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回 　萬壽山大仙留故友　五莊觀行者竊人參

師徒三人走入樹林，見八戒被捆在樹上，行者就笑說：“好女婿呀。你娘呢？你老婆呢？好個被吊著的女婿呀。”那呆子咬著牙，忍著疼，不敢叫喊。沙僧過去給他解開繩索，八戒羞愧難當，說：“兄弟別再說了，以後我再也不敢妄為了。就是累折骨頭，也挑著擔子，跟師父西去。”三藏說：“這麽說才是。”

於是又上路，在路餐風飲露，走了多日，忽見一座高山，山中有一座觀。四人到了觀前，見有一隻碑，上麵寫著：“萬壽山福地，五莊觀洞天。”門上又有一對春聯：“長生不老神仙府，與天同壽道人家。”

進到二層門裏，就見裏麵出來兩個小童，迎接說：“老師父，失迎，請坐。”於是帶著四人來到正殿。坐下之後，小童說：“我們這裏住的是一位仙人，道號鎮元子。”三藏說：“那仙人在哪裏？”小童說：“他剛剛去了上界講法去了，臨走告訴我們，說有東土來的取經和尚，道號三藏，要經過這裏，吩咐我們接待。請問老師是不是唐三藏？”三藏說：“貧僧就是。”小童說：“失敬，失敬，有失遠迎。老師請坐，等我們送果子來。”說完，就走了出去。

原來，這五莊觀有一種果子，叫做草還丹，又名人參果。三千年一開花，三千年一結果，再三千年才熟。要將近一萬年才能吃到。這一萬年，才結三十個果子。果子的模樣，就跟小孩一樣，四肢俱全，五官分明。人如果聞一下這果子，就多活三百六十歲；吃一個，就活四萬七千年。

兩個小童，一個叫清風，一個叫明月，回到房裏，一個拿了金擊子，一個拿了丹盤，去到人參園裏。清風爬上樹，用金擊子敲果。明月在樹下，用丹盤等著接。片刻就敲下兩個果子來，接在盤中，送到殿上，奉上說：“唐師父，我們這裏有兩枚果子，是我師父臨走時吩咐獻給你了。請嚐嚐解渴。”

三藏一看，嚇得戰戰兢兢，遠離三尺，說：“善哉，善哉。怎麽這裏吃人。這分明是個生下來不到三天的小孩，怎麽給我吃？”明月說：“老師，這叫人參果，吃一個兒不妨。”三藏說：“胡說，他父母懷胎受了多少苦，才生下來，怎麽就拿來當果子？”清風說：“這是樹上結的。”長老說：“亂談，樹上怎麽會結出人來？快拿走吧。”

兩個童兒見了，轉回自己房子。這果子又不能久放，放久了就硬了，不好吃了。二人到了房裏，一人一個，坐在床邊，就吃起來了。

倆人一邊吃，一邊悄悄說話。這房間隔壁就是廚房，那八戒正在廚房裏做飯，聽了倆人說話，連忙跑出來，見行者牽馬過來，就招手說：“你過來，過來。”

行者走過來，八戒說：“這觀裏有一件寶貝，你曉得嗎？”行者說：“什麽寶貝，我沒見過。”八戒說：“哥啊，人參果你見過嗎？”行者驚說：“這個真沒見過，但聽人說，人參果是草還丹，人吃了就能延壽。這裏怎麽有？”八戒說：“那兩個童子拿了兩個給師父吃，師父不認得，說是小孩，不敢吃。那童子不懂事，師父既然不吃，便該讓給我們，他們卻瞞著，自己在房裏，一人一個，啯麻啯麻地吃了。急得我直流口裏。怎麽吃一個嚐嚐新。我想你去那園子裏偷幾個來嚐吧。”

行者說：“這個容易，老孫去手到擒來。”八戒拉住說：“我聽他們在這房裏說，要拿什麽金擊子去打哩。”行者說：“我曉得，我曉得。”於是大聖使了個隱身法，閃進道房，見窗欞上掛著一條赤金，有二尺長，心說，這一定就是金擊子。於是拿下來，出了門。走到花園。

就見最中間有棵大樹，葉子好像芭蕉，有一千多尺高，朝南的枝上，露出一個人參果，真得像孩兒一般。行者歡喜不盡，颼的一聲，攛了上去。然後用金擊子敲了一下，那果子就落了下來。行者跳下來找，卻不見了，四下草叢中找，都沒有蹤影。

行者於是撚了一下訣，說一聲“唵”，把這花園的土地叫出來了。徒弟對行者施禮，說：“大聖，叫小神有什麽吩咐？”行者說：“怎麽這人參果，剛打下來，你就偷了去？”土地說：“大聖，錯怪了小神。這果子遇金就落，遇木就枯，遇水就化，遇火就焦，遇土就入。敲的時候必須用金器，才能敲下來。打下來，要用盤兒接著。它遇土就入，大聖剛才打掉地上，它就鑽下土裏去了。”行者說：“這麽說，我錯怪了你了，你回去吧。”那土地就回本廟去了。

大聖又爬上樹，一隻手拿擊子，一隻把衣襟扯起來，做成兜子等著。然後從枝葉上敲了三個果，兜在襟裏，跳下樹，一直走去到廚房。那八戒笑了，於是叫來沙僧，三人一人一個，都給吃了。那八戒食量大，嘴又大，拿起果子，張開口，囫圇吞咽下肚，然後白著眼胡賴，問行者、沙僧：“你倆吃的，是什麽味道？”行者說：“你先吃了，還又問誰？”八戒說：“哥哥，吃得快了些，不像你們細嚼細咽，嚐出些滋味。我也不知有沒有核，就吞下去了。哥啊，幫人幫徹底，這已經挑起我的饞蟲了，你再去弄一個來，老豬細細地吃吃。”

行者說：“兄弟，你好不知足。這又不是米麵，要盡飽吃。這一萬年才結三十個，我們吃他一個，也很有緣了。夠了夠了。”說完，把金擊子從窗眼兒丟進道房，然後也不睬八戒。

那呆子滿嘴絮絮叨叨地唧噥，不料那兩個道童又進道房去取茶，就聽隔壁八戒還嚷什麽“人參果吃得不快活，再吃一個才好。”兩個童子一驚，連忙跑去園子，在樹下麵一數，果然少了四個。

於是倆人跑出園子，來到殿上，指著唐僧罵道：“禿和尚，你怎麽偷我們的人參果？”唐僧說：“阿彌陀佛，那東西我一看就心驚膽戰，還敢偷它吃。不要錯怪了人。”清風說：“那就是你手下人偷吃的。”三藏說：“你先不要喊，等我問問他們。果真偷了，叫他們賠你。”明月說：“賠，就是有錢也買不到？”於是嚷嚷起來。三藏就叫：“徒弟們，都過來。”

沙僧聽見那邊嚷嚷，就說：“不好了，師父教我們，想是走漏了風聲，小童知道了，這可怎麽好？”行者說：“真是羞煞人，這不過是個吃食。如果說出來，就是我們偷嘴了，那可不能承認。”八戒說：“正是，正是。”三人隻得出了廚房，走上殿去。不知他們怎麽抵賴，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