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長的旅途
新州長丹尼上尉和議會之間摩擦不斷,而富蘭克林作為議員,自然要以公民的整體利益考慮。不過,富蘭克林和州長間並沒有任何私人成見,他們時常相聚。丹尼上尉是一位有見識的人,見過世麵,和他談話是一種享受。他還為富蘭克林帶來了多年不見的詹姆斯·拉爾夫的消息。拉爾夫現在被譽為英國最好的政論家之一,每年有300英鎊的俸金。
到了1756年年底,賓夕法尼亞的形勢空前危急:法軍仍然占據著杜奎恩,8月以來還拿下了英軍在奧斯維格的堡壘。11月,一印第安人襲擊了艾倫堡,並燒毀了村莊和富蘭克林指揮建造的木堡。
州長要求議會撥款12萬5千鎊用於來年的軍務,議會隻撥款10萬。州長否決了這項折中的議案,並說要將議案的副本上交國王。議會推選富蘭克林為代表,前往英國向國王陳述這樣做的理由。
富蘭克林和莫利斯船長約好,要搭他停泊在紐約港的那艘船前往英國。此時駐美英軍司令勞頓勳爵抵達費城,他告訴富蘭克林,他是特意來替州長和州議會調解的,他希望丹尼州長和富蘭克林都能親自去見他,這樣他便可以聽到雙方的陳述。
富蘭克林同意了。在調解現場,富蘭克林代表議會提出種種辯解,州長不斷為業主辯護,他說他已經和業主訂立契約,如果他違約,他的前途便化為烏有,即使勞頓勳爵對他提出忠告,他也不肯貿然一試。最後,勳爵希望議會向州長妥協。後來富蘭克林回憶說:“他(指勞頓勳爵)懇求我利用我的力量和他們一道來達到這個目的,他聲言他不能分出英王的軍隊來保衛我們的邊境,如果我們自己不繼續做防禦準備,我們的邊境必然容易遭受敵人的襲擊。”
富蘭克林向議會提出會談的結果,並將他擬的一套解決方法交給他們,裏麵聲明他們絕不會放棄那些權力,隻不過在受到武力的壓迫下,暫緩執行這些權力,如此一來,議員們總算願意放棄這項條款,另外再擬出一條比較符合業主心意的法案。州長當然通過了這項法案。
協商結束後,富蘭克林趕往紐約,準備搭船前往英國,因為他提前把行李放在了莫利斯船長的船上,現在那艘船已先行開走了,這使他蒙受了一些損失。
勞頓勳爵在富蘭克林之前趕到了紐約,那時候的商船都必須得到他的允諾才可以出航。當時有兩艘船停泊在港內,他告訴富蘭克林,其中一艘很快就要起航了。富蘭克林向他詢問精確的時間,以免錯過船班。他回答說:“我下令讓它在星期六開船,不過如果你在星期一早上趕到,還是可以趕上的,但是不能再遲了。”
由於一些意外原因,富蘭克林趕到時已經是星期一的中午了。那艘船仍然停在碼頭,別人告訴他,要到第二天才會起航。
別人都以為富蘭克林會馬上就搭船前往歐洲去,他自己也是這樣認為的。可惜那時候他不了解勳爵的為人,勞頓勳爵個性中最鮮明的一點便是猶豫不決。富蘭克林是在4月初抵達紐約的,可是一直等到6月底才搭上船。當時有兩隻郵船留在港內已經停留很久了,但是為了等待勳爵的信件,這兩隻郵船都被扣下了,他總是說信第二天就可以寫好。後來又有一艘船被扣留。富蘭克林搭乘的這艘船是第一艘獲準放行,可是停在港內等待的時間也最長。在他們起航前,第四艘船正駛入港口。所有船隻的艙位全都定好了,有些旅客十分焦急,商人們為他們的信件擔憂,為他們替秋季貨品保險的申請單擔憂(因為這是戰時)。但是他們的焦慮毫無用處,勞頓勳爵的信還沒有寫好。但是去拜訪他的人卻看見他整日伏在案頭,手裏拿著筆,總以為他必須回複許多信件。
有一天早上,富蘭克林親自去問候他,恰巧在勳爵的接待室裏遇到一位從費城來的郵差伊涅斯,他奉丹尼州長之命給將軍送一份小包裹,他也替富蘭克林帶來一些費城朋友寫給他的信。富蘭克林問他什麽時候返回費城,他說他會在第二天早上九點前來取勳爵寫給州長的信,一拿到信他就會返回費城。
富蘭克林當天便將回信交給了他。兩個星期後,富蘭克林又在勳爵家遇到他。
“伊涅斯,你這麽快就回來了?”
“回來!不,我還沒回去呢。”
“怎麽會這樣呢?”
“我每天早晨奉令到這裏來取州長的信,可是兩個星期過去了,回信還沒寫好。”
“這怎麽有可能,他不是一個大作家嗎?我每次總是看到他坐在寫字桌旁,不停地工作。”
“是的,”伊涅斯回答說,“他就像招貼上的聖·喬治一樣,總是騎在馬上,卻從來不曾往前騎。”
這個郵差的譬喻真是精確。後來富蘭克林在倫敦時,彼特部長便以此為由將勞頓勳爵撤職,另派安麥斯特和烏爾佛將軍來接替他的職位,因為他從來沒有接到過勞頓將軍的任何報告,不知道他到底在美洲做什麽。
那些旅客每天都在等著開船,他們擔心船隻會突然得到起航的通知,使他們來不及上船,所以都覺得還是留在船上比較放心。後來的另外三艘船卻被下令駛到聖德·胡克,跟隨那裏的艦隊起程。富蘭克林和船上的人一共等了六星期,所有為航行準備的貯糧都吃光了,隻好重新采購。
在紐約等待船起航時,富蘭克林接到了他為布雷多克采購的各種貨物的賬單,有一些費用他一直無法從經手人那裏收齊。富蘭克林將這些賬單拿給勞頓勳爵,希望他能將他預墊的錢付清。勞頓將軍把這些賬單交給他的財務官做了一番調查,財務官逐項核對後,發現所有的賬目都很正確,於是勳爵便答應富蘭克林會將這筆錢還給他。不過,他後來卻一再推托,富蘭克林經常按照指定的時間去取錢,卻從來沒有拿到過。就在富蘭克林離開紐約之前,他告訴富蘭克林,經過仔細地考慮後,他決定不將他自己任內的賬目和前任的混在一起。他說:“至於你,到了英國後,隻要將你的賬目呈給財政部,他們就會立刻將錢付給你。”
富蘭克林解釋說,由於在紐約等船等太久,已經花掉一大筆費用,因此他希望能夠立刻拿到這筆錢。他又說,他這次為英軍服務沒有得到任何利益,如果又要拖延償他預墊的款項,實在很不合理。
勞頓將軍聽完後說:“哦,先生,別想用沒有撈到利益的這個借口來說服我,這種事我見得多了,而且了解其中蹊蹺,誰不會在為軍方做事時趁機將自己的口袋填滿?”
富蘭克林向他解釋自己絕對不是那種人,可是將軍擺出一副完全不信任他的態度。至於他所預墊的錢,也一直沒有得到賠償。
後來艦隊終於啟程了,載著勞頓將軍和他的軍隊前往路易斯堡,去進攻那裏的炮台。所有的商船都伴著將軍的艦隊前去,以便當將軍準許他們起航時,可以隨時接到命令。跟著將軍出航後五天,他們才接到開航的通知,他們的船因此脫離艦隊,航向英國。其他兩艘船則繼續被他扣留住,並且載著乘客隨他一同到哈裏法克斯,他在那裏待了一段時間,訓練部下在假的城堡上演習,接著他又改變心意,不想攻擊路易斯堡,他帶著軍隊和兩艘商船返回紐約,所有的乘客也隨著他轉了一大圈。勞頓將軍離開紐約的那段時間,法國人和印第安人已經攻下邊境的要塞喬治堡,在征服該地後,印第安人屠殺了許多已經投降的士兵。
富蘭克林後來在倫敦遇到鮑納爾船長,他曾指揮那幾艘船中的一艘。他告訴富蘭克林,他們被扣押了一個月後,他向將軍報告說,他的船底長滿了海藻貝殼等物,需要清理一下,否則會影響行船速度。對一艘商船而言,速度是很重要的。他請求將軍給他一點時間,使他可以清理一下船底。將軍問他需要多少時間,他回答說三天。將軍答複他,如果可以在一天內弄幹淨,他便答應,否則免談。就這樣,鮑納爾船長的船總共被滯留了整整三個月。
富蘭克林在倫敦還遇到一個鮑納爾船長的乘客,他對於將軍把他們扣留在那麽久,後來又帶著他們往返哈裏法克斯一事非常憤怒,發誓一定要控告他,要他賠償所有的損失。
很多人都很奇怪,像勞頓將軍這樣的人怎麽能肩負重任,統率整個大軍。如果他們了解那個時代獲取權勢的手段,以及在位者的動機,就不會覺得奇怪了。
依富蘭克林的看法,如果謝萊將軍在布雷多克死後,能夠繼續出任這項職位,那麽1757年的那場戰役,他一定會指揮得比勞頓將軍還要出色,謝萊將軍雖然不是軍人出身,可是他處事有見解,為人又很睿智,並且能夠衷心接受別人的勸告,決斷英明,執行計劃時迅速敏捷。
勞頓將軍麵對戰爭時輕率的態度實在令人難以接受,他不但不用他強大的軍隊保護殖民地的安全,反而徑自到哈裏法克斯巡視,讓百姓暴露在敵軍的視線下,導致整個喬治堡全部淪落於敵人的手中。除此之外,他也破壞了美洲的商業組織。他長期禁止各種貨物出口,借口隻是防止敵軍獲得供給品,這一舉動的結果是導致美洲貿易額銳減,不過,據說他這樣做隻是為了壓低糧價,好使商人們從中得利,獲得的利益也有他的一份。後來出口的禁令解除了,可是他又粗心大意沒有即使通告查理鎮,使得卡羅萊納的艦隊在那裏多被拘留三個多月,船底都被蟲蛀爛了,以致其中一大部分船隻在歸途中沉沒了。
對於一個不熟識軍務的人,統率大軍作戰也是一項沉重負擔。當時紐約市民為勞頓勳爵就職舉行了盛大的歡慶宴會,當時富蘭克林和謝萊將軍都參加了。謝萊將軍那時已經卸任了。由於有一大群官員來參加這個盛會,宴會中的很多椅子都是臨時借來的,富蘭克林發現其中有一個椅子特別低,湊巧又是保留給謝萊將軍的。當時富蘭克林坐到他旁邊對他說,“先生,他們給你的座位太低了。”
謝萊將軍語重心長地說:“沒關係,富蘭克林先生,我覺得低座位比較容易坐。”
在起航前,富蘭克林乘坐的那艘船的船長一直在誇耀他那隻船的行船速度,不幸的是,開船後,他們所乘的這一艘卻是所有船隻中最慢的。大家對於船行速度如此慢的原因各持著不同的看法,船長對此羞憤異常,幾番推測後,他下令所有的人都到船尾去,而且盡可能站在旗杆旁。連同富蘭克林在內的乘客共有四十人左右。當他們站到船尾後,船速突然加快,很快就將與它並行的另一艘船拋在後頭,這個事實證實了船長的推測,盛水的水桶一向放在船首,船首的載重量太大。船長下令將所有的水桶移到船尾,於是船隻便恢複了正常的速度,成為艦隊中最突出的快船。
船長說它有一次曾經航行到每小時13海裏的速度,這艘船的乘客中有一位坎納德船長,曾經在海軍服務。他堅稱那是不可能的事,從來沒有船隻能達到那麽快的速度,如果不是測程儀上的分線發生錯誤,就是測程儀有問題。這兩位船長還下了一個賭注,決定等一個風和日麗的日子,由坎納德船長負責檢驗測程儀的精確度,並且親自投擲測程儀,幾天以後的一個風清氣爽的日子,坎納德量了一下儀器,證實自己輸了。
在當時,造船的技術還不夠成熟,一般都要等到船下水後,才能測出這艘新船的性能。即使仿照一艘性能優良的船隻另做一艘,也未必會有同樣好的性能,結果甚至可能正好相反。一般的船隻很少是由一個人設計完成或駕駛的。通常都是這樣的情況:一個人造好了船身,另一個人把裝備套好,第三個人將貨物裝好,並且負責駕駛它。這三個人中,沒有一個人知道其他兩個人的想法和經驗,因此無法從整體中得到一個正確的結論。
除此之外,其中有一部分原因要歸於船員們對載重量、貨物的裝備、航行的方法的把握。因此同樣一艘船,在某個船長的駕駛和指揮下,也許會比另一個人駕駛這條船時開得更快或更慢。就拿海上航行來說,富蘭克林經常發現,雖然風向是一樣的,可是由於值班的人不一樣,加上他們駕駛船隻的方法也不同,有的人會將帆拉高,有的人卻將它扯平,他們似乎沒有固定的駕駛方式。
富蘭克林認為應該先做一個實驗,首先要試驗什麽樣的船身航行得最快,其次要確定船桅的最佳尺寸和位置,然後再試驗帆布的質地,以及風向不同時應該將帆拉成什麽方向,最後再決定如何安排裝載的貨物。
當時是一個實驗的時代,富蘭克林設想,如果能發展出一套精確的實驗,再把它們組合起來應用,一定能收到很好的效果。
在航行的過程中,他們的船被趕超了好幾次,不過倒能一路領先,30天後,他們已經到達淺水地區了。經過仔細地推算,船長判斷出他們已經快靠近英國南部的海港法爾默斯了。如果在夜裏航行順利,第二天就可以抵達港口。
他們選擇夜間航行,主要是為了回避在海峽口巡弋的敵艦。於是,他們升起所有的帆,全速前進,由於海麵上波浪平靜,再加上順風順水,船航行得很快。船長經過一番觀察後,製定出了抵達港口的路線。根據他的設想,這樣就可以繞過史西萊群島,可是聖·喬治海峽附近有股暗流,這股暗流時常瞞過水手們的眼睛,之前有一支艦隊就是這樣沉沒的。
船首有一個瞭望員,他們經常對他喊:“仔細注意前方啊!”他總是回答說,“是,是!”可是誰知道他當時正在幹嗎呢,人們對他喊話時,他隻是機械性地回答。或許他那時候正閉著眼,陷入半睡眠狀態,這也就是為什麽他沒有看到前麵的燈塔。
那盞燈恰好被船的副帆遮住,所以駕駛員和其他的瞭望員都沒有發現,由於船隻偶然偏離航向,他們才發覺船隻已經很靠近它了,這使他們大為驚慌。
在富蘭克林看來,那盞燈簡直就像一個貨車車輪一樣大。那時候正是午夜,船長在艙底蒙頭大睡。坎納德船長發現這個危境後,立即下令將船頭調轉,這種急轉很容易使船桅受到損傷。好在他們總算順利脫險,沒有發生事故,如果船隻筆直地朝著矗立燈塔的那塊礁石衝過去,後果真是不堪設想。經過這次事件,富蘭克林深深認識到了燈塔的價值,他下定決心,如果能活著回到美洲,一定要再大加提倡修築燈塔的重要性。
船行到第二天早晨,離港口已經不遠,隻可惜一片濃霧遮住了眼前的視線。上午九點左右,濃霧開始消退,他們可以清晰地見到法爾默斯鎮以及港口的船隻和四周的田野。這對於在大海上航行多時的人來說,實在是一幅最美的景觀,而且在戰爭期間能夠穿越重圍,平安到達,總是令人欣喜的,因此大家的興奮之情也就更異於平時。
富蘭克林的兒子陪他同行,兩人上岸後立即出發前往倫敦,在路上也隻是稍稍逗留一小段時間,隻參觀了索爾茲巴立平原的史前石柱群,又到威爾頓參觀了潘伯羅克勳爵的府邸和花園,以及他那些稀世的珍奇古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