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回 橫海郡柴進留賓 景陽岡武鬆打虎

卻說小旋風柴進當即出迎,把宋江接進廳來,互相施禮後,柴進說:“早就聽說宋押司,今天有幸不知什麽風把你吹到這來,真是有幸。”宋江看柴進歡迎自己,心裏高興,就把殺了閻婆惜的事,說了一遍。柴進笑說:“兄長放心,就是殺了朝廷命官,我這裏也敢收留。”說完,邀請宋江到後堂,擺下酒宴,給宋江接風。

席上,就見柴進旁邊坐著一個人,身軀凜凜,相貌堂堂,宋江一看他一表人才,就問:“足下是誰,請問高姓大名。”柴進就指著說:“這是清河縣人,名叫武鬆,排行第二,在這裏一年了。”宋江問:“二郎怎麽來了這裏?”武鬆答說:“小弟在清河縣,因為酒後醉了,跟本縣一個官吏爭執,一時生氣,一拳把他打昏。以為是死了,就逃到這裏。剛剛聽說他沒有死,正想著回去呢。回去找我哥哥。”宋江點頭,當夜一直喝到三更。隨後,柴進就留宋江住下。

第二天,武鬆辭別了柴進、宋江,向東奔清河縣出發了。武鬆背著包裹,替了梢棒,一路走去,幾天之後,到了陽穀縣地麵。中午時分,武鬆走得肚子餓了,望見前麵一個酒店,趕緊走去。到了一看,上麵酒旗寫著五個字:“三碗不過岡”。武鬆進去坐下,叫了幾斤熟牛肉,又連喝了三大碗酒,不由得說:“好酒。”然後叫店家再給倒酒來。

酒保說:“要加肉可以,酒不能加了。我們這裏寫著呢,三碗不過岡。”武鬆說:“三碗不過岡什麽意思?”酒保說:“我家的酒,雖然是村裏釀的,但跟老酒一樣。喝三碗就會醉,醉了就過不了前麵的山岡了。”武鬆笑說:“可是我喝了三碗,沒醉啊。”酒保說:“我們這酒叫出門倒。一開始味道香,過一會兒就醉倒了。”武鬆說:“不妨,我又不是不給你錢,再倒三碗來。”酒保看他沒事,就又倒了三碗。武鬆隨後又要酒。一連一共喝了十五碗。然後武鬆綽起梢棒,站起來,說:“我就沒醉。”然後就要走。

酒保說:“客官不要走。這裏有官家的榜文,說前麵的景陽岡上,有隻吊睛白額大蟲,夜裏出來,咬死二三十個人了。現在天色已晚,要等明天再走了。”武鬆笑說:“你不要瞎說來嚇我,就是想留我住下,莫不是半夜想謀我錢財,卻拿什麽大蟲嚇我?就是有老虎,我也不怕。”酒保說:“你看嘛,我是好心,你卻當惡意。你不信我,那你自便吧。”

於是武鬆提了梢棒,大邁著步朝景陽岡來。走了四五裏路,來到岡子下,就見一輪紅日,厭厭地傍著山落下。武鬆乘著酒興,隻管走上岡子。又走了又都了半裏,見到一個敗落的山神廟。廟門上貼著一張官印的榜文。武鬆上去一看,寫著:“陽穀縣告示:景陽岡上新有一隻大蟲,傷害人命。限獵戶捕打。白日不許過岡。過岡需結伴而行。”

武鬆心想,果然有老虎,但是回去,又怕酒保恥笑。於是把氈笠兒背在脊梁上,梢棒挾在肋下,一步步上岡而去。回看太陽,漸漸地墜下去。武鬆走了一會兒,酒力發作,覺得渾身焦熱,見樹林中有一塊大青石,就把梢棒倚在一邊,躺了上去。

剛要睡著,就聽到聽一陣狂風刮來。正是雲生從龍,風生從虎。那一陣風過處,就聽樹林背後撲地一聲,跳出一隻吊睛白額大虎來。武鬆見了,叫聲:“嗬呀!”從青石上翻將下來,把梢棒拿在手裏,閃在青石邊。那老虎又饑又渴,把兩隻爪在地下略一按,縮身望上一撲,從半空裏躥下來。武鬆被嚇得一驚,酒都化作化做了冷汗。說時遲,那時快,武鬆緊身一閃,閃在老虎背後。老虎前爪落地,把腰胯一扭,扭躥上來。武鬆隻一躲,躲在一邊。老虎見再撲不著,吼一聲,好像一聲霹靂,振得山岡都在動,把鐵棒似的虎尾豎起來,又是一剪。武鬆卻又閃在一邊。

老虎撲人,隻是一撲,一掀,一剪,三下抓不到,氣性先沒一了半。那老虎見剪不著,再吼了一聲,一跳兜回來。武鬆見老虎翻身回來,雙手掄起梢棒,盡平生氣力,隻一棒,從半空劈下來。就聽一聲響,樹枝和葉子劈臉打下來。原來慌了,正打在枯樹上,把梢棒折作兩截,手上隻剩一半了。那老虎咆哮,野性發作起來,縱身又是一撲,撲了上來。武鬆一跳,卻出了十步遠,老虎前爪搭在武鬆麵前。武鬆把半截棒子一丟,兩手就勢揪住老虎頭頂的花皮,一下按了下來。老虎急要掙紮,怎奈武鬆力氣極大,被武鬆盡力按住,哪肯放鬆半點兒。武鬆一隻腳朝老虎的臉上、眼睛裏隻顧亂踢。那老虎咆哮起來,把身底下扒起兩堆黃泥,挖出一個土炕。武鬆把虎嘴直按下泥坑裏去,用左手緊緊揪住頭頂花皮,騰出右手來,提起鐵錘般大小的拳頭,使盡平生之力,隻顧打。打了六七十拳,拉忽眼裏、嘴鼻裏、耳朵裏都迸出鮮血來。

武鬆使盡平生神威,仗著武藝,一會兒就把老虎打成了一堆,好像躺著的一個錦布袋。

這隻猛虎,被武鬆一頓拳腳打得動彈不得,隻是嘴裏兀自喘氣。武鬆放了手,去旁邊找回來打折的木棒,隻怕老虎不死,又用棒子打了一回。最後那老虎氣都沒了。武鬆想把這老虎拖下岡去,於是就用雙頭去提,哪裏提得動?原來因為盡了氣力,手腳都已經軟了。

武鬆坐在青石上歇了半天,又怕再跳出一隻老虎來,於是就在旁邊找到氈笠兒,戴上,穿過亂樹林,一步步捱下岡子來。

又走了半裏,就見枯草中站起一團黑影,武鬆說:“嗬呀這番死了,沒命了。”定睛一看,卻是兩個人,手裏拿著五股叉。原來是獵戶設了陷阱,在這裏埋伏要捕老虎。武鬆說:“我是清河縣人,剛才在樹林邊,正撞著那老虎,被我一頓拳腳打死了。”兩個獵戶聽得癡呆了,說:“怎麽可能!”武鬆說:“你不信,就上去看。”

獵戶喊來旁邊十幾個鄉民,點著火把,跟著武鬆再回到岡子上。果然看見那老虎做成一堆兒死在那裏。眾人見了大喜,都說武鬆替鄉民除了一害。

第二天天亮,獵戶派人先去城裏報告知縣,然後準備出了轎子,叫武鬆坐在上麵,身披身批紅綢帶,前麵幾個人扛著老虎,一路朝縣城走去。進了城,百姓都夾到來看,一時人山人海。到了先廳,知縣叫武鬆上來,問了打虎的經過,非常高興,於是叫武鬆留下,就做個步兵都頭。武鬆欣喜,拜謝縣令。

隨後武鬆出了縣衙,剛剛到門口,就見一人喊他:“兄弟,真是你嗎?”武鬆回頭一看,不知叫的是什麽人,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