。在這之前,歌德認為這個科西嘉人,隻不過是一位法國革命的統一者;可是現在,他確信拿破侖能夠整理政治支離破碎的歐洲大陸。

1808年10月,拿破侖召見歌德。歌德覺得這件事是自己一生中最重要的一件事。在晉見拿破侖時,拿破侖給予歌德的讚賞,使他深銘肺腑,基於雙方的政治立場,歌德對拿破侖的欽服卻隻能用間接暗示的方法來表達。經過很長時間的踟躕,第二年,歌德才詳細描述了他與拿破侖見麵時的場景。

那是一個早晨,歌德晉見的時候,拿破侖正準備用早餐,他的餐桌兩側站著兩位拿破侖帝國的大臣。左側的一位正在與拿破侖談論軍稅問題。看到歌德進來,拿破侖以眼光暗示他停止再談。他深深地注視了歌德好一會兒,才開始他們的交談。

歌德還提到拿破侖自稱他曾讀過七次《少年維特之煩惱》,還說他遠征埃及時,帶了一本在身邊,並告訴歌德他對這本書的意見。他問歌德,維特的自殺原因,除了失戀以外,為什麽又混夾了一些別的因素。歌德微笑以應。他們談的是文學,沒有一絲一毫涉及政治。兩人相互地表示敬仰,“狂飆運動”以後的歌德信仰人類創造性的作為和實際上的努力,不崇尚空言;而拿破侖正是一個卓越的實踐者,一個軍事天才的最好榜樣。所以他成了歌德十分崇拜的人物。

拿破侖

拿破侖對待歌德也很謙恭,不帶一點傲慢,他發表什麽意見時,總是說:“歌德先生,你以為怎樣呢?”他讚美他的《少年維特之煩惱》,談他所翻譯的伏爾泰的《穆罕默德》。拿破侖還邀請歌德到巴黎去:“到巴黎去,我招待你。在那裏你可以為你的靈魂發現一個更廣大的世界,你能找到很多可以作詩的材料。”

歌德欣然辭別後,拿破侖對他的左右說:“這是一個君子!”

歌德有意識地將精神集中在自己的工作上,好在不安定的時代中保持心理的平衡。他和拿破侖之間沒有繼續來往,對那些反對他的議論,他采取了消極反抗的態度。魏瑪人士不僅在政治立場上孤立歌德,還不承認他和克麗斯汀的婚姻。輿論界冷淡的態度深深地傷害了歌德,因此他又縮回自己的世界中,固守自己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