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穌生平研究史》與《巴赫論》

1906年,施韋澤完成了《耶穌生平研究史》。進行這項工作時,參考書籍塞滿了他整個書房,訪客必須側著身子才能通過書道。在外人看來,這些書一定是雜亂無章的,其實它們都是分門別類整理好的。每當女傭來清理房間,施韋澤都要費一番功夫維護它們。這位女傭有潔癖,一看到他的書房就緊鎖雙眉,大刀闊斧地整理,所以他總是虎視眈眈地注視著她。

施韋澤在《耶穌生平研究史》中,曾列舉了神學教授威廉·普列德的著作,日後他們成為筆友。普列德在1907年死於心髒病,在他逝世以前,施韋澤曾經給他寫了一封信,內容是說他的病治愈希望渺茫,死神隨時會來臨。每當想起自己身體健壯,而普列德卻因疾病命在旦夕,施韋澤便有一種說不出的悲傷愴然感。

施韋澤的著作由牛津大學的善提教授介紹到英國。他曾邀請施韋澤到英國去,當時施韋澤正埋首研究醫學,並且兼有其他事情無法分身,這件事情對他來說,實在非常遺憾。施韋澤所說的其他事情,就是將巴赫著述的法文版翻譯為德文。

施韋澤之所以出版巴赫這本書,是有原因的。每年春秋兩季的休假他均前往巴黎探望維多,這已是慣例了。有一次,維多老師告訴他:“有關巴赫書籍的法文版均為故事體裁,沒有一本著述可以幫大家理解巴赫藝術方麵的造詣,音樂學校的學生深感失望。”他聽到維多這席話,立即閃出一個念頭:“我要完成這部書”。恰好當時他正擔任聖威廉教堂巴赫樂曲的管風琴演奏,平日就很注意有關巴赫的報道,他決定於1902年秋開始著手進行,他非常高興自己有機會發表對巴赫的研究。

1902年秋,施韋澤隻完成了準備工作,因此把計劃延遲了一年。施韋澤把全部空閑時間專注於這件事,他勤跑圖書館尋找有關巴赫的著述。當時,巴赫的樂譜非常昂貴,並且不易獲得,除了在大學圖書館尋找外,沒有其他更好的途徑。由於白天有工作在身,施韋澤隻好利用晚上的時間去圖書館,進度受許多事情的牽製所以很慢。

正在這個時候,有位樂譜商告訴他一個消息:巴黎有位婦人準備出售巴赫全集。當初她是為了支援“巴赫學會”才買下來的,由於這部書的內容相當複雜,她用不上所以打算出售。施韋澤雖然渴望得到它,但一想到價錢一定不便宜,隻有按捺住自己的衝動,先探聽價錢。出乎意料的是對方竟然說:“如果這部書對你的工作確實有幫助的話,我願意以200馬克出售。”這個價錢便宜得幾乎讓施韋澤難以置信,他喜出望外地請她立刻轉讓。自從買下這部巴赫全集後,他可以省去上圖書館的時間,專心在家工作,因此進展得很順利。

約翰·塞巴斯蒂安·巴赫

施韋澤雖然讀過不少音樂史和音樂理論,卻不是一個專門致力於音樂研究的人。就此點來看,施韋澤研究巴赫的著作,委實有點自不量力。話雖然如此,施韋澤還是擬訂了一個計劃,就是將過去被人忽略了的巴赫音樂的本質顯昭於世,同時探討巴赫合理化的演奏法。這項工作最使他頭痛而感到困難的是要以法語著述,雖然從孩提開始,他就同時使用德語和法語,但是他的母語是德語,在大學上課也是使用德語,而今要以法文寫書實在是項艱巨的工作。

施韋澤一一克服法語文法方麵的缺陷。1904年秋天,原稿大致成形,施韋澤向維多報告這件事,同時請他寫序。維多不斷地寫信鼓勵施韋澤,如果原稿完結,他一定會寄上序文。事情進行得很順利,1905年,《巴赫論》終於在巴黎付梓,前麵有維多的序文。

後來,在施韋澤準備將法文版轉譯為德文版時,發現已問世的法文版尚有許多缺失的地方,內心頗感不安,因此將德文版重寫,以嶄新的麵目出現。重寫並非易事,反複寫了好幾遍,總是無法令自己滿意,每次都半途停滯。

施韋澤在百樂特市一個名叫黑馬館的旅社中重新進行研究巴赫的工作。有一天,施韋澤在百樂特市的劇場看了一場《托裏斯坦》,當他看完步出劇場後,感到全身的血液在沸騰,非常興奮。為了平息當時的情緒,回到住處後,他立即執筆暢述這部新《巴赫論》,文思泉湧直瀉而出,雖然樓下酒館人聲嘈雜,他卻絲毫不以為意,似乎有股無形的力量在支撐著他,當他停筆時,發現陽光已射到他的桌上。

完成前半部論述後,進度一直停滯不前,現在如同被堵塞的管子突然打通,順暢起來。兩年後,這部844頁的德文版《巴赫論》完成了。

出版商看到堆積如山的德文原稿後,兩眼瞪得如銅鈴,一臉疑惑的問:“真沒想到會有這麽多,恐怕是法文版的兩倍吧!”施韋澤裝出一臉無可奈何的表情,但內心卻無比的得意,因為他終於完成了這項艱難的工作,有份難以盡述的成就感。他進行德文版《巴赫論》工作時,並未終止神學方麵的研究,仍去大學上課以及講道,偶爾也去各地旅行講演。他曾數度中止著述工作,但最後還是完成了,長久的努力終於有了成果。

1908年,首度發行德文版《巴赫論》,由萊比錫的黑爾特爾公司出版。在此以前,1905年秋天,施韋澤將曆年來研究管風琴的製作法做了一番整理。幼年時,他便對管風琴的構造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前麵曾述說過,這是來自他的外公席林格的遺傳。

1896年,施韋澤曾前往修特德雅魯特音樂廳,參觀新裝置的管風琴,演奏者蘭克先生親自帶領他參觀,並且示範演奏讓他鑒定。事實上,蘭克先生的指法並不高明,發音硬澀,每個音都含混不清。

就音質來說,施韋澤認為現今的管風琴無法與昔日的管風琴相比。他每到一處,必定會去觀賞當地的管風琴,幾年下來,他幾乎看遍了整個歐洲的管風琴。這幫助他更進一步地了解它們的製作與特性,總的來說,法國產品比德國產品優良,因為法國人比較遵守傳統。他將研究的結果做了係統的編排,於1906年出版一本名為《德國與法國管風琴的製作與藝術觀》的小冊子,指出古時的管風琴音質較佳,現今的製作法必須重新慎重研討。這項意見發表後,成為當時眾人的笑柄,可是經過時間的檢驗,卻漸漸受到人們的重視。在1909年舉行的國際音樂學會上,終於有人提出,管風琴的製作法必須考慮到兼備古代優美的音色與現代技術的優點,兼容並蓄,臻於完美的境界。

在施韋澤研究管風琴的時候,曾對一位愛好音樂的糖果店主說:“近年來,管風琴的聲音愈來愈差。”他讚同地說道:“不僅管風琴如此,糖果的製作也一樣,現在的人好像早已忘記昔日糖果的味道。昔日製作糖果,必須用新鮮牛奶、牛油、乳酪、蛋、上等油脂、果汁與砂糖,任何一種材料都必須慎重選擇,現在卻隻求外表美觀,完全不考慮味道,成本雖然降低,可再不能稱得上是真正的糖果。一點也沒錯,現在的管風琴也是如此。”

施韋澤倡導製作真正的管風琴,但隻有少數人接受他的觀點,大多數人仍然側重於追求管風琴的外觀而不求其實質,認為原來舊有的管風琴過於古老,外表美觀的新管風琴才夠氣派。許多真正美好的管風琴都是因為外觀破損,音量不夠大,而被宣判死刑。施韋澤費盡口舌地勸告對方與其換架新的還不如修理舊的,並且不厭其煩地告訴他,應該如何去整修。這一類的信發出了幾百封之多,他卻從不感到厭倦。施韋澤不知道拯救了多少架舊式管風琴的命運。

斯特拉斯堡托瑪斯教堂內所安置的管風琴,是由名匠吉爾巴曼製作的,也是在施韋澤的極力維護下才得以保留。日後,施韋澤決定前往非洲,常有朋友揶揄道:“你在非洲拯救老黑人,在歐洲也拯救了不少老管風琴。”

施韋澤研究管風琴,前後共30年之久,曆盡不少艱辛。他認為這也算是為真理而奮鬥,因此一直咬緊牙關,百拆不回。每逢禮拜日上午,教堂中傳來優美的管風琴聲,他會隨著琴聲回憶起當年的種種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