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所具有的,我都具有

普卜利烏斯·忒倫底烏斯的《自我折磨者》一戲中有這樣一句台詞:“我是一個普通的人,可人所具有的我無不具有。”這句話在馬克思自白的尾聲中像涓涓泉流坦露出來,便又增添了一層特殊的色彩。

俄國作家瓦·奇金別出心裁地通過《馬克思的自白》和馬克思的書信,同馬克思開始了一場有趣的“交談”:“請原諒,尊敬的博士,在這簡短談話的開頭我就想問一下:在您的生活裏,難得輕易抽出寶貴的時間用於恢複體力,獨自休息,那些日子不知您是如何度過的?”

馬克思:“……我住的是私人的房子,而不是旅館或飯店,不然的話,就未必能避免關於當地的政治、教區的醜聞和左鄰右舍的是非的那種令人厭煩的議論……至於我自己,則已經變成一根遊**的手杖,白天大部分時間散步、呼吸新鮮空氣,一睡就是10 小時,什麽也不閱讀,寫得就更少了,完全陷於佛教視為極樂的精神虛無狀態。”

“您在下棋上運用數學優勢為朋友們所共知,和您讚同萊辛對象棋的評語‘遊戲,有許多正經的東西;正經的東西中,也有許多是遊戲’的那些話也為人所知,然而這些能激起競技精神嗎?”

馬克思:“昨天晚上我們家裏沒有‘**’,而是洛爾米埃一家來做客。我同路易下了兩盤象棋,讓他贏了一盤。

你猜這個古怪的小夥子卡列班在告別時用最莊重的語調對我說了什麽?——‘但願您對我不要見怪。’”

“由此說來,路易是把發怒與莎士比亞《風暴》劇中的半人半妖相提並論,使你的競技才幹受挫……然而博士,您對賭博有什麽看法?據說您曾到過蒙特卡洛……”

馬克思:“我不喜歡去賭場。你想象一下,在飯店、咖啡館等地方,人們談論和竊竊私語的幾乎全是關於輪盤賭……例如,一會兒某個年輕的俄國女人(某俄國外交官的妻子,‘俄羅斯’旅館的一個房客)贏了100 法郎,當場又輸了6000 法郎;一會兒某人已經沒有回家的路費了;另一些人輸得傾家**產;隻有極少數人在這裏贏了很少一點錢走了。我指的是賭徒中的少數人,而他們幾乎全是富人。在這種場合下根本談不到精打細算等等;隻有很小很小的機會可以碰上好‘運氣’,盡管如此,如果人們有一筆可觀的賭注,他們就會拿它去冒險。……確實有很多男女賭棍都相信這種純屬碰運氣的賭博的科學;先生們和女士們坐在‘巴黎咖啡館’門前或娛樂場的美麗花園的條凳上,手持計算表(鉛印的),低著頭,在亂寫亂畫計算著什麽東西,或者,一個人深思熟慮地對另一個人述說他所喜歡的是‘哪一種辦法’——是否應該賭‘級數’……可以認為,人們入了瘋人院。”

“現在談談幽默。說來真有趣,就像一個人握住長鞭子在自己身上開著玩笑似的。比如有這麽一件趣事:有位年輕貌美被你迷住了的‘陌生女人’發出盛大午餐的邀請,您如何答複呢?”

馬克思:“親愛的‘小人國’小姐!您要原諒我回信‘遲延’了……在我收到我一點也不知道是哪個調皮鬼給我的請帖以後,我真有點糊塗了。但是我相信,您一定辦得很光彩,您同包辦筵席的人一定安排得很體麵,我很願意借著這次多少有些意外的機會來享用您的飲食。但是請您不要看輕喝的東西,據說女孩子是有這個壞習慣的。我有風濕病,所以希望在您的客廳裏不要有穿堂風。必要的通風,我自己會來安排的。我的右耳有些聾,所以請您在我的右邊安排一個誰也不喜歡同他交際的不愛說話的家夥。在我的左邊希望您安排一個美人兒,也就是說,您的客人中的最美麗的女士。我有嚼煙草的習慣,請把煙葉準備好。我從前同美國佬打過交道,因而染上了吐痰的習慣,希望痰盂多放幾個。因為我舉止很隨便,我受不了這種悶熱的英國空氣,所以您應當做好準備,就要穿像亞當那樣的衣服來。我希望您邀請的女客也穿這種衣服。再見,我親愛的不認識的小淘氣鬼。永遠是您的怪人博士。”

“您是否有收集遺物的嗜好呢?”

馬克思:“庫格曼在我的生日給我寄來了萊布尼茨工作室裏的兩條壁毯,使我非常高興。事情是這樣的,萊布尼茨的舊居拆掉了,愚蠢的漢諾威人本來可以用這些遺物在倫敦做一筆好生意,但他們卻把所有的東西都扔了。這兩條壁毯上的畫麵取材於神話,一條上麵是尼普頓的波浪……另一條上麵是維納斯、阿穆爾……都帶有路易十四時代的惡劣風格。但當時的手工、質量(耐用性)比現在的要好。

我已把這兩樣東西掛在我的工作室裏……我是佩服萊布尼茨的。”

“您是否常受憂鬱情緒的壓抑而經常沮喪呢?”

馬克思:“有點悵然若失,有犯重憂鬱症,像偉大的堂吉訶德一樣。”

“您是怎樣對待室內小動物的?據說,留給您照管的動物,還得如期作‘情況’和‘自我感覺’總結報告……在恩格斯那裏,這種情況多半是憂鬱調子,仿佛某個‘可憐的刺蝟最後一次被灌醉了似的’……還是談談您的‘報告’吧。”

馬克思:“我親愛的小古古(愛琳娜)!……首先說說你的動物。薩姆博幾乎和我形影不離,它是想用這種或那種方式來補償它的最高統治者不在家的損失。布萊基一切如常,像個紳士,不過像個很枯燥無味的紳士。托米又一次盡了它的全部力量來證明馬爾薩斯理論的正確性。海倫今天似乎要消滅這個老妖婆的新後代。惠士基,這個善良的龐然大物,起初就像卡麗普薩一樣無法安慰,並且由於你的離開而陷於絕望。它拒絕啃最好的骨頭,根本不走出你的臥室並且整個說來表現出‘美好心靈’沉痛的一切征象。隻要一提起你的名字,它就要發狂。迪基原來是個很好的歌手,我們倆通過共同‘練習’爭先恐後地發揮自己的音樂才能。不過有時當我開始吹口哨時,迪基就像路德對待魔鬼一樣對待我,它轉身把自己的……衝著我。約科又出現了,但是它的情緒非常壞。它斷定你不走以後,就神情憂鬱,盡管海倫多次想撫摩它,但它總是拒絕。使約科傷心的另一個原因是,園丁把小花園收拾整齊了,而約科正當地認為這個世界是它的領地和官邸。約科現在失去了它所欣賞的小丘、洞穴、小坑和一切優美的紊亂狀態。至於其他‘動物’,它們不屬於不會說話的動物之列,而恰恰相反,是非常饒舌的,它們完全能出色地報告自己的情況,我現在對它們隻字不提。”

“您是否對大自然的風景有強烈的愛感?”

馬克思:“我的房間麵對著地中海的一個海灣——阿爾及爾港,以及像羅馬劇院那樣沿著小山坡層層高起的別墅(這些小山的山腳下是穀地,上邊是另外的一些小山);遠處是群山;而且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見麥提福角後麵——卡比利亞山脈中—— 的雪峰,朱爾朱臘山脈的最高峰……再也沒有比這裏早晨八點的景致、空氣、植物——歐洲和非洲奇妙的混合——更迷人的了……在近似半橢圓形的美麗的海灣裏,海浪色調的變化非常有趣:雪白的浪花拍打著海岸,由蔚藍變成碧綠……昨晚月光照耀下的港灣呈現出一幅美妙的圖畫。對走廊前麵的海景,我總是看不夠……對於我來說,再沒有比阿爾及爾市,特別是它的郊區的夏天和春天更具有魅力的了,假使我身體健康而且我所有的親人(尤其是幾個外孫)都和我在一起的話,我會感到自己如同在《一千零一夜》中一樣。”

“好了,就剩下最後一個問題了:如果您犯了錯誤,您會輕易地承認嗎?”

馬克思:“我隨時都在準備著承認自己的錯誤。人所具有的,我都具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