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麗的新居

1813 年,華茲華斯舉家搬進了瑞德山莊,這棟房子外表十分 華麗,內部也寬敞舒適,還有畫室,一排朝南的窗子向著湖畔, 湖光山色盡收眼底。屋外還有一個很大的院子,實在稱得上是富 貴人家的住處。華茲華斯一家人都沒有住過這麽豪華的房子,所 以搬進來之後,每個人都欣喜異常。華茲華斯跟著家人到四鄰那 裏買二手的家具,布置房舍,設計庭院,一家上下忙得不亦樂乎。 瑞德山莊附近住的都是富人,與之前華茲華斯家的鄰居大不相同, 不可避免的,華茲華斯家的生活也要稍有改變。先來看看多蘿西 如何描述他們的興奮心情吧:我現在要告訴你一件氣派的事,我們要買一條波 斯地毯放在飯廳,一條布魯塞爾地毯放在二哥的書房, 你一定傻眼了吧?你可能要說:“他們變啦!想躋身上 流社會,想整天請客設宴。”不,請別瞎猜,讓我解 釋一下,一條波斯地毯要 22 先令,蘇格蘭地毯隻要10 先令,但波斯地毯耐用,三四年都不會走樣,所以還是買它劃算一點。在這種考量下,我們一致同意買條波斯地毯放在飯廳裏。 至於二哥房裏的布魯塞爾地毯,我與瑪麗認為能省則省,買條普通的蘇格蘭地毯即可,不必那麽浪費、 那麽講究地向附近有錢有勢的人家看齊。說起這些富 貴人家,還都挺熱絡的,說要請我們過去吃飯,又怕 我們剛搬家太累。我們的男主人看中了布魯塞爾地毯, 我們兩個自然依他了,成全他想把書房布置得雅致一 點的願望。

華茲華斯雖然搬到了富人聚居區,但他的經濟情況一如往昔, 靠羅德家族償還的債金投資,每年領些盈餘度日。一年可得 200 英鎊。寫詩隻是興趣,完全不能養家糊口,華茲華斯雖然一直很 節儉,但也無法靠每年 7 英鎊的稿費糊口。在這種情況下,華茲 華斯想謀求一個職位。

他想到了羅德家族,於是寫了封十分謙恭的信,希望羅德爵 士能替他謀一份既有固定收入又可兼顧文學創作的差事。如今, 華茲華斯變得成熟世故,早已與現實妥協,不再像年輕時那樣偏 激地認為凡是貴族都不是好人。他目前的態度是,隻要羅德爵士 有一顆善心,善待窮人,他就承認他們的權貴。

華茲華斯在等羅德爵士的回音時,又焦急地拜托倫敦的友人:你知道我現在幾乎是半隱居的狀態,根本不知道哪兒有空缺,你能否在方便的時候替我物色一個合適的工作 ? 這是我們之間的事,不必告訴外人。如果差 事輕鬆可以兼顧寫詩,俸祿又能養家,就是在外埠我 也願意過去。

羅德爵士很熱心,他拜托了很多貴族或政府官員,可惜的是 一直沒有合適的職位。抱歉之餘,羅德爵士表示願意每年讚助華 茲華斯 100 英鎊的生活費,華茲華斯有點尷尬。他要的是職業而 不是救濟,但是他又真的需要錢。後來政府中終於有一個職位可 以提供給華茲華斯。羅德爵士先給了華茲華斯 100 英鎊,以便他 能順利地上任,華茲華斯迫於現實的壓力隻好收下了。1813 年 3瑞德山莊的華茲華斯故居

月,華茲華斯獲得了他平生的第一份工作——諾丁漢市的印花稅務員——這份工作並不輕鬆,收入也不是很高,不過好在每年有200 英鎊的進賬,華茲華斯的生活寬裕了許多。 工作的內容非常刻板。在當時,所有的法律文件、遺囑、保險、書本及小冊子都需要貼印花,而印花在任何的小店或商鋪都有 代售。華茲華斯的工作就是將印花分配給店主或商人,然後再 由他們手中收回稅金,完全是一個政府公務員的工作。華茲華 斯暫時解決了生活上的困窘,可是卻沒有得到友人的諒解,大 家笑他卑躬屈節,甘心情願地被羅德家族使喚。

華茲華斯當上印花稅務員之後,曾到倫敦去過一次,並拜訪 了他的上司金士頓先生,畫家海頓特意為他安排了一個聚會,請 了蘭姆作陪,還介紹年輕的詩人濟慈給華茲華斯認識。年輕氣盛 的濟慈見華茲華斯也與常人一般應酬上司,刹那間抹殺了華茲華 斯在他心中的美好印象。一個禮拜之後,華茲華斯回請濟慈吃飯。 席間,濟慈見他武斷地定義詩歌,似乎藐視一切同行,對他的崇 拜之心更是驟減,他認為華茲華斯是這樣的人:……我真怕有一天華茲華斯會被文學圈轟出去。 他好像無法了解每個有人格的人都像他一樣有尊嚴。

華茲華斯並沒有像濟慈說的那麽沒人緣,他家中還是經常高 朋滿座。賓客中有畫家海頓、調解他和柯勒律治之間誤會的律師 羅賓遜等人,他們都是他中年時代的密友。

現在,我們將濟慈、雪萊和拜倫三人稱為浪漫時代的代表作家,當初他們這一代新秀的思想受華茲華斯及柯勒律治的啟發很 大,可以說是從中蛻變而來。自從華茲華斯的《抒情歌謠集》問 世之後,年青一代覺悟到舊時代已漸漸遠去,新的精神已經萌生。 這股精神迅速地席卷歐洲大陸,影響了許多文學家、藝術家及音 樂家,他們共同摒棄了 18 世紀的古典格式,創造出一個更熱情、 更浪漫、更自由的精神境界。這使得此後的一切文藝作品都依 循情感而作,不再拘泥於固定的格式。歸根究底,華茲華斯有 資格稱得上是這種浪漫主義文藝運動的元老。隻可惜,他中年 之後與現實妥協,一再與政府、貴族合作,年輕人逐漸不把他 看成浪漫派的偶像。再者,他時常喜歡教訓年輕人處世待人之道, 並且往往言辭嚴厲、冷峻,還有些高傲,年輕人也就逐漸與他 疏遠了。

華茲華斯少年時代與中年時代的人生觀、世界觀也有很大不 同。1790 年時,他曾在畢業開始前夕遊曆歐洲,放棄了學位;但 在 26 年後,即 1816 年時,他則寫信給劍橋的一個晚輩,規勸他 一定要留在劍橋拿到學位,而且還要爭取優等及格,字裏行間全 是責任、義務之類的言辭,絲毫沒有表示同情或了解他的心理。 華茲華斯遊曆法國時,曾與安內特陷入熱戀並同居,但 1814 年, 他 46 歲的大哥娶了一個 26 歲的妙齡少女為妻時,他將之視為羞 恥不堪的事。

中年之後的華茲華斯極為看重道德水準,有時候甚至顯得過分嚴厲,再加上他有些高傲。於是,旁人眼中的華茲華斯就變成了自大、目中無人的家夥。這種情況下,華茲華斯不但很難再結交新的朋友,連舊友也疏遠了許多。就拿狄·昆西來說吧,早年 在“鴿舍”,華茲華斯拿他當自己人一般看待,後來因為他與女 用人奉子成婚,華茲華斯有點看不起他了,再後來他染上了鴉片, 華茲華斯便不再與他來往。

這兩件事看起來是疏遠的關鍵,但其實最主要的原因還是華 茲華斯的高傲傷害了狄·昆西。這和狄·昆西當初認識華茲華斯 時的身份有關。兩人相識時,狄·昆西的身份是崇拜者,華茲華 斯家的每個人都視他為晚輩,而不像過去柯勒律治以朋友的身份 與華茲華斯一家交往。因為這樣,華茲華斯對狄·昆西的態度十 分隨便,比如,他常吩咐狄·昆西為他跑腿,到倫敦出版商那兒 將原稿拿回來反反複複地刪改,事成之後,華茲華斯連一個“謝” 字也沒有,狄·昆西心中不免不是滋味。再者,狄·昆西是個藏 書家,華茲華斯常愛向他借書卻又不愛惜,曾有一次他甚至用沾 滿了牛油的刀子去拆狄·昆西的一本法文原裝書,弄得書上油漬 斑斑,狄·昆西大呼心痛,而華茲華斯卻沒有向他道歉。

華茲華斯平時對狄·昆西說話也欠缺禮貌。有一次他與友人 談心,狄·昆西沒聽清楚,好奇地問他,華茲華斯居然冷漠地對他說: “這句話不可告訴外人。”這讓狄·昆西完全沒有插嘴的餘地。狄·昆 西雖然沒有因為這些小事懷恨在心,但也漸漸地不願意接近華茲 華斯,他搬出了“鴿舍”,到 1830 年時,帶著家小定居愛丁堡。

從當時華茲華斯家對自己和朋友製訂的道德標準來看,他們的確有躋身上流社會,邁向富貴人家的傾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