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靈的碰撞

送走大兒子弗裏德曼之後,巴赫意誌消沉地回到了自己的臥室。安娜也坐在椅子上想念著遠赴他鄉的弗裏德曼。

巴赫

“先生,您聽說我,”安娜從恍惚中把巴赫叫醒,然後說道,“從今往後,我每天都會到家裏來幫忙。”

“這怎麽行呢?你有自己的工作,千萬不能出現任何疏忽或者錯誤。家裏的那些雜務瑪爾塔可以做得很好……”巴赫對於安娜的善心心存感激,但是又不知道該怎麽表達自己的心意。

“可是,我都已經和弗裏德曼約好了。”安娜小聲地說。她鼓起勇氣表達了自己的心意,“我還可以幫助孩子們練習鋼琴,教導他們唱歌。”

“安娜小姐,十分感謝你的好意,可是,你應該為自己多著想一下,這才是最重要的。”

“說實在的,我早就對樂團的工作失去了信心,很想辭職。我實在沒有興趣再和那位沒有音樂素養的公爵夫人相處下去。”

“這是另外一回事啊!”巴赫突然發現,安娜具有溫柔開朗而又好強的性格,是一位非常值得敬佩的女性。“你說你和弗裏德曼約定好了?”

“是的,他拜托我照顧他的父親和弟弟妹妹,他的態度十分誠摯,這讓我深受感動,所以我毅然決然地答應了他的請求。雖然我不知道要怎麽做,但我一定不能辜負他的囑托。”

巴赫剛開始還一直心不在焉地聽著安娜的話,忽然他像夢中驚醒一般,站起身來注視著安娜。“弗裏德曼真的這麽說嗎?”

“嗯,他擔心他的爸爸回來很晚,而且弟弟妹妹的課業又缺人照顧……”“哦,是這樣。謝謝你,沒想到這個孩子考慮得這麽周全。”“弗裏德曼說這是他唯一擔憂的事,我才答應了他的請求。”說完,安娜的眼睛開始泛紅,聲音也變得有些低沉。明朗的陽光照進窗戶,使得原本淒涼慘淡的房子閃耀出金色的光芒。

巴赫再次由衷地對安娜表示謝意:“實在是太感謝你了,安娜小姐。”

“這算不上什麽,別客氣。”安娜溫柔地搖著頭說。這時候,籠罩在巴赫心中的烏雲正在逐漸消散。之後一個淒寒的夜晚,安娜歡快地說:“家裏來客人了 !”

巴赫好奇地走出來。“塞巴斯蒂安,是我啊 !不認識我了嗎?我是厄德曼呀。 ”“啊!是厄德曼,好久不見了!進來 !進來 !”巴赫十分激動地握著老友厄德曼的雙手,並領著他走進客廳。厄德曼現在已經放棄了音樂家的道路,不過他的服飾仍舊很講究,華麗之中又帶著幾分樸實的味道。“你是怎麽回事?這麽長時間都沒有消息。”巴赫問。“實在是抱歉,我很久都不跟你們聯絡,但是,我時常會懷念我們跟包姆先生學習音樂的情景。”“你現在在哪裏工作呢?”“沒什麽好工作。你看看我的手指,有一次,我幫包的熏陶。

這裏的工作環境很好,但是學校訂立了幾點十分嚴格的要求,這讓巴赫感到不滿。學校規定:對市議員必須表示由衷的敬意;職務上的演奏必須勤勉不懈;生活要有規律;未經許可,不得擅自旅遊;必須教導學生學習拉丁語;不得將教會音樂以戲劇性的方法處理。

巴赫就職之後,被任命為合唱團的團長,學校給他分配了教職員宿舍,每年的收入十分可觀,家庭生計終於有了很大程度的改善。

在這個地方又能與弗裏德曼團聚了。一年前,始終溫柔體貼、慈祥和藹的安娜也和巴赫結為夫婦,正式擔負起母親的職務。

每天,當巴赫從學校下課回來的時候,安娜總會麵帶微笑地站在門口等他。安娜具有相夫教子的美德,不論家務的管理還是子女課業的督導,幾乎都做到了盡善盡美的境地。

“今天我督促弗裏德曼練習發聲。”安娜期待著丈夫的歸來,興奮地向他報告一天裏完成的任務。“小女兒最近練習得如何呢?”“我認為她的程度離入門還有一段距離,目前還是繼續讓她盡情地玩耍吧 !不要強迫她。 ”“不過你要注意身體。教導 6個孩子,千萬別累壞了。 ”“不會呀 !我一直覺得很快樂。 ”

巴赫發覺安娜是一位從無怨言的偉大女性,她的精神真了家務瑣事後便站在鋼琴旁邊,陪著丈夫創作新曲。孩子們都已經入睡,隻有弗裏德曼蹲在壁爐旁,一邊撥弄著燃燒中的柴火,一邊聆聽著父親的演奏。巴赫閉著眼睛找尋靈感,安娜則用柔美的聲音唱了起來。

安娜的音色十分優美,圓潤而飽滿,她的歌聲在房間裏回**,清新悅耳,扣人心弦。“謝謝你的合作,我們休息一下吧 !”樂曲告一段落時,巴赫對安娜說。“我再唱一次,好嗎?”“等一會兒再唱吧,我們先去壁爐那兒取暖,烤烤手,我的手指幾乎要凍僵了。弗裏德曼,你也在傾聽爸爸的演奏嗎?那你說,爸爸彈得怎麽樣?夠水準嗎?”“嗯,實在是很棒,這是一首十分動聽的曲子,應該是爸爸最得意的傑作吧 !”“真是這麽樣嗎?謝謝你。”“我真希望媽媽也能聽到這麽優美的曲子。”弗裏德曼的聲音顫抖,情緒有些激動。安娜的眼眶也濕潤了,但她馬上恢複了明朗的聲音說:“的確,我也認為要是瑪利亞也能欣賞到這首曲子就好了。”

巴赫說:“我一向都在努力地工作,但過去卻始終寫不出如此扣人心弦的曲子。從前,瑪利亞也時常鼓勵我,我卻沒有絲毫創作新曲的靈感。”

“爸爸,現在安娜媽媽不是也在幫助你嗎?你應該要創巴赫造出更好的曲子來。”聽了弗裏德曼這番話,安娜感動得幾乎要掉下淚來,她詫異這孩子成熟的心智。弗裏德曼說完便走回自己的臥房,巴赫和安娜繼續在壁爐旁促膝長談。夜色已深,他們夫妻倆卻越聊越起勁。

現在,家裏雇了女用人,繁雜的家務減輕了很多,孩子們對這位新媽媽也十分親近,這讓巴赫能夠全心全意專注於音樂創作。巴赫悄悄對安娜說:“對了 !我拿一本日記給你看,好嗎?”“好啊 !我真希望能夠欣賞一番。 ”

在和安娜結婚前,巴赫曾為了表達自己對安娜的情意,將內心的感受記載在日記中。現在這些內容就要公開了。安娜看完厚厚的記載著巴赫的情感的日記之後,問道:“這位幸運的新娘是誰呢?”

“當然是你啊 !我當然是在讚美你啊 !”巴赫漲紅著臉,激動地說。

“我實在是太高興了 !除了迷人的語句之外,竟然還譜上了悠揚的曲調,這真讓我感到很光榮,我不知道你竟然還有這方麵的才華。”

“你的意思是之前一直瞧不起我了?”

“沒有,我隻是感覺好奇罷了,因為平時你的作品大都是以上帝為主的,現在竟然改變了風格,寫起情詩來了。 ”說完之後,安娜微微一笑,順手拿起日記唱了起來,巴赫則在一旁用鋼琴伴奏。

這時候,皎潔的月亮高高掛在夜空,微弱的光芒透過窗簾照進客廳,不一會兒,安娜從抽屜裏拿出一本筆記簿。“塞巴斯蒂安,你猜這筆記簿裏的詩篇讚頌的是誰,你唱唱看吧 !我還特地譜上了曲子。 ”巴赫看完之後,很激動地說:“這真是一首絕妙的好詩,看來你還是一位富有潛力的傑出詩人呢 !”“當然了!也許我應該從事詩歌創作。”“那麽,你唱給我聽聽看吧 !”

安娜便輕聲哼唱起來,她生來就具有一種明朗而從不妥協的性格,她總是走在別人前麵,絕不甘心落在其他人後麵。自從巴赫失去了瑪利亞之後,他接受了安娜的真誠,與安娜共同過著新的生活,他情不自禁地感謝安娜,因為很長時間淒涼的家終於重新有了光輝。

“安娜,自從你來了以後,家裏好像又見到陽光和彩虹了。”“你的意思是女人像太陽嗎?”“當然了。你不就是我們家的太陽嗎?孩子們能夠與你融洽和諧,而且大家都酷愛音樂,我們全家幾乎可以組成一個管弦樂團。”“當然可以,隻要再教給他們一些音樂知識,組成管弦樂團絕對不成問題 !”“好了,我們還是早點歇息吧!”巴赫忽然想到明天還要去學校上課,應該早點休息,免得影響上課的精神。

蓋魯納在萊比錫所有教會合唱指導者中,是一位非常有名的“宣傳家”,無論是別人的問題,還是自己的私事,他從不假思索地大肆宣傳。

巴赫心想,好不容易讓自己的家庭生活得以安定,薪水也提升了很多,現在,麻煩卻又接踵而至,實在是頭疼。蓋魯納離開之後,巴赫目光呆滯地觸摸著琴鍵,仔細地思索著一波又一波的煩惱。

現在和蓋魯納爭辯得麵紅耳赤對事情根本沒有什麽幫助,而且家裏子女眾多,在這裏工作還算得心應手,如果因為這件事離開了聖托馬斯學校,日子恐怕會更加艱辛困難。人生的旅途總是坎坷崎嶇,繼續忍耐下去吧 !

巴赫在聖托馬斯音樂學校的工作很忙碌,恨不得一個人變成三個人。巴赫每周有 7小時的歌唱指導,每周四要教授拉丁語。周日還必須到聖托馬斯教會以及尼可萊教會演奏彌撒曲,每逢大型祭典還得準備兩首新的曲子。

除此之外,無論結婚典禮還是喪葬場合,他必然蒞臨演奏。在如此緊張而忙碌的生活裏,還要時時不忘和市議員們點頭打招呼。

巴赫想了想,情不自禁地笑了出來,然後堅定了自己的意誌:“就先把這些無聊的事情拋在一邊,專心致力於自己的工作吧 !”

安娜此時已經是兩個孩子的親生母親,除了上學的時間外,8個孩子總是圍繞在她身邊。安娜始終沒有任何怨言,嗓子開始唱歌。唱完之後,安娜紅著眼眶看著巴赫,隻見巴赫早已熱淚盈眶。

巴赫內心的苦楚,或許隻有安娜一個人了解,因為他們彼此相愛。關於巴赫新曲中所讚頌的瑪利亞,可以說指的是正在天國的愛妻,當然也是指目前正陪在身旁的安娜。

安娜悄悄地把手放在巴赫的肩上,無限溫柔,欲言又止。

“怎麽,有什麽想對我說的嗎?”

“其實,事情我都知道了,你在學校裏發生了很多不愉快的事,是不是?你始終沒有表露出來。為什麽不能讓我和你一起分憂呢?”

“這根本沒什麽。我的工作並沒有任何改變,隻不過在我的工作範圍內,又出現了一些讓我看不順眼的市議員罷了 !”

“別將這些小事掛在心上,你既然身為音樂家,就應該把力量灌注在音樂方麵,不要為其他事分心 !”安娜總是這麽委婉地鼓勵巴赫,讓他能夠再次振作精神向前邁進。

“我之前一直想要辭去這份音樂教學的工作,可是後來想想,就像你說的,我並不想謀求王侯的高位,也不想獲得多麽優越的待遇,隻要自己過得舒坦自在就好了,所以,我經常壓抑著自己火暴的脾氣。”巴赫毫不在乎外來的壓力,反倒是惦記即將在神聖周演出的《馬太受難曲》。

“請問,有人在家嗎?”忽然,敲門聲傳了進來。

“這麽晚了會是誰呢?我出去看一看。”說著,安娜走了巴赫出去。

原來是城裏合唱團的總指揮鐵列曼先生,他是一個 30歲左右的音樂家。

“這麽晚來打擾你,真不好意思。”

巴赫問道:“你來找我,有什麽事嗎?”

鐵列曼把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原來對這一次《馬太受難曲》的演奏,巴赫曾計劃改良合唱團的素質,於是向市議會及元老院提出申請,希望增加 9位團員,這個提案竟然被市議會否決了。

鐵列曼說完之後,巴赫心想,自己料想的事情終於來臨了。如果現在對鐵列曼表明心中的不滿,那不就等於和市議員正麵衝突了嗎?這樣一來,就破壞了所有的事。再想想溫柔體貼的妻子、天真活潑的孩子,現在還不是和市議會公開對立的時候,所以還不能向鐵列曼傾吐任何心裏話。

“鐵列曼先生,請你欣賞一下安娜唱的聖母頌怎麽樣?我已經譜好了曲子,聽聽看吧!”巴赫故意轉變話題。雖然鐵列曼想委婉地拒絕,但他心裏還是渴望聽到安娜的歌聲。他那明亮的雙眸裏明白地顯示了他的心意。

巴赫站起身來,坐在鋼琴前。從一開始就傾聽著他們交談的安娜,心中十分難過,她希望借著自己的歌聲澄清外界對丈夫的誤解。這一次,安娜唱得比任何時候都賣力,都動聽。

鐵列曼激動的情緒慢慢平靜了,他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愉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