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

疑惑中，1898年9月18日，皎潔的月光下，袁世凱身著朝服，迎入了譚嗣同。夜已深，頭頂的幕布更加昏暗了。京城之內，已是謠言四起。麵對皇上大刀闊斧的改革，當越來越多的守舊大臣遭到罷黜的時候，頤和園裏的勢力，終於決定要反擊了。

幾天以前，皇上忽然聽到一個秘密的消息。按照先前議定，一個月後，在天津，他將與太後觀看一場閱兵盛典。就在這時，太後將發起一場兵變，借此廢立皇上，清算維新黨。他這才認識到，原來就在他專注於政治改革，大舉裁撤守舊大臣的時候，身為一國之君的自己，卻已是深陷於危機之中，自身難保。此時生怕大權旁落的慈禧太後，絕不會允許他輕而易舉地改寫那一套老舊的政治規則。在這個關鍵的節骨眼上，這老太太，要將他一步一步地逼入死地了。

9月14日，皇上在深感憂慮的情況下，發出一封緊急密詔。密詔寫給軍機四章京中的楊銳，內容是：

近來朕仰窺太後聖意，不願將法盡變，並不欲將此輩老謬昏庸之大臣罷黜，而登用英勇通達之人令其議政，以為恐失人心。雖經朕屢次降旨整飭，而並且有隨時幾諫之事，但聖意堅定，終恐無濟於事……朕亦豈不知中國積弱不振，至於阽危，皆由此輩所誤，但必欲朕一早痛切降旨，將舊法盡變而盡黜此輩昏庸之人，則朕之權力，實有未足。果始如此，則朕位不能保，何況其他？

今朕問汝，可有何良策，俾舊法可以漸變，將老謬昏庸之大臣盡行罷黜，而登進英勇通達之人，令其議政。使中國轉危為安，化弱為強，而又不致有拂聖意。爾等與林旭、譚嗣同、劉光第及諸同誌等妥速籌商，密繕封奏，由軍機大臣代遞，候朕熟思審處，再行處理，朕實不勝緊急翹盼之至。特諭。

可是風雨欲來，楊銳尚未做出答複，風聲卻更緊了。為將朝中生變的消息順利地告知維新黨人，三天以後，心急如焚的皇上再下密詔，並叫來林旭，令他務必十萬火急，將此詔親自帶出宮去，交到他老師康有為的手上。

林旭遵旨照辦。就在這一天，他來到南海會館。為了掩人耳目，皇上令他先要宣讀一封明詔，內容是請康有為前往上海，以督辦官報事宜。隨後，當他將密詔遞於康有為的時候，正在緊鑼密鼓地繼續謀劃著變法的維新黨人，才真正地了解了時勢的艱危。

密詔的內容是：

朕今命汝督辦官報，實有不得已之苦衷，非楮墨所能罄也。汝可迅速出外，不可遲延。汝一片忠愛熱腸，朕所深悉。其愛惜身體，擅自調攝，將來更效馳驅，共建大業，朕有厚望焉！特諭。

1898年9月18日，北京城裏的謠言，已是鋪天蓋地。幽靜的法華寺內，香火緩緩熄滅，皎潔的月光傾瀉在地上，照射在一具清瘦的軀殼上。

“譚大人深夜至此，世凱有失遠迎，望請見諒。”

麵對來人，袁世凱恭敬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