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失良師

《羊脂球》出版後一周,莫泊桑也緊接著出版了一本《詩集》。1880年4月15日,莫泊桑在寄給福樓拜的《詩集》中寫著:

獻給

居斯塔夫·福樓拜

我衷心摯愛的傑出的慈父般的朋友

我最最敬慕的無可挑剔的導師

1880年5月3日,福樓拜在寫給莫泊桑的信中提到,“《梅塘之夜》出了八版,而我的《三故事》才出了四版。我簡直要嫉妒了。”他們約定在七天後,也就是5月10日見麵。

1880年5月8日,星期六,離他們約定見麵的時間還差兩天。下午下班後,莫泊桑返回住所,準備收拾東西,去比桑劃船。下午三點半,他收到電報,說福樓拜因為中風,當日猝死。

青年時期的莫泊桑

莫泊桑不肯相信。就在一個多月前的複活節,福樓拜還在克魯瓦塞寓所設宴款待龔古爾、左拉、查潘特和莫泊桑等好友。幾天前,他還在魯昂邀請帕士卡夫人、拉培利和布蘭妮夫人,參加為紀念聖·玻利卡蒲而舉行的晚宴,這次的晚宴他顯得特別愉快。首先是他侄女婿的財務問題終於得到了解決;其次,他的小說《布瓦爾和佩庫歇》的前半部分已經快要完稿了。現在克魯瓦塞和在魯昂的兩次宴會中,他都顯得那麽稱心愉快,現在卻突然傳出死訊,怎不令人震驚!

不久之後,從比桑也轉來了一份電報,證實了福樓拜去世的消息。莫泊桑立即搭乘晚上六點的火車趕往克魯瓦塞。莫泊桑在給屠格涅夫的信中提到了這次的行程:

我在極度的悲哀中挨到了傍晚六時,在聖拉薩爾火車站與科曼維爾夫婦(福樓拜的侄女和侄女婿)會齊,便同車前往魯昂。到達他的寓所後,我們發現他平躺在**,中風使他的脖子紅腫淤血,除此之外,沒有任何異樣,他看上去就像睡著了一樣,實際上卻已經死了。他們告訴我,星期五晚上吃過飯後,他還和他的醫生以及鄰居福田先生一起研究高乃依的作品,晚上睡得很好,直到第二天早上八點才起床,起床後洗了個澡,換過衣服,他便去讀新到的信。他感到有些不舒服,便叫傭人去叫醫生。傭人回來後,告訴他醫生外出了。他對傭人說:“我的老毛病又要犯了,幸好發覺得早,我明天就要去巴黎了,要是在火車上犯起病來,那可糟了!”他打開了一瓶古龍水,在太陽穴上擦了一點,便慢慢地躺下來,自言自語道:“魯昂……這兒到魯昂並沒多遠……赫洛特—加龍省醫生……我對赫洛特家很熟……”不久他便昏過去了,臉部充血,兩手**……沒過多久,他就停止了呼吸。

下葬之前,屍體是由莫泊桑、福田醫生和保契特醫生三人清洗的,他們又給他擦上了古龍水,為他穿上絲質內衣,加上背心、襯衣、領帶和手套,並梳整他美麗的胡須和那一頭被人稱之為“海盜”的金色頭發。莫泊桑也守在靈前,接待所有前來吊祭的客人。

葬禮於5月11日舉行,那天是星期二,時值暮春,天氣暖和,先是在距克魯瓦塞三裏處的康特諾教堂舉行追思大會,然後安葬於魯昂紀念陵園。左拉、龔古爾、都德等很多文壇好友都來參加了。

福樓拜的墓穴還是他父親早年為他造好的,因為福樓拜小時候生過一場大病,他的父母都覺得他可能活不下來了,便為他準備了後事。誰知道這個孩子後來居然痊愈了。當然了,當年那小小的墓穴怎麽能容得下這偌大的靈柩呢?沒有辦法,抬棺的人隻好把福樓拜的棺木直立起來放置。這情景令來送葬的左拉、龔古爾、都德等不忍看下去,紛紛提前離去了。但是莫泊桑卻不以為然,他對這位老師非常了解,他為人樂觀豁達,在《包法利夫人》和《布瓦爾和佩庫歇》這兩部小說中,他稱人類是愚蠢的,如果他地下有靈,看到這一場景,恐怕他會拍掌大笑呢。

不過,福樓拜在這個時期溘然長逝,對莫泊桑的打擊確實不小!在他的文學之路上,還有誰會像福樓拜那樣鼓勵他、批評他、幫助他和照顧他呢?

莫泊桑在給福樓拜的侄女的信中寫道:

我越是想念他,內心便越覺得痛苦!他的影子一直在我的腦海裏浮現,我看見他穿著棕色的長袍站在那裏。他的音容笑貌,曆曆如在眼前。本來我們相依為命,愛好與共……誰知道晴天霹靂,頓時陰陽兩隔!我可憐的母親,他的逝去使她失去了幼年的最後的朋友,在她生命中,再也沒有幼年時美好歡樂時光的回憶了!她再也不能問他“你記得這個嗎?你記得那個嗎?”

我此刻痛切地感覺到生活多麽無益,一切努力全是徒勞,事物如此可怕的單調,精神何等的孤獨。我們每個人都生活在這種精神孤獨的狀態中,我隻有在能夠同他促膝交談的時候,才不那麽為其所苦……

這些都是沉痛的事,但這種沉痛的思想,在我們心情沉重時,比任何不相關的事都來得有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