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又一場大辯論

1924 年5 月,俄共(布)第十三次代表大會召開,來自全國各地的代表懷著對列寧深深的悼念來到了莫斯科。

在代表大會開會之前,克魯普斯卡婭把列寧的《給代表大會的信》交給黨中央,中央的一些領導幹部才知道列寧寫下了這樣一份遺囑,在遺囑裏批評斯大林“太粗暴”,要求另外指定一個人擔任總書記。這封信在高級幹部的小範圍作了傳達。斯大林向黨中央提出辭去總書記的職務,季諾維也夫和加米涅夫等人說服斯大林繼續工作,支持斯大林的工作,向代表大會作了解釋。代表大會通過了決議,“請斯大林在實際工作中考慮列寧的批評意見”,斯大林表示接受大家的意見。多數代表都同意斯大林繼續擔任總書記,並同意今後加強集體領導。按照列寧的建議,黨的中央委員和候補委員從47 人增加到87 人。

列寧逝世以後,許多領導人寫文章悼念列寧,斯大林寫了《悼列寧》、《論列寧》和《論列寧主義基礎》,歌頌列寧是“組織革命爆發的天才和領導革命偉大的能手”,論述列寧主義是“帝國主義和無產階級革命時代的馬克思主義”,是“無產階級革命的理論和策略,特別是無產階級專政的理論的策略”。但是沒有談到列寧建設社會主義的理論,特別是新經濟政策。斯大林說自己是列寧的學生,保證永遠遵循列寧開創的道路前進。

托洛茨基寫了《論列寧》和《十月的教訓》,在書中一再講到自己的貢獻和功勞,顯得自己一貫正確,是十月革命的主要領導。讓人看起來,列寧和黨中央其他領導人都沒有起什麽作用,被大大貶低了。他的書引起了許多布爾什維克黨員的不滿,很多人寫文章反駁托洛茨基。斯大林說:托洛茨基“是為了從破壞黨的威信到破壞列寧主義的威信”。多數黨員對托洛茨基的做法很反感。1925 年初,托洛茨基被解除了革命軍事委員會主席和軍事人民委員的職務。

1925 年,一場新的爭論又在黨內爆發了,矛盾的焦點是如何評價新經濟政策,社會主義能不能在蘇聯一個國家取得勝利的問題。

新經濟政策實行以來,給國內經濟的恢複和發展帶來了活力,許多工廠開工了,市場上的商品增多了。但是也帶來了不平衡,貧富分化,有些人利用新經濟政策發了財。有些人認為新經濟政策是向資產階級讓步,是退卻,再退下去,就會喪失革命的成果,資本主義就要在俄國複辟。

季諾維也夫和加米涅夫等人支持和讚同這種觀點。過去,他們和斯大林觀點一致,現在,卻和托洛茨基聯合起來,成為“聯合反對派”。他們在一係列問題上不同意斯大林的意見,認為社會主義在一個國家是不能勝利的等。

另一些人認為新經濟政策還要繼續執行下去,認為社會主義可以在一個國家取得勝利。持這種觀點的有斯大林和布哈林等人。

在1925 年12 月召開的第十四次黨代表大會上,矛盾公開地爆發了。

雙方唇槍舌劍,爭論激烈。斯大林認為,一個國家建成社會主義是可能的,一個國家取得社會主義的最終勝利是不可能的,因為帝國主義還存在,還有資本主義複辟的危險。斯大林提出,要把蘇聯從一個落後的農業國變成一個強大的工業國,關鍵是要優先發展重工業,為建立強大的國防服務。

斯大林的觀點得到了多數代表的支持。支持季諾維也夫和加米涅夫的人很少,很多黨員批評季諾維也夫和加米涅夫的理論不相信人民的作用,隻能渙散鬥誌,帶來混亂。大會再一次選舉斯大林擔任總書記,通過了斯大林的路線。

托洛茨基等人反對斯大林的領導,在黨內建立派別組織,進行派別活動。他們在國內建立了秘密印刷所,私自印刷散發自己的材料,和黨中央唱反調。1927 年11 月7 日,是十月革命十周年的紀念日,他們在列寧格勒組織了反對黨中央的遊行示威,高喊著“打倒機會主義!”“打倒官僚主義!”的口號,散發傳單。這種做法違反黨的紀律,破壞黨的團結,追隨他們參加遊行的人不多。多數黨員和群眾不同情他們、不支持他們,對他們的做法非常不滿意。

1927 年底,托洛茨基被開除黨籍,撤銷了各種職務。他堅持不承認錯誤,於是被流放到離莫斯科4000 裏之外哈薩克的阿拉木圖,住在天山腳下的一個小村子裏。

季諾維也夫和加米涅夫也被開除黨籍。不久,他們向黨中央表示悔過,承認錯誤,並申請重新入黨。過了幾個月,他們被接受入黨,離開了黨中央的領導崗位,分配了一定工作。

托洛茨基在流放期間繼續領導反對派,不斷秘密發布指示,攻擊斯大林和聯共領導人,在黨內形成了一個秘密派別,被稱為“托洛茨基派”,簡稱“托派”,一些托派分子散發傳單,反對斯大林領導的黨中央,鼓吹分裂,甚至號召在國內舉行武裝暴動,推翻蘇聯政府,使得矛盾更加尖銳。

1929 年2 月,托洛茨基被驅逐出蘇聯,他先後到土耳其、法國、挪威等國,1936 年到達墨西哥。在國外,托洛茨基把各國共產黨內和他意見一致的派別組織起來,組成了一個“第四國際”,和斯大林領導的“共產國際”也就是“第三國際”對抗,並繼續和蘇聯國內的托派分子秘密聯係。托洛茨基在國外寫了大批書籍文章,說自己熱愛蘇聯,堅持革命,但是他在文章裏全麵否定斯大林,指責斯大林是“專製君主”、“暴君”,說斯大林對革命沒有任何貢獻和功績。托洛茨基全麵否定蘇聯的內外政策,說蘇聯已經背叛了十月革命,正在發生資本主義複辟,號召“進行第二次補充革命”,推翻斯大林和蘇聯政府。托洛茨基說了不少革命的語句,但是在行動上,公開地分裂國際共產主義運動,公開反對蘇聯和蘇聯共產黨。

斯大林把托洛茨基當做蘇聯共產黨和蘇聯國家最危險最主要的敵人。斯大林動用專政手段,在國內,與托洛茨基有相同觀點或者曾經參加過托派活動的人,統統當做階級敵人和暗藏的反革命分子,開除黨籍、撤職、逮捕、流放。斯大林說托洛茨基是“人民公敵”、“受外國特務機關收買、擔任間諜”,“和各資本主義國家內的蘇聯的敵人建立了聯係”,是“暗害分子、破壞分子、間諜和殺人凶手組成的寡廉鮮恥的、無原則的匪幫”。1940 年8 月,蘇聯的情報係統派人到墨西哥刺殺了托洛茨基。

1927 年年底召開的聯共第十五

次代表大會上,斯大林提出了農業集體化的重大決策。1928 年,農業問題變得越來越突出,糧食供應緊張。為了解決急迫的糧食問題,斯大林親自到西伯利亞視察,用專政手段解決糧食問題,暫時緩和了糧食緊張。斯大林認為必須加速實現工業化,實行農業集體化,消滅富農,才能徹底解決農業問題和糧食問題。

但是,工業化的資金怎麽解決,怎麽搞集體化,在黨內又一次發生了分歧。

資本主義國家搞工業化,有的靠剝削殖民地得到資金,例如英國;有的是靠發動對外戰爭得來金錢,例如德國。斯大林認為,社會主義國家絕不能走這條路,隻能靠內部積累來取得資金,而積累的一條重要來源就是農村,把工業品賣給農村,從農村收購糧食和農產品,工業品賣得貴一些,農產品定價低一些,這樣就可以為工業積累大量的資金,在經濟學上叫做“剪刀差”。斯大林說,這是農業向國家上交的特殊的“貢稅”。保證這一切,必須農業集體化,消滅富農。

黨的理論家布哈林、人民委員會主席李可夫、工會主席托姆斯基主張繼續堅持新經濟政策,大力發展輕工業,發展商品生產,貿易自由,用市場來調節經濟,適當降低工業發展的速度。布哈林認為農業集體化一定要堅持自願的原則,工業和農業、城市和農村、工人和農民的關係應該建立在商品交換的基礎上,糧食不足時,可以考慮從國外進口,可以提高農產品價格,但是不應當剝奪農民。布哈林尖銳地批評斯大林的“貢稅”是對農民的“軍事封建剝削”。

斯大林和布哈林等人發生了尖銳的意見分歧,雙方都有不少人支持,在報紙上,在黨的會議上,爭論相當激烈。這是列寧逝世以後在蘇聯共產黨內發生的又一次大辯論。

中年時期的斯大林

斯大林和布哈林是多年的朋友,兩家是多年的鄰居,過去許多年裏關係很好,但是這一次斯大林聽不進去布哈林的意見,憤怒地批評布哈林代表了黨內的右傾,向富農和資本主義投降,是“階級鬥爭熄滅論”。

斯大林完全否定了新經濟政策,輕蔑地說:“讓它見鬼去!”

斯大林認為隨著社會主義的建設,階級鬥爭會越來越尖銳,必須實行高度集中的計劃經濟。他一再強調,在帝國主義包圍下,必須盡快發展自己的強大的獨立的經濟體係,迅速實現工業化,特別是要優先發展重工業,發展國防工業,製造飛機、坦克、大炮等軍事裝備;為農業提供拖拉機和電力,促進農業發展。

布哈林等人的觀點裏有許多真知灼見,也有一些不夠妥當、不完整的地方。斯大林的觀點裏麵有正確的部分,例如他對建設的緊迫感,加強國防的認識等,也有相當大的片麵性,有錯誤的決策。布哈林和斯大林作為蘇聯黨和國家的領袖,在建設社會主義這個人類曆史上嶄新的進程中產生不同的看法,本來是很自然的事情,應該進行深入的研究和討論,經過實踐、總結,取得共識。但是斯大林不承認這一切是工作中的不同意見,不承認這是認識過程中的分歧,而是過分自信,以我劃線,唯我正確,聽不得不同意見,對和自己不同的觀點無限上綱,把黨內分歧說成是階級鬥爭、敵我鬥爭,把有不同意見的同誌說成是“反黨”、“反革命”,把布哈林說成是“右傾集團的頭子”,在全黨進行批判,並撤銷了布哈林、李可夫政治局委員的職務,造成了非常惡劣的後果。

大辯論的結果是斯大林勝利,布哈林受到批判。布哈林沒有堅持自己的意見,他和李可夫、托姆斯基一起發表了一個聲明,向黨中央承認了自己的錯誤,渴望繼續為黨工作。後來布哈林到《消息報》擔任主編,保留了中央委員職務,李可夫被撤銷了人民委員會主席的職務,擔任交通人民委員。

蘇聯是第一個社會主義國家,在建設的過程中沒有先例,沒有經驗,出現不同的意見,發生爭論,以至於全國全黨範圍的大辯論,本來是很正常很自然的。在各種意見中,出現帶有片麵性的意見,甚至出現錯誤的意見,也是毫不奇怪的。應該發揚黨內民主和人民民主,發揮幹部和群眾的積極性,正確引導和正確處理這些問題,在社會主義建設的過程中不斷完善,不斷成熟,不斷進步。但是,斯大林沒有區分敵我矛盾和人民內部矛盾這兩類不同性質的矛盾,把黨內的爭論和探討統統看成是兩個階級兩條道路的決戰,把黨內鬥爭擴大化、敵我化,把不同意他的意見的人一概斥之為“反黨”、“反蘇”、“反革命”,殘酷鬥爭,無情打擊,犯了嚴重的錯誤,損害了蘇聯的社會主義建設事業,給蘇聯人民和蘇聯共產黨帶來沉重的損失。這是國際共產主義運動的一個重要教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