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回 王婆貪賄說風情　鄆哥不忿鬧茶肆

卻說武鬆身長八尺，相貌堂堂，他的哥哥武大卻身高不滿五尺，臉上猙獰又可笑，清河縣人給他起外號叫“三寸丁穀樹皮。”清河縣還有一個大戶，家裏有個使女，名叫潘金蓮，二十歲出頭，生得顏色非凡。這大戶主人就想跟她相好，但是主人的娘子愛嫉妒，管著丈夫，於是把金蓮嫁出去給了武大，寧可不要武大的彩禮，還送上一些嫁妝。潘金蓮自從嫁給武大，因為武大怯懦本分，旁人都偷著說：“好一塊羊肉，倒落在狗嘴裏。”

武大帶著金蓮，搬到陽穀縣居住，在紫石街租了個房子，每天出去賣炊餅。這一日正看見武鬆披掛彩帶，被擁到縣衙，連忙過去等候。等武鬆一出來，連忙喊他。武鬆一驚，連忙過來施禮，問說：“哥哥怎麽來了這裏？”武大說：“因為你惹了官司，我也不好在清河縣住著，所以搬來了。”武鬆說：“哥哥現在住在哪裏？”武大用手一指，說前麵就是。於是武鬆替他挑著擔子，一起回家。

到了之後，武大招呼：“大嫂來開門。”就見蘆簾起處，一個女子從簾下出來，說：“怎麽這麽早回來了？”武大說：“你的叔叔來了，過來見麵。”武鬆進了簾子，和那女子見麵。武大說：“景陽岡上打死大蟲的，正是我這兄弟。”潘金蓮叉手向前說：“叔叔萬福。”武鬆說：“嫂嫂請坐。”於是一起上樓，坐下之後，武大下去買酒，就剩武鬆二人說話。

潘金蓮一看武鬆這一表人物儀表人物，心想：“我要嫁了這樣的，也不白活一場。看他哥哥，三分像人三分象人，七分似鬼，我真是晦氣。”於是臉上堆笑，說：“叔叔住哪？”武鬆說：“就在縣衙裏。”金蓮說：“何不搬到家裏來，早晚要吃些湯水，奴家親自安排做。”武鬆說：“那倒不用了。”金蓮說：“難道是已經結婚了。”武鬆說：“沒有。”潘金蓮問：“叔叔多大？”武鬆說：“二十五歲。”潘金蓮說：“比我大三歲。你哥哥就是太善了，被人欺負。要是有你這麽雄壯，誰敢說個不字。”武鬆說：“大哥從來本分，不像我撒潑。”

正說著，武大帶著酒上來，三個一起邊喝邊說。潘金蓮又說請武鬆過來住的想法，武大聽了，也說：“你就搬來吧，給我爭口氣，鄰居再不敢怎樣了。”武鬆於是答應。不多久，把行李搬來。潘金蓮見了，像撿了金元寶一般歡喜。

自從武鬆搬來，每天去縣裏上班，潘金蓮也給做飯，歡天喜地伺候武鬆。不知不覺到了十一月。連日寒風緊起，四下裏彤雲密布，紛紛揚揚飛下雪來。武鬆早晨回去，中午冒雪回來，潘金蓮忙叫他坐下來，脫了靴子烤火。隨後把酒菜果品擺上，就在火爐旁邊。潘金蓮也拉條凳子坐了。然後端起酒杯，看著武鬆說：“叔叔，滿飲此杯。”武鬆接過手去，一飲而盡。

隨後又喝了三四杯，潘金蓮忍不住，就用手捏了一下武鬆的衣服，問：“叔叔冷不冷。”武鬆也大概明白她的意思，隻是不作聲不做聲。潘金蓮又自己倒了一盞酒，喝了一口，剩了大半盞，看著武鬆說：“你若有心，把我剩下地喝了的喝了。”武鬆用手一擋，說：“嫂嫂不要有非分之想。”潘金蓮一愣。武鬆睜圓眼說：“我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不要再這麽著。”潘金蓮也通紅了臉，就收拾了杯盤，嘴裏說：“我就是逗樂子，還當真了。”於是搬著杯盤，去了廚房。

隨後，武鬆就搬出去，自己到衙門去住。過了些天，武鬆又回來，對武大說：“知縣有個公事，要我去趟京城，特來跟哥哥辭行。”武大吃了一驚，然後就說：“既然這樣，兄弟去了，早早回來。”武鬆就說：“我走之後，哥哥每天少出去做買賣，躲多在家裏坐著就會，免得弄出事情。如果缺錢，我派人送來。”武大說：“好，我就按你說的。”然後送武鬆出去。武鬆在門口帶上四個士兵，然後就上路奔汴梁去了。

自從武鬆走後，武大每天就隻做一半的炊餅拿出去賣，不等晚上就回來。回來之後，就把門簾子收了，關上大門。這樣過了幾天，有一天，武大快回來了，潘金蓮養成習慣了，就先到門上，用叉竿叉那簾子，想把它放下來。正巧，一個人從簾子外走過，潘金蓮手裏沒拿穩，叉竿掉了出去，正打在那人頭巾上。那人停了腳，剛要生氣，一看潘金蓮長得十分妖嬈，怒氣立刻沒了，就轉成笑吟吟的了。潘金蓮知道是自己的不是，就叉手道了個萬福，說：“奴家一時失手，官人不要怪。”那人回禮，說：“不要緊，娘子自便。”說完自走了。

潘金蓮又取了叉竿，關了簾子，閉上大門，等武大回來。

原來，這個路過的男子，是陽穀縣一個財主，開了一個藥材鋪，從小是個奸詐的人，最近發了些財，也在縣裏負責些公家的事情，一向一貫為非作歹。名字就叫西門慶，因為最近發財了，人都稱他西門大官人。

這西門慶走不多遠，就轉到武大家隔壁的王婆茶館來。王婆笑著迎上，西門慶就問那隔壁的娘子是誰。王婆當即就明白了，笑著說是武大郎的媳婦。西門慶笑說：“就是那個三寸丁穀樹皮的武大郎？好塊羊肉，怎麽落在狗嘴裏。”王婆說：“自古說：駿馬卻馱癡漢走，美妻常伴拙夫眠。月下老偏是這麽安排的。”

西門慶問有什麽喝的。王婆說：“要不要喝個梅湯？”西門慶說：“最好，多加些酸。”王婆就做了一碗梅湯，遞給西門慶。西門慶喝完，說：“王幹娘，你這梅湯做得好，還有嗎？”王婆笑說：“我做了一輩子媒呢。”西門慶說：“我問你梅湯，你卻說做媒。”王婆說：“我聽成你說這媒做得好了，就說做媒。”西門慶說：“那你也給我做個媒，說個好親。”王婆說：“大官人，你家大娘子得到了，還不給打我嘴巴。”西門慶說：“我家大娘子最好了，很能容人。你有好的，就給我介紹一個。”王婆說：“有長得好的，隻是歲數大點。”西門慶說：“多大？”王婆說：“九十三歲。”西門慶說：“你這瘋婆子，就會取笑。”倆人又閑聊了一會兒，然後西門慶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