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酸的出版

1876年,美國上下舉國歡騰,慶祝建國百年大典。在這個隆重而值得紀念的日子裏,惠特曼推出了集他一生心血的作品——《惠特曼全集》。《惠特曼全集》分為兩部分,第一部分是《草葉集》,第二部分收集了《民主前景》、《通向印度之路》及一係列慶祝百年開國的詩。

出版的過程是辛酸的,因為沒有一個有聲望的出版社願為他出版,惠特曼隻好自己發行、排版、印刷、推銷這些書。

一個一生從事寫作的人,居然在年老的時候,還要靠郵局預約的方式來銷售書籍,其中的辛酸也不足與外人道。

咬緊牙根出版了全集之後,惠特曼的積蓄隻剩下600美元,他對友人感歎道:“我已山窮水盡了!”

出版之後,文學界有名的雜誌社幾乎都訂購了他的全集,但卻沒有一個好評。一家雜誌社的主編稱惠特曼為“可憐的老騙子”“也是一條毒蟲,更是令人憎厭的東西”。有名的文人也沒有給他任何讚賞或鼓勵。一些有名的詩人都對他及他的作品持冷漠的態度。愛默生也因為以前的種種瓜葛而對他失望了。

1870年,愛默生曾在與朋友討論惠特曼的為人時說道:“我覺得惠特曼不但情感豐富,而且有些自大,他對一般的傳統教養是不屑一顧的,有他自定的粗獷的生命價值。他總是過分地高估自己的表現能力,而不肯接受旁人的忠告。他受過一些教育,也讀過許多詩,實際上說來,他不能算是一個完全靠自然稟賦寫作的詩人。”

1876年元旦,《波士頓日報》批評惠特曼的全集是一本臭氣四溢的作品。該報紙還批評惠特曼的支持者羅塞蒂,指責他們將這樣下流的作品介紹給廣大群眾,實在是一大罪行。惠特曼在讀完這些令他心悸的評論之後,匿名寫了一篇介紹自己、推廣自己詩文的文章,文中寫道:在這個國家內,惠特曼的詩絲毫沒有受到重視。這些詩篇被美國詩人、作家、出版商及主編以現實、庸俗的眼光來衡量,再加以嘲笑、輕視,因而扼殺了它們的價值。

惠特曼更將他自《草葉集》問世之後的辛酸娓娓道來:評論界給予的永遠是苛刻的評論、嚴厲的指責。盡管作者無意追求金錢和聲譽,但長期的困頓、精神的折磨都是導致作者失去戰鬥力的原因……惠特曼之所以在人生的戰場上蒼老,或多或少都是人為的原因。但是,他至今仍試圖卓然屹立。

最後,他道出了出書的目的:

蒼老、可憐又癱瘓的惠特曼——在過去的12個月中,這位老人一直固執地忙著出書的事。一方麵他是想賺些稿費以度餘年,另一方麵是想在臨終之前,將他一生的思想作個妥當的交代。

這篇文章被發表在1月26日的《新澤西日報》上。惠特曼也順便寄了一些到英國,讓羅塞蒂拿到各大報章去發表。

3月11日,羅塞蒂節錄上述文章的片段,在報上發表了一篇關於詩人近況的報道。兩天後,一個蘇格蘭作家在《每日新聞》寫了一篇為惠特曼辯護的文字,指責美國虧待了他們的天才詩人:“一群嘈雜的烏鴉卻不知天高地厚地評論一隻閃閃發光的雄鷹。”他更建議英國人組織一個委員會到美國去,為惠特曼伸張正義。

這篇文章掀起了一場論戰。英國人和美國人站在兩條戰線上,開始為惠特曼其人、其詩展開爭論。

美國《民報》的主編泰勒首先反擊說:“惠特曼粗魯、沒有韻律的調調正投合英國那些貪圖享樂、無所事事的上層階級及無聊人士的胃口,美國是不需要這種詩人的。”

這種無休止的爭論終於把惠特曼炒成了熱門人物。最後,惠特曼的美國老友不再冷眼旁觀,開始站出來為他說話。奧康納雖然已經與他多年未聯係,卻仍然在《民報》上讚賞他的才華。

經過長期的爭論,美國人終於不再對惠特曼進行攻擊,而是專心地研究《草葉集》本身的價值。這正是沃爾特·惠特曼希望看到的。

自然,經過報紙雜誌的大肆渲染,潦倒、困頓的惠特曼成了熱門話題。為了解決詩人的經濟問題,而又不傷及他的自尊心,訂單源源不斷地從英國寄來,暫時解決了詩人眼前的困難。

這件事使惠特曼重新燃起對生命的熱情。他又開始與人交往,與孩子嬉戲,到小區朗誦詩篇,到外麵喝酒聊天。一切都恢複了往日的模樣。

葛槐絲在母親去世、兒女成人後,終於決定要赴美與惠特曼相聚了。

1876年9月10日,惠特曼在記事本中寫道:“葛槐絲夫人今日平安抵達費城。”

葛槐絲來的時候帶了許多家具、畫像及書籍,看樣子她是希望在費城住下來了。惠特曼替她在北二十二街租了房子,將她安頓了下來。

這之後,惠特曼就成了葛槐絲寓所的座上客。葛槐絲幹脆替他準備了一個幹淨的小房間,房子裏布置了各式家具,還裝了一個小爐子。冬天的時候,惠特曼會準備許多木材,在朋友來訪的時候,他會生起爐子,和朋友坐在火邊看書聊天,布魯、卡班德、弟弟喬治都曾去做過客,大家都很滿意惠特曼的這種生活方式。天氣暖和的時候,惠特曼就搬了他的竹椅坐在門口。在與鄰居閑話家常之中,將美國社會的一般習俗介紹給葛槐絲。葛槐絲也跟他聊詩歌、文學,由莎士比亞、雨果、艾略特、喬治·桑到當代的愛默生、梭羅,無所不包。

此時的惠特曼看起來精神很好,也很有活力,但他始終跟葛槐絲保持距離。當然,惠特曼對葛槐絲很好,很照顧,但他們兩人的友情從未超過朋友這個界限。葛槐絲是個聰慧的女人,自然懂得愛情是不能強求的。甚至連惠特曼的朋友也看出來了,安·葛槐絲因為不能得到惠特曼的愛而倍感痛苦。

1877年12月,葛槐絲表示想要返回英國。第二年的春天,她退掉了北街的房子,在東北部遊玩了一陣,6月份的時候,她踏上了返英的歸程。

1879年,惠特曼60歲了。他去紐約待了三個月,在林肯的紀念悼會上朗誦詩歌,然後又去西部訪問。

由紐約的繁華,到華盛頓醫院的淒苦,直至農場的健康和寧靜的美,這是一條艱辛卻終於苦盡甘來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