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聲悠悠

“哇”的一聲劃破沉悶的夜空——1820 年11 月28 日,晚上9 時整。巴門,布魯歇爾·羅特爾街800 號。“卡斯帕爾·恩格斯父子公司”的這棟三層樓房的住宅裏,傳出一陣尖銳、急促的嬰兒呱呱墜地聲,這裏德意誌烏培河穀古老的巴門市工廠主—恩格斯的夫人臨產了。

“聽這聲音,分明是個男孩。”

“新一代小老板降生了!”

“‘綠色貴族’又添新綠!”

……

消息很快傳遍了街頭巷尾、飯館酒鋪。

弗裏德裏希·恩格斯是烏培河穀年輕的資本家,是巴門這座4 萬人口的普魯士萊茵省紡織工業中心城市的新興工業台柱子。

婦人們在嘮叨貴夫人愛利莎臨產時的情景。頭胎骨盆緊,嬰兒胖,年輕沒經驗。愛利莎心裏亂成麻,在**滾打得把毛毯揉成了團,兩隻拳頭捏得流出水,要不是幾個婦人蠻著性子將她仰壓在**,一人扳一隻腿,又幫她喊“一、二、三”,這孩子還不知要在娘肚裏憋成個什麽樣兒?……男人們則在議論著弗裏德裏希老板的洪福和財運……第二天,巴門市政界要員也很快知道了弗裏德裏希老板添喜了,政府委派威廉豪森先生作為代表,親自來問候新生兒和母親的健康,並吩咐巴門教堂,為這位赫赫有名的工廠主添“綠色貴族”做一次感恩祈禱。

“鐺!鐺!”

29 日,上午八九點鍾,陽光**金灑銀般地照著,哥特式尖頂塔樓上的鍾樓裏,大鍾莊重敲響,遠近房頂上的鴿子驚得飛起來,繚繞的餘音傳到烏培河穀的盡頭……

巴門有頭麵的人循聲趕來賀喜。

“恩格斯貿易公司”門庭若市,比廠裏召開新產品訂貨會還要熱鬧,烏培河穀幾乎所有的廠主、商家、老板都趕來了。他們都來向這位年輕的“工業老大哥”祝賀。

一些客人來不及拂去身上的風塵,匆匆斟滿萊茵葡萄酒,向主人舉起杯來——

“祝繼承人像英雄齊格弗裏特那樣偉大!”

“祝‘綠色貴族’像羅馬統帥愷撒那樣榮光!”

“願他繼承愛利莎夫人的善良和他父親的才智!”

“祝願……”

恩格斯老板像往常一樣威風凜凜地應酬大家。

“諸位!諸位!

“謝謝大家的良好祝願!

“但願神力無邊的上帝聽到你們這些祝詞!

“請允許我為我的頭生兒子,我的弗裏德裏希幹一杯!

“我已經決定將他起名為弗裏德裏希。我希望他將來成為烏培河穀的一個名副其實的老板、幹練的廠主、商界的雄獅!

“先生們!希望我兒子將來為‘恩格斯公司’增光添彩!

“我兒子起了弗裏德裏希大帝的名字,願陛下的賢明庇護我的繼承人吧!”

教堂的鍾聲,街上傳來嘈雜的人聲,工廠辦事處裏一呼百應的歡呼聲……仿佛巴門城市裏誕生了德意誌未來的國王。

鍾聲也驚動了巴門的貧民窟,驚醒了白日裏酣睡的夜班工人……“這‘綠色貴族’—可見他的根深葉茂。又是新一代的剝削老板,新的吸血鬼……”

鍾聲響得沒衣穿的窮人起了雞皮疙瘩……鍾聲激**工廠區純真的童心泛起陣陣漣漪……卻見那搖籃裏雪白篷帳下的小弗裏德裏希·恩格斯,不時在夢中微笑……他沒有去看那一雙雙肥肥的魚泡眼們傾慕自己的目光,卻似乎聽見了那教堂悅耳的鍾聲……

疲憊的愛利莎夫人像在前方打了一場艱辛險惡的大勝仗凱旋,她甜蜜地躺在旁邊一張寬寬的**,微眯著眼睛看前來賀喜的親朋好友,也在想著兒子的未來:忽而看到孩子穿上教授的托加,忽而看到他披著詩人的鬥篷……她原想給孩子起個心愛的作家歌德 的名字:“約翰”,沒有料到丈夫卻早先為孩子準備了弗裏德裏希大帝的名兒。

……孩子還依然靜靜地睡著,他根本不看一眼那些嬉皮笑臉和魚泡眼,在白色篷帳裏,沐浴著從窗戶投進絲絲縷縷的暖和陽光,臉上一層乳白色的茸毛熠熠閃光地留下媽媽狂吻的印跡……有誰料到,那搖籃、篷帳、教堂裏的鍾聲和媽媽的狂吻……都在孕育著一種神秘閃光的東西,使這個大資本家的兒子在作悄然叛逆,去摧毀爸爸和他肥胖的阿叔、阿嬸們所建樹的一切……“鐺!鐺!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