倫敦之行
1854年,《尼伯龍根的指環》的一部分《萊茵的黃金》曲譜完成了。
1855年,瓦格納接受擔任倫敦愛樂學會指揮的邀請,指揮八場音樂的演出,酬勞是200英鎊。瓦格納對自己能夠再次站在舞台上指揮一支龐大、高水平的樂團感到欣喜。
然而,這次的倫敦之行糟透了。倫敦到處彌漫著濃霧,遇到的人大多不友善,樂評家總是心懷惡意地指責瓦格納。登場前沒有足夠的時間演練,演出的曲子也是東拚西湊而成,但觀眾竟然沒有表示不滿,反而掌聲如雷。
在第七場的時候,維多利亞女王和她的丈夫也到場觀看,瓦格納與女王相談甚歡。22年後的1877年,瓦格納再獲女王接見於溫莎堡,他那次也是指揮八場音樂會的演出,節目內容是他自己作品中的片段。“女王身材矮小,不是很漂亮,她的鼻子有點紅紅的”,這是瓦格納對女王的印象。被女王接見這件事,是瓦格納此次倫敦之行最驕傲的事。
倫敦的生活費用要比蘇黎世高,瓦格納大部分的錢都用在食物、煤和出租馬車上,但是他還是盡可能地一星期存上一些錢。瓦格納後來才明白,原來他被請來指揮舊派的愛樂學會,其中還有故事呢。倫敦的愛樂學會不久前分裂為“新”、“舊”兩派,舊派想找的著名指揮索爾不能來,而柏遼茲又為“新”派招去。盧德士曾讀過瓦格納的《歌劇與戲劇》,就向學會的委員會推介他。委員會以為“這麽受人攻擊的人,本身一定有了不得之處”,便派了財務主管親自前去邀請。瓦格納是在這種情況下被請來的。
倫敦的觀眾對於聖樂和俗樂間的界線,劃分得很清楚,瓦格納一方麵覺得好笑,另一方麵又覺得不是滋味。他所指揮的八場音樂會,都在漢諾瓦街的方廳中舉行。其中第二場裏,有幾首曲子取自《羅恩格林》,他照往常一樣在曲譜上加注解釋,可是像“神聖的聖杯”和“上帝”之類的字都去掉了,因為在俗樂裏不許提到這些。在艾塞廳演出聖樂時,卻“人手一份亨德爾的鋼琴譜”,就像“拿著聖經上教堂那樣”虔誠。他發現英國的音樂文化,與英國國教精神牢不可分,聖樂比歌劇更能吸引觀眾。
盡管瓦格納在倫敦覺得失望透頂,可是他看到指揮新愛樂的柏遼茲時,他說:“一個幾乎是我長輩的人,為了想賺幾基尼金幣而來這裏,跟他相形之下,我不禁飄飄然,覺得開心極了。他整個人看起來真是又困倦又失意,我不免……同情起來。”柏遼茲對瓦格納不似往常那麽疏遠。
1855年,瓦格納待在倫敦的幾個月裏,日子過得很沉悶。他的健康狀況不好,總覺得倫敦過於寒冷。不過瓦格納還是設法完成了《女武神》第一幕的譜曲,而且馬上就要開始第二幕了。情緒極端惡劣無法工作時,他就讀但丁的《地獄》。他寫信給李斯特說,自己就像是活在地界裏的罪人。生日那天,瓦格納寫了首挖苦自己的打油詩寄給明娜:
在這輝煌的五月裏,
理查德·瓦格納爬出了蛋,
即使最喜歡他的人,
也都希望他還留在裏麵。
瓦格納這時認識了兩個重要的朋友,一個是年輕的卡爾·柯林華,他是李斯特的學生。後來柯林華為瓦格納歌劇寫了不少鋼琴曲譜,他長相清秀,可惜沒有男高音的嗓子。瓦格納為此覺得非常遺憾,要不然,他是演《齊格弗裏德》的極佳人選。另外一個是德國的政治逃犯瑪薇妲·馮·梅森堡,她是早期就賞識瓦格納的人。
瓦格納要回蘇黎世去了,舊愛樂樂團熱誠地為他餞行,團員和觀眾們把他團團圍住,對他報以如雷的掌聲。瓦格納帶著報酬迫不及待地回到蘇黎世。他說:“這是我賺過的錢裏麵,最難賺的。……每一英鎊,無不付出了艱苦的代價,我不希望會再遭遇到這樣的艱苦。”
回到了蘇黎世,瓦格納和明娜兩人就前往琉森湖邊的塞利斯堡。他原本以為在這山明水秀的地方,會對他有點好處。瓦格納精神上的病痛越發地折磨他,飲食或天氣稍有變化,就要發作一次,造成劇烈的痛苦。瓦格納的病痛導致《女武神》的進度大大地慢了下來。他寫信告訴李斯特說,這些詩,隻有在他把它們譜上音樂時,才對他有意義。回去後的幾個月,他草寫了《特裏斯坦和伊索爾德》第三幕裏的內容。
瓦格納的才智是多方麵的,他對於文學、藝術、音樂、哲學和政治的新風尚、新力量,都作了本能的反應,他感到有一股衝動,必須在自己的論述裏、信件裏和音樂中,對它們加以評論一番。不過他本質上是個藝術家,音樂和詩歌的意念對他而言,比理性的世界更真實。
扭轉19世紀音樂風格的是瓦格納。英國的報界卻一直對瓦格納予以惡毒的批評,他們宣稱:“瓦格納的泡泡吹爆了,而音樂終於還存在著!”像這樣的批評,甚至到他去世後依然繼續著。這時,歐洲的每個國家和美國各重要城市裏,群眾蜂擁著前去聽他的歌劇。
1856年,海涅在巴黎去世,瓦格納則決定嚐試回到德國。瓦格納出現在政治舞台上的時間很短,他那動搖不定、奇特而業餘式的言行,都在說明他不適合做革命家,腓特烈·奧古斯特二世和他的朝臣們都明白這一點,他要是沒有逃跑,可能也就從輕發落了。1856年春,瓦格納寫了封陳情書,寄給薩克森國王,請求寬赦——以前他是不肯這樣做的。信中,他陳述七年前所以同情叛亂的理由。他之所以逃離薩克森,不接受審判,並非出於膽怯,實在是因為德累斯頓不能接受他的藝術觀點,他以為政治、社會情況的轉變,或許會實現他的理想,使藝術與生活有適當的關聯。他對政治和時事的關心,隻限於它會影響到他的藝術理想的部分;而他也從未真正認真地支持過任何政治活動。他在蘇黎世所寫的那些書,倒還真的都是關於藝術、生命、哲學等方麵的理論。他說,他並不在意繼續過著流亡的生活,隻是他覺得自己的藝術與祖國密不可分,“隻有在那裏,我才有希望見到自己的樂劇演出,而這種經驗,對我將來藝術的發展是不可或缺的。”最後,他承認自己丟開藝術去搞政治是錯誤的,他發誓說,以後絕不再涉足任何政治活動了。這封信從薩克森國王手上,轉到了司法部,結果請求被駁回。
這段時間唯一使瓦格納感到高興的,是一位醫生治好了他的毒熱。瓦格納原來的想法,是在萊茵河畔建一座“速成”劇院,但是現在他相信,會有更多的群眾欣賞他的這些作品。
瓦格納認為《尼伯龍根的指環》將會是他最偉大的作品。他說:“單隻它那高純的詩,我可以說就已經使德國有了一部將來必引以為傲的作品。”
這隻是瓦格納自己的想法,其他人則沒有這樣的看法。雖然《萊茵的黃金》和《女武神》已經完成了譜曲,但是他們認為瓦格納長期索居於蘇黎世,必然已與現實脫節,恐怕很難完成《尼伯龍根的指環》的譜曲,甚至李斯特也是這麽認為的。瓦格納把所有時間都花在譜寫《尼伯龍根的指環》上,他已經開始譜寫《尼伯龍根的指環》中的另一部劇《齊格弗裏德》,同時思索《特裏斯坦和伊索爾德》的情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