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俄之行
伯特蘭在第一次世界大戰以後,從自由主義者轉身成為社會主義者,因為他認為是資本主義導致了這次戰爭。不過,此時他所擁護的社會主義仍是“基爾特社會主義”(20世紀初發展於英國,主張在工會基礎上成立專門的生產聯合會)。
由於對蘇維埃社會主義的盲目崇拜,使得一些左傾人士誤以為國家社會主義才是真正的社會主義。蘇俄政府絲毫沒有削弱權力的跡象,而英國的社會主義者卻認為蘇俄的一切措施全是對的。馬克思的“收歸國有”理論,本是達到目的的手段而已,如今它卻變成了目標。
伯特蘭也和其他的社會主義者一樣,對於蘇俄的革命寄予熱望,他曾對艾倫說過:“在這可詛咒的世界上,唯有列寧和托洛斯基在點燃光明。……世界正逐漸充滿希望,布爾什維克黨人的成就,令人欣慰。”但是,當他親身前往蘇俄訪問歸來以後,就不再那麽向往了。
1919年年底,伯特蘭接受三一學院複職的要求,並希望校方給予一年的休假,以便接受北京大學的邀請。但是後來,他因考慮到和艾麗斯正式離婚可能會引起爭議,為了不使那些熱情邀請他返校執教的好友們感到為難,幹脆推辭掉了三一學院的聘約。
1920年伯特蘭差不多都是在旅行中度過的,工作是最佳的調劑良藥。蘇格蘭的旅行演講,因聽眾的熱情使他深感愉快。隨後又去巴黎住了幾天,曾和羅曼羅蘭晤麵。3月應邀到西班牙巴塞羅納的卡特蘭大學演講,題目是“心靈分析”。
自從俄國革命以後,伯特蘭一直想親自去看看那邊的情形,但卻苦無機緣。當他從西班牙回來後不久,機會終於來了。英國工黨一個代表團準備訪問蘇俄,代表團同意伯特蘭以非官方身份隨同前往。可是蘇俄當局卻不好應付,不過幸運的是,最後蘇俄政府還是同意了。
伯特蘭和代表團的所有團員們一樣,是懷著興奮的心情而來的,當他們首次看到蘇俄的國旗迎上前來時,不由得唱出國際歌。他們被迎往豪華的賓館,那裏保存著沙皇時代的各種奢侈品,他們的餐點和菜肴極為精美,喝最好的咖啡,抽上等的雪茄,臥室的豪華程度不亞於宮殿。
代表團乘坐的專車,飾以彩色標語,鮮豔奪目。樂隊演奏共產國際歌,每當重要客人來訪時,即是如此。
伯特蘭拜訪了高爾基,也見到了托洛斯基。當時托洛斯基從波蘭前線回來,一副勝利者的姿態,他邀請伯特蘭等人在莫斯科欣賞歌劇。
由於伯特蘭不是官方的代表,因此可以獨自到街頭或鄉間去跟一般的平民接觸。他看到疲憊的婦女們在麵包店前麵大排長龍,等候領取黑麵包;他也碰到一些曾在德國當過戰犯的俄國人,他們之間以德語交談,使他對蘇俄有了更多的了解。
伯特蘭和其他所有的團員們,都對一般俄國平民的窮困感到驚訝。史諾頓太太回憶說:“我們代表團所穿的衣服全是些老式服裝,但俄國人卻認為我們的打扮像貴族一般,他們流露出豔羨的眼神,欣賞我們的服飾,並小心翼翼地撫摸它們。”
5月中旬的一天,他們抵達聖彼得堡,伯特蘭描述說:“從遠處眺望,景色甚美。早餐後去產業工會,那兒過去是個貴族女校,我們乘坐汽車出城駛往海濱。整座城市如同死城,商店關閉,很多大房子沒人住,馬路上全是窟窿,除了軍車外沒有別的車輛。到了晚間,情況就不同了,鋼鐵工會設宴招待我們,載歌載舞,熱鬧非凡。”
第二天,伯特蘭見到幾位哲學會的人,他在自傳裏描述說:“來了四個衣衫襤褸、胡須沒刮、指甲肮髒、頭發散亂的人,他們是俄國最傑出的詩人。”
聖彼得堡的數學協會同樣地糟糕,伯特蘭曾去參加他們的聚會,有位先生宣讀一篇非歐幾裏得幾何學報告,除非他把式子寫在黑板上,否則伯特蘭根本不了解他在講些什麽。後來總算看到他寫下來了,還好沒錯,因而推想他的那份報告也還可以。
伯特蘭在莫斯科時,曾被安排在克裏姆林宮和列寧會晤,談了將近一小時,他們以英語交談。
事後,伯特蘭描述他對列寧的印象是:他和托洛斯基是完全相反的典型,從外表看來,不像是個握有權力的人。跟他談話時,他總是凝神傾聽,眯著眼睛注視著對方。他經常麵帶笑容,起先是友善而高興,但逐漸地會讓人體會出冷酷的味道。
此次蘇俄之行可以說是“乘興而去,敗興而歸”。伯特蘭懷著痛苦失望的心情,離開這個使他一度存有幻想的國家。
當時由於封鎖的關係,他們在俄國期間不能跟外界有書信及電報的聯係。伯特蘭抵達雷威後,馬上發一通電報給桃拉,但未接到回音。他到斯德哥爾摩時再打電報給巴黎的朋友探聽她的行蹤,據說她已去斯德哥爾摩,伯特蘭心想,也許她是特地來接他的。就在他等待的時候,有個芬蘭人告訴伯特蘭說,桃拉已到蘇俄去了。伯特蘭無奈,隻好回英國,準備好好休養一下疲憊的身心,因為在蘇俄所受的痛苦、不安和驚恐,實在不是他短時間內所能消除的。
大部分的團員對這次蘇俄之行感到失望,可是他們一旦回到英國本土,麵對一些渴望聽到讚美之詞的工人團體給予熱烈的歡迎時,一是被那種場麵衝昏了頭,二是對此次的許多細節記憶模糊,因此報道出來的事實,似乎愈來愈完美。
隻有史諾頓太太在一篇報告中寫道:“蘇俄根本沒有稱得上社會主義的東西存在,一般人的生活顯得可憐,他們正在忍受痛苦和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