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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為刀俎,我為魚肉。這是指普通百姓麵對強權惡勢時的無奈情形,例如,這十位縣令治下的小民便是如此。現在這些縣令也在扮演魚肉的角色,那刀俎的扮演者便是新任濟南國相曹操、曹孟德、曹阿瞞。
國相衙門大堂上,十位縣太爺接過曹操的書麵命令,心頭那個苦啊,沒想到堂堂國相竟然無賴到這種地步,真是橫可忍豎不可忍,但橫豎還得忍。
有兩位體力、精力實在難以堅持,向曹操惶恐告辭:“屬下身體略感不適,恐恙發相府,有失官體,乞國相恩準歸縣,國相嚴命,自當謹遵。”
曹國相當然是最為體諒部屬之上司,一副關懷之殷切地送出府外,並嚴命相府二主簿各帶二差役,隨二位縣令歸任,暫時不用回來,一來監督診病郎中盡心給父母官治病,二來協助縣令落實拆祠撤卡的重任,感動得兩位縣令熱淚盈眶,心裏直後悔貿然請病假,以至連累國相如此費心,出得東平陵城後,看著解差般的相府主簿,心中才不禁大呼:苦也!
剩下的八位縣太爺可不是那麽好相處的,暗自相互遞了個眼色,俱都堅定了同一個信念:兔子急了都會咬人,況我八大縣令乎?
還是那個白須縣令首先親切陳詞:“曹國相年輕氣盛,老朽自愧不如,國相大有乃祖英風,長江後浪推前浪,今日見也!”
這老狗夠損的,先把曹操那最不願意提及的宦官祖父拉出來示眾,曹操心火欲炸,不動聲色。
“非是老夫托大,昔日吾與令祖曹長侍曾有數麵之緣,曹公公是老夫的恩師,如此算來,國相與老朽應是世侄叔之分也,且容老夫向國相略進忠言,苦口良藥,未知國相大人見容否?”老家夥這就開始占曹操的便宜了。
曹操立時肅然起敬,起身讓座:“慚愧,未知堂中有前輩在座,原諒晚輩失禮,請上座,待晚輩見家禮。”
其餘七個縣令心裏酸溜溜的:“這老棺材瓤子!一眨眼成了曹操的長輩了,這下豈不是把我等也貶了一輩?”
“不敢,公堂之上,豈可續私誼?國相言重了。”此公老而不糊塗,明白明鏡匾下,大公無私。
曹操也不再謙讓,忽然像記起了什麽,詢問眾縣令:“各縣現在冊二十至六十男丁能聚多少?可逐一報來。”
縣太爺們見國相突然轉移話題,一時難明用意,說不定國相意欲從本縣無償征夫,一個個聰明地自行打折報數。
還是白胡子先報:“尚能集八百之數,上月給前任呈報過的。”
曹操翻看著自己案上的竹簡,微微頷首。其餘縣令也先後報訖。
“哦?貴縣乃萬戶大縣,看,中平元年之前尚能集壯丁五千之多,為何現在精壯如此之少?”
白胡子立時義憤填膺:“皆是黃巾賊害民也!”
“怎麽?全被黃巾賊殘害了麽?”
“大部分被黃巾裹脅從賊矣。”
“當時貴縣怎生應付?”
“這——慚愧,老朽年邁無用,避禍北海,戰禍過後方回。”
“哦,其餘各位呢?”
眾官隱隱感到不妙,紛紛指天發誓,各表苦衷。
曹操這時臉色漸暗,冷冷一笑,正言斥責:“本相潁川剿賊之時,授首者濟南賊眾尤多,爾等坐食君祿,竟以丁資賊,焉得無罪?就算如爾等所述,畏賊遠遁,一方長官,又怎逃失土棄民之責?況且賊伏之後,爾等變本加厲,設卡斂財,欲逼民再反,誰信爾等不通反賊?剛才諸位所食之物,尚且難咽,但諸位治下黎民卻欲尋此果腹而不可得,你們花天酒地之時可曾記起下有饑民上有君父乎?你們隻知城陽景王祠之神道能為你斂財,不見離地三尺,神靈比比,天日昭昭,民心難欺,今昨壯丁之冊,較之驚心,竹墨鐵證,還有何辯?曹某既蒙君恩,掌此一國,當不負己任,解民倒懸,今日誓以此身報國也!”
眾縣太爺目瞪口呆,腦袋裏一盆糨糊,唯不斷跳動兩字:“休矣!”
“左右!”
“在!”
“好生侍候諸位縣尊,莫要斷了今天中午的飲食。”
隨著曹操的手勢,一名隨從提進來一個馬褡,曹操伸手接過,往地上一傾,半馬褡路卡收錢用的竹籌散在案前:“給他們每餐一個菜團,收他們銅錢一文,這竹籌即是銅錢的收據,每一根竹籌配發給白水一碗,無竹籌者先讓他忍著點口渴。”
白胡子畢竟年老胃淺,一聽要以剛才已吐盡的菜團為今後的主食,“哇”的一聲一股酸水衝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