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回 閑取樂偶攢金慶壽　不了情暫撮土為香

幾日後到了九月二日，這一日是王熙鳳的生日，上上下下又在擺宴唱戲慶賀。大觀園裏的這些姐妹，也都聚到李紈這裏，準備一起過去參加。等了一會兒，李紈說：“怎麽寶玉還沒有來，素雲快過去請來。”

那素雲去了一時，回來報告說：“寶二爺一早就出門去了，說是有人朋友死了，出去探喪去了。今天一早起來，穿著素衣裳就去了，想必是北靜王府有要緊的姬妾沒了。”說完，賈母那邊來催，大家也就一起去了。

寶玉則全身素衣，騎著馬，後麵跟著茗煙，其他一個人沒帶，在大街上一溜跑去。後麵的茗煙加鞭追上他，說：“再往前麵就出北大門了，出去清冷的沒什麽可玩的。”寶玉聽了，說：“好，正要清冷的地方。”於是，也加了鞭子，逐漸出了城門。茗煙越發糊裏糊塗，隻得緊緊地跟著。

出城跑了七八裏，人煙漸漸稀少，寶玉方勒住馬，問茗煙：“這裏有賣香的嗎？”茗煙說：“也許有，但是好的是不好找。”寶玉就顯出為難的樣子，茗煙又說：“二爺平常的小荷包裏有散香，找找看，沒準有。”一句話提醒了寶玉，果然從衣襟裏邊的小荷包裏找出兩小塊沉香好香，心想，這可不太夠，但是轉念一想，是自己親身帶的，倒比買的還好。寶玉又問：“可有爐炭？”茗煙說：“這怕更不會有了。二爺怎麽不早說，好帶著來。”

寶玉說：“糊塗東西，這要能帶出來，我剛才更不用沒命地跑了。”

茗煙想了半天，笑說：“我想二爺要用的還不止這個呢。再往前二裏，就是水仙庵，那就全有了。”

寶玉大喜，說：“水仙庵原來在這裏啊，那好了，那裏的尼姑常到咱們家去，跟她借個香爐使使，她肯定是肯的。”

茗煙說：“就是平白不認識的廟，跟他借，他也不敢不給。”

二人一時到了水仙庵，那裏供著的是曹子建吟唱過的洛神。寶玉進了庵去，見了那水仙“洛神”的塑像，雖是泥塑的，卻真有點“荷出綠波，日映朝霞”的仙姿，不覺得掉下淚來。老尼姑過來，寶玉於是和她借了香爐，命茗煙捧著香爐出到後院，放在了井台上。

寶玉掏出香來，茗煙站在一旁，寶玉點上香，含淚施了半禮。茗煙趴在地上，磕了幾個頭，口內禱告說：“我茗煙跟著二爺，二爺的心事，我沒有不知道的，隻是今天祭的誰二爺沒有說，我也不敢問。這受祭的陰魂雖然不知名姓，想來一定是人間第一，天上無雙，極聰明極俊美的一位姐姐。二爺心事不能說，讓我代祝吧：如果她芳魂有感，香魄多情，雖然陰陽相隔，既然已是知己，還是時常來看望二爺。你在陰間保佑二爺來生也變個女孩兒，和你們一處兒，再不要托生又是這須眉濁物了。”茗煙說完，又磕了幾個頭，才爬起來。

茗煙捧著爐子，跟著寶玉，再次回到禪堂，見那尼姑已經準備了一桌素菜，茗煙勸寶玉吃點早點再走，寶玉胡亂吃了兩口，於是二人依舊騎馬回城。

回到怡紅院裏，幾個老婆子看見了，喜得眉開眼笑，說：“阿彌陀佛，可回來了！把花姑娘急瘋了！上頭正坐席呢，快去吧。”寶玉連忙換掉素服，跑去賈母那兒，正見玉釧在簷下獨坐著垂淚呢，見了寶玉，就說：“鳳凰來了，快進去吧，裏邊都急反了。”寶玉賠笑說：“你猜我哪兒去了？”那玉釧擦著淚，隻是不說。寶玉心想：“今日是金釧的生日，倒也隻有她和我記得。”想完，也不再說話，忙進了亭子，見了賈母王夫人等人，眾人真像得了鳳凰一樣。

寶玉又連忙給今日的“壽星”鳳姐行禮。於是大家開始看戲，倒也不再有話，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