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節 **(66)
在上文本章第一節性衝動的初期呈現裏,我們已經討論到過**的現象。我們當時說過,嚴格地講,凡是用手做工具而在本人身上取得性的興奮的行為,叫作**。但廣義地說,任何自我發動的這種行為都適用**的名詞,我們甚至於可以不很邏輯地把不用任何物質的工具而隻用思慮的這種行為,叫作“精神的**”。精神的**有人也叫作“俄南現象”(Onanism),不過這是不對的,因為當初俄南之所為,實際上和**全不相幹,而是交接而不泄精,叫作“中斷的**”(coitus interruptus)。(67)希爾虛弗爾德又創製了一個“自**”(ipsation)的名詞,以別於自動戀的名詞,他以為凡把自己的身體當作一個物質的對象,從而取得性的滿足的行為,叫作自動戀,同樣取得滿足,而把自己的身體當作一個精神的對象時,叫作自**。
廣義的**是人與動物世界裏散布極廣的一個現象。正唯其散布得極廣,所以嚴格地說,我們不能用“反常”“變態”一類的字來形容它。我們不妨說,它是介乎正常與反常之間的一種現象,遇到性的功能受了外界的限製而不能自然行使時,它就不免應運而出。
高等的動物,在馴養或隔離的狀態之下,就會發生各種方式的孤獨而自動興奮的行為,雌性與雄性都是一樣,雄的大都將**在腹部上作一種往返動**而鞭撻的活動,(68)雌的則往往把**就身外的什物上摩擦。這種行為即在野生的動物裏也可以發生,不過比較的不容易觀察到罷了。
在人類中間,此種現象的發生也自不限於文明社會的一部分。在文明狀態之下,它更有發展的機會,那是不錯的,不過若照曼特加紮(Mantegazza)所說,**是歐洲人的一個有關道德的特點,(69)好像是歐洲人所專擅的行為似的,那就不對了。事實上,**是在任何族類的人群裏都找得到的,至少凡是我們知道得比較清楚的族類中都有,初不論他們的生活究屬自然到什麽程度,或不自然到什麽程度,而在有的人群裏,無論男女,**幾乎有習慣成自然的趨勢,而往往被公認為童年與青年生活的一種風俗。(70)在文化似乎比較低的少數的民族裏,我們甚至於發現女子**時還利用一些藝術性的工具,特別是人造的**,這在今日的歐洲也有人利用,不過隻限於少數的人口罷了。(71)
但在一般文明社會的人口中間,日常用品的變作女子**的工具,卻是一件十分尋常的事。雖屬十分尋常,而一般人並不覺察的緣故,乃是因為這是帷布以內的行動,除非出了亂子,非請教外科醫生不可,才會暴露出來。女子**時利用或濫用的東西有些什麽呢?蔬果是比較常用的一類,尤其是香蕉。(72)這些是不容易引起什麽創傷的物件,所以比較不容易被人覺察。但就外科手術的經驗而論,從**和尿道裏所鉗出來的物件,其數量之大,種類之多,卻已足夠驚人了;特別普通而值得提出的有鉛筆、封蠟火漆、棉紗卷子、夾發針、瓶塞子、蠟燭、軟木塞子、紐長形的酒杯等。女子**與尿道中取出的物件,十分之九是**的結果。經過這種手術的女子,大概以十七歲到三十歲之間的為最多。外科醫生並且往往在**裏找到夾發針的蹤跡,因為尿道普通是一個強烈的發欲的中心,一經刺激,便很容易把供給刺激的外物“吸引”到裏邊去,而夾發針的形狀,全部細長,一端圓滑,偶一失手,又極容易掉落進去。(同時在女子的裝飾品裏,夾發針是最順手的東西,在**偃息的時候,它也是唯一的順手的東西。)(73)
還有一類外科醫生的注意力所達不到的**的工具,就是許多身外的物品,例如衣服、桌椅與其他家具,隨在可以引來和性器官發生接觸與摩擦。我們又不妨提到體育館裏或運動場上的各種活動,也可以偶然地或故意地引起性的興奮,例如爬杠子、騎馬、騎自行車,又如踏縫衣機器,或穿著緊身**,也未始不可以用作**的方式。當然,這一類的活動與活動所產生的壓力或動**摩擦的力量可以喚起性的興奮,而不一定非喚起此種興奮不可,換言之,興奮的發生,若不是偶然的,便是因為活動的人有幾分故意。
緊接上文所說的一類**的方式,而事實上很難劃分的又一類,便是大腿的擠壓與摩擦了,這方式男女都用,不過在女子中間更較普通。甚至於女的嬰兒也懂得這方法。這也是散布得很廣的一個方式,在有的國家裏(例如瑞典),據說這是女子**時所用的最普通的方法。
**的活動也不限於性器官的部分,凡屬發欲帶所在的體膚上,都可以用摩擦或其他刺激的方式,而覓取興奮,例如臀部的鞭笞,或**的揉弄。在有一些人身上,幾乎體膚的任何一部分都可以變作發欲的中心,而成為適合於**的地帶。
此外還有一類自動戀的例子,就是,隻要把念頭轉到色情的題目上,甚至於與色情無幹,而隻是富於情緒的題目上,性的興奮便自然而然地會發生。或者,在有的人,隻需故意把想象的力量集中在交接的行為上,而一心揣摩著對方有一個可愛的異性的人,也可以喚起興奮[哈蒙德(Hammond)稱此種自動戀為精神的交接,見前]。這一類自動戀的表現就和性戀的白日夢分不大清楚,從精神交接的境界進入性戀的白日夢的境界,其間是沒有什麽界址的。女醫師戴維斯發現,閱讀可以引起性意念的書籍是**的一個最尋常的原因,和異性廝混的關係比這個要小得多,而跳舞的關係尤其是小。(74)
上文說的全都是屬於**一路的各式自動戀,有的雖不是嚴格的**,而嚴格的**仍不妨做它們的代表。關於這些,各家的意見是相當一致的。但若我們進而探討這一類性戀行為的散布的切實情形,以及這一類行為的意義,我們在前途就會遇見不少的困難,以及許多莫衷一是的意見。
在男子方麵,我們把各家的觀察綜合了看,我們可以說百分之九十是**過的,盡管有許多人的次數極少,或隻是生命的極短的一節裏有過這種嚐試,我們都得把他們算進去。在英倫,杜克斯(C.Dukes),牛津大學瑞格璧學院(Rugby School)的校醫,說住校學生的百分之九十至百分之九十五是**的。(75)在德國,馬庫斯(Julian Marcuse),根據他的經驗,也說百分之九十二的男子在青年時代是**過的,羅雷德的計算則比他似乎還要高一些。(76)在美國,西爾萊(Seerly),在一百二十五個大學生中間,隻發現八個,即百分之六,斷然否認曾經**過;(77)而即在神學院的學生中間,勃洛克曼(E.S.Brockman)發現,未經盤問而自動承認**的,多至百分之五十六。(78)在俄國,郗侖諾夫說,在他調查的莫斯科學生中間,百分之六十自動承認曾經**過。這一類自動的報告是最有意義的,我們可以因而知道實際上有**的經驗的人數一定要遠在這些數字所能表示之上,因為有許多人總覺得這是一種難言之隱,決不肯直說的。
至於兩性之中,究屬哪一性中間**的散布更廣,以前各家的意見也很不一致。大體說來,約有一半的專家認為男子中間散布得更廣,而另一半則所見恰好相反。至於通俗的見解,則大抵以為男多於女。不過到了最近,這方麵的確切的數字漸多,我們在上文討論性衝動的初期呈現時,也多少已經參考到過,而究屬男多於女或女多於男的問題,也無須乎再事爭訟了。**的性的分布,以前所以成為問題的緣故,是因為當初似乎有一種傾向,就是把我們的注意全部集中在一小部分的自動戀的現象上,即多少有些掛一漏萬的傾向。所以如果我們把一切自動戀的事實很合理地分類歸納清楚,再進而看它們的分布,問題就比較簡單了。如專就孩童時代而論,所有的事實都證明女子的**經驗比男子的散布得廣,這似乎也是事理所當然的,因為女子發育比較早,春機發陳期來臨得特別快的也以女子為多,而這方麵的早熟又往往和性習慣的早熟不無連帶關係。到了春機發陳期以內以至於成年的段落,**的經驗,無論其為偶一為之的或積久而成習慣的,則男女兩方麵都很普通,但普通的範圍,依我看來,並沒有許多人所想象的那般大。究竟男的多抑或女的多,卻也不容易說,但若一定要做一個比較的話,怕還是男的多些。有人替這年齡的男子說話,認為他們的生活習慣與女子不同,比較的自由,比較的活躍,因此,**的傾向雖大,多少可因分心的緣故,而得到一些限製;而女子則不然,因而**的傾向便不免比較自由地發展,這話固然不錯,但同時我們要知道,女子的性衝動的激發,要比男子為慢,也比男子為難,因此,**的傾向的喚起,也就不免遲緩些與困難些了,到了成年以後,女子**的要比男子為多,那是沒有疑義的,男子一到這個年齡,至少就比較不修邊幅的大多數的男子說,多少已經和異性發生一些接觸,而多少已經找到了一些比較成熟的性滿足的方法;而女子則狃於傳統的生活,這種性滿足的出路是沒有的;即或有很小一部分女子,性的發育比較特別的早,這種女子的性衝動卻往往未必有很大的力量,等到有力量而女子自覺其有力量的時候,那成年的段落已經過去,而不在這一節的討論範圍以內了。有不少很活潑、聰明而健康的女子,平時縱守身如玉,間或也不免**一兩次(尤其是在月經的前後)。假如這種女子先就有過正常的兩**接的關係,而一旦因故不能不把這種關係割斷,而回複到獨身的生活,則這種偶一為之的**更是在所難免。但同時我們不要忘記,另外有一部分的女子,性的一方麵的先天稟賦,本來比一般女子為薄弱,在性心理學上叫作“性覺遲鈍”(sexual hypoaesthesia)(這種人,在一般的健康上,也往往不及一般女子,不是這方麵有缺陷,就是那方麵有變態),這種女子的性的衝動也許始終在一個休止的狀態以內,她們不但不想**,並且也根本不求什麽正當的滿足。此外,還有很多的女子,一樣尋求滿足,卻不走**的路子,而另覓一些消極的方法。**以外的自動戀的方式還多,例如做白日夢,是最不容易受外界的幹涉的;因此,這一大部分的女子就會走上這條路子;女子做白日夢的要比男子為多,也是不成問題的。
至於**對於健康的影響,在近年以前,各家的意見也大有出入。少數的專家認為**的習慣沒有什麽特別的惡果,要有的話,也不過和**過度的結果差不多。大多數的專家則以為**的影響是極壞的,即或行之有節,也不免釀成各式各樣的病態,最可怕的是瘋癲,等而下之的症候,便不知有多少了。不過近年以來,各家的見解比以前溫和得多了。在一方麵,他們相信對於少數特殊的例子,**是可以引進到種種不良的結果的;但在另一方麵,他們認為對於身心健康的人,即或行之過度(身心健康而猶不免行之過度,隻好算是理論上的一個假定,事實上怕沒有這種人,詳見下文),也不至於發生嚴重的病態。(79)
此種見地的轉變,我們如今推本溯源,似乎不能不大部分歸功於德國格裏辛格(Griesinger)醫師。在十九世紀的中葉,格氏最先發表這一類溫和而比較有鑒別的看法。在那時候,格氏雖沒有能完全擺脫醫學界相傳的成見,但他已經能辨別清楚,**要有害處,那害處並不由於**的本身,而由於社會對**的態度以及此種態度在神經敏銳的人的心理上所引起的反應。社會的態度使他感覺羞愧,叫他懺悔,叫他再三地決心向善,立誌痛改,可是性衝動的驅策並不因此而稍殺其勢,終於叫他的向善之心隨成隨毀,使他舊懺悔的熱誠猶未冷卻,而新懺悔的要求旋踵已至——這種不斷的內心的交戰掙紮,與掙紮失敗後的創傷,才是**的真正的惡果。格氏又說,時常**的人,從外麵是看不出來的,即並沒有什麽變態或病態的符號;格氏的結論是,**自身是變態或病態的一個符號,一個症候,而不是變態與病態的一個原因。七八十年來,開明一些的見解與此種見解的進步,一方麵既證實格氏這番謹嚴的說法是對的,一方麵也已經把這種說法發揮得更透辟。格氏本來以為**的習慣,若在幼年便已養成,則或許會引進到瘋癲的惡果;但後來貝爾康(Berkhan),在他關於幼童期的精神病研究裏,發現到的病因雖多,卻沒有一例是可以歸咎到**的。沃格爾(Vogel)、烏弗爾曼(Uffelmann)、埃明霍烏斯(Emminghaus)和冒爾等,在做同樣的研究之後,所到達的結論也都幾乎完全相同。埃明霍烏斯再三地說,隻有在神經係統先天就有病態的人身上,**才會產生一些嚴重的結果,否則是不會的。基爾南也說,所謂**的惡果實際上不由於**,而由於青春期癡呆(hebephrenia)或歇斯底裏的神經症,並且,這種精神病或神經病也就是**所由成為癖習的原因,而非其果,倒果為因,是前人的失察了。克瑞斯天(Christian)就二十年在醫院、瘋人院以及城鄉中私人行醫的經驗,也沒有能發現**有什麽嚴重的惡果。不過他以為要有更嚴重的影響的話,也許在女子方麵,而不在男子方麵。(80)不過耶洛利斯(Yellowless)則所見恰與此相反,他以為一樣**,“女子也許比較不容易感覺疲乏,因而比較不容易吃虧”;哈蒙德和古德賽特(Guttceit)的意見也複如此,古氏雖發現女子**的程度之深,要遠在男子之上,其結果也不見得比男子更壞。奈克對於這一點也特別注意到過,他發現女子患瘋癲的例子中,沒有一例是可以切實地推原到**上去的。(81)柯克(Koch)也有同樣的結論,並且以為這結論一樣地適用於男子。不過,他又承認**或許可以造成一些近乎病態的精神上的頹敗。然而,柯氏又特別指出來,**若不過度,這種精神上的虧損也是沒有的,即或有,也不像許多人所相信的那般確切不移,那般一無例外;同時,他又說,隻有神經係統早就有虧損的人才最容易**,又最不容易製裁自己,使其不至於過度;柯氏也認為**的主要的害處是不斷地自怨自艾與對於性衝動的心勞日拙的掙紮。(82)莫茲利(Maudsley)、馬羅(Marro)、施皮茨卡(Spitzka)和舒爾(Schuele),在他們的作品裏,依然承認一個特種的瘋癲,叫作“**性的瘋癲”,不過克拉夫特-埃平早就否認這一點,而奈克則曾經堅決地加以反對。克雷普林(Kraepelin)說,過度的**隻會發生在先天不足的人身上,也唯有在這種人身上,過度的**才會發生危險;沃雷爾(Foret)和洛溫爾德也這樣說;(83)杜羅梭(Trousseau)也這樣說,並且說得更早。總之,近年以來,對於**不是瘋癲的原因一層,各專家的意見是幾乎完全一致的。
至於**並不能產生其他各式的精神病或神經病,專家的見證也是同樣的肯定。自惠斯特(Charles West)以來,醫學界不承認**是兒童的白癡、**、羊癇、歇斯底裏等等的源頭,也已經多曆年所。(84)不過這是醫學界一般的看法,也有少數的醫師承認羊癇和歇斯底裏的發生也許和**有關。萊登(Leyden)討論到脊柱神經的各式疾病與病源時,也沒有把任何方式的性行為過度地臚列進去。厄爾布(Erb)也說:“有節製的**對脊柱神經所能發生的危險並不比自然的**所能發生的為更大,事實上它是不會有什麽不良的影響的,一樣是性欲亢進,至於到達亢進的路是正常的交接,抑或暗室的**,是沒有多大分別的。”圖盧茲(Toulouse)、富爾布林格(Fuerbringer)、格爾希曼(Gurschmann)和大多數的專家也有這種意見。
不過,依我看來,若說**可以完全和交接等量齊觀,認為**的危險並不大於交接的危險,未免有些過分了。假若性欲亢進是純粹的一個生理的現象,這等量齊觀的說法也許是站得住的。但是,我們知道,性欲亢進不隻是一個生理的現象,交接時節所到達的亢進現象,是和異性的對象所喚起的一大堆的有力的情緒牽連糾纏在一起而分不開的。交接給予人的滿足,事實上有兩方麵:一方麵固然是亢進之際所得的解泄,而另一方麵便是這些情緒在交光互影之中所產生的種種快感。假若沒有可愛的對象在前麵,而不得不由自動戀的方式取得亢進,解泄的功用也許一樣,但在心理上總覺得有一番滿中不足,也許一番抑鬱沉悶,甚至於覺得異常疲憊,並且往往還不免添上一番羞愧,一番惆悵。並且就事實論,一樣不免於過度的話,**的過度要比交接的過度為易;有人說,**所費的神經的力量比交接所費的為大,這個說法也許不對,但因為**容易走上過度的路,其實際上所耗費的神經力的總數量也許比交接為多,卻還是可能的。所以我認為這些專家的等量齊觀的看法可以有引人走入歧路的危險,但若說不過度的**和性夢中的興奮與泄精差不多,有如沃雷爾所說,那是很近情的。
總之,我們可以從上麵的討論中做一句結論,對於先天健康而後天調攝得宜的人,**若不過度,是不會有什麽嚴重的惡果的。至於說,**的人一定有什麽跡象或症候,據說是不一而足,我們可以同意於許多專家的說法,認為沒有一個是真正可靠的。
我們還可以再做一句結論,對於**的影響,以前所以會有恰好相反的意見的緣故,是因為雙方的作家都沒有理會,或沒有充分承認遺傳與性情的影響。雙方的一方所犯的毛病,恰好就是許多不科學的作家對於酒毒的問題一直到現在還在犯著的毛病,他們一邊把酒精的奇毒大害,借了若幹酒徒的例子,盡量地描寫出來,一邊卻不知道這一類例子的造成,其主因並不是酒精,而是一種特殊的體質,要不是因為這種體質,酒精便沒有用武之地,而不成其為毒害了。(85)
我們的觀點是這樣的,我們一麵承認,以前**有大害之說,一則由於知識不足,再則由於傳統的觀念有錯誤,三則由於庸醫的唯利是圖,不惜為之推波助瀾,到了今日,確乎是站不住的了;一麵我們卻也不否認,就在健康以至於不大有病的人,過度的**多少會發生一些不良的結果。皮膚上,消化作用上和循環功能方麵,都會發生一些不規則的變化;頭痛與神經痛也是可以有的擾亂;而和**過度或夢遺太多一樣,又多少可以減低神經生活的和諧與舒暢的程度。同時,尤其是在先天健康不無問題的人身上,最重要的一種結果是症候極多的一套神經上的病態,可以綜合起來,叫作“神經衰弱”(neurasthenia)。
在有的人,**一成癖習而不能自製以後,尤其是假如這種癖習在春機發陳以前便已開始,則其結果可以使他失去**的能力和**的興趣,或使他特別容易接受性的刺激,而事實上卻沒有適當的反應的力量,輕者初交即泄,重者等於**。(86)狄更生(Dickinson)說,在女子方麵,凡屬終始一貫的“陰冷”的人總是一些自動戀已成習慣的人。(87)不過,因**而成**的人,終究是些例外,在癖習的養成已在春機發陳的年齡以後的人,更是例外;對於這些例外的人,性欲亢進的功能早就養成一種習慣,就是,不向異性在色情方麵所表示的種種誘力發生反應,而專向一些體外的物力的刺激或內心的想象所引起的刺激反應。到了春機發陳的年齡,照例性欲的要求應該更加強了,更自覺了,而對於異性的吸引,更難於拒絕了,但終因性的感覺已經走上了反常的路,並且已經走得熟練,再也回不過頭來,因此這種人對於春機發陳期以後應有的正常的性的關係,始終隻能徘徊於一個純粹的理想的與情緒的境界,而無法感到強烈的肉體上的衝動,更談不上適當的反應了。若在發展很正常的別的人,這種肉體的刺激與反應能力是這時期內一些應有的筆墨,一到成年及壯年的段落,便可以十足的成熟了。有的女子,往往是極有見識的女子,喜歡把**的所謂靈肉兩界分別得特別清楚;我們在這種女子發育的過程裏,大抵可以發現**的習慣不但開始得很早,並且早就有積重難返的趨勢;靈肉兩界在她心目裏所以會有很大的鴻溝的緣故,這縱不是唯一的原因,至少是主要的原因了。(88)**開始過早,也似乎與同性戀的養成不無關係;其所由養成的過程大抵和上文所說的差不多,這種人對異性戀既缺乏能力與興趣,同性戀的傾向乃得一鵲巢鴆占的機會,取而代之。我們在上文說過,這些不良的結果,雖屬事實,終究是一些例外,而不能以常例相看。戴維斯女醫師的包羅很廣的一番研究裏,有一大部分是關於女子的**經驗的,自有女子**的研究以來,無疑的要推戴氏的這番研究為最細密而最有價值,如今根據她的研究,我們也就明白,假若**開始不太早,積習不太久,則上文所說的一些例外的惡果是不容易發生的。戴氏把已婚的女子分成兩組,一是婚姻生活快樂的,一是不快樂的,再比較兩組中的分子在婚前**過或有過其他性活動(**除外)的成分,目的自然在辨別**一類的活動究竟是不是婚姻幸福的一個障礙,戴氏比較的結果是:兩組中這種女子的數目幾乎完全一樣。
至於在心理方麵,長期與過度的**所發生的最清楚的一種結果是自覺或自我意識的畸形發展,或近乎病態的發展,而和自覺的心理相須相成的自尊的心理則不發展。一個男子或女子,在接受可愛而正在追求中的異性的人一度接吻以後,總可以感到一番可以自豪而揚然自得的滿足的心理;這種心理在自動戀的活動以後,是絕對不會有的。這是勢有必至的。即或**的人把社會的態度擱過不問,甚至於對於這種暗室的活動,也不怕有人發現,剛才所說的心理還是很實在的;在以**替代**的人,設為之不以其道,當然也可以有“雖無誰見,似有人來”的恐怖心理,不過他的為之不以其道,所謂道,隻限於社會說話,而**的人的不以其道,則牽涉社會與自然兩方麵,不以其道的方麵既多,心理上的未得所安當然不免更進一步。**的人,在積習既深之後,因此就不得不勉強地培植一種生吞活剝的自尊的意識出來,而不得不於別人的麵前,擺出一種可以用作下馬威的矯作的虛架子。一種自以為是的心理,一些仁義道德的口頭禪語,一派悲天憫人的宗教家的表麵功夫,終於成為一套掩護的工具,在掩護之下,他對於一己暗室的行為,便可以無煩懺悔了。這種種特點的充分發展,當然不是盡人可有的;先天體氣在心理方麵的一些病態,是一個必要的條件。普通有**的癖習的人,當然不會有這許多特點;他大概是一個喜歡離群索居而怕出頭露麵的人;反過來,我們也可以說,唯有這種性情的人才最容易養成自動戀的種種癖習,而至於流連忘返;而此種人到此境地之後,更不免與外物絕緣,對人則疑忌日深,對熱鬧的社會更不免視同蛇蠍,先天的氣質與後天的習慣兩相推挽,互為因果,一到這般地步,其為病態,也是可以無疑的了。此外,別有一些極端的例子:**的結果,可以減少心理的能力,使不易於接受與調協外來的印象,可以削弱記憶的力量,可以降低情緒的活潑的程度,設或不然,又可以使一般的神經作用走上畸形的敏銳的一途。克雷普林相信這些結果都是可能的。
成年期內過度的自動戀的活動,對於智力特別高超的男女,盡管不發生什麽嚴重的體格上的損傷,在心理方麵總不免鼓勵幾分變態的發展,而此種發展之一,便是養成種種似是而非的“可得而論,難得而行”的高調的生活理想。(89)克雷普林也提到過,在**的時候,一個人常有種種得意的理想與熱情在心頭湧現;而安斯蒂(Anstie)很久以前也討論過**和不成熟而貌似偉大的文學創作或藝術作品的關係。不過我們得補一句,有一部分不能不認為成熟與真實的作品的男女文學家與藝術家,卻未嚐不是一些有過過度的**癖習的人。
**固不能說全無壞處,但同時我們還得記住,假若一個人不能有正常的**的經驗,而不得不思其次,則**也未嚐沒有它的好處。在一百年來的醫學文獻裏,偶然記載著的病人自白的例子也還不少,他們認為**對他們是有益的。我以為這些例子是可靠的,而假如我們不以這一類的例子為可怪,而願意發現他們,並且把他們記錄下來,那總數是一定大有可觀。我們得承認一個人之所以要**,主要的目的還是要使煩躁的神經係統得到寧靜。對於健康與正常的人,若年齡已早過春機發陳之期,而依然維持著謹飭的獨身生活,則除非為了減輕身心兩方麵的緊張的狀態,決不肯多做自動戀的活動,這種人間或**一次,也自有它的利益。
美國的羅比醫師,根據他多年的行醫經驗,又參考到剛才所說的一番意思,對於**的利害問題,又有過一個更積極的主張。在他一九一六年出版的《合理的性倫理》(Rational Sex Ethics)一書及後來的著述裏,他不但承認自動戀的行為不僅沒有壞處,並且有積極醫療的價值,不惜鄭重地加以介紹。他認為**對於增進身心健康的效能,並不多讓於正常的**,尤其是對於女子。我以為這種學說,是大有修正的餘地的。近代兩性的問題,即單就個人一方麵說,也已經是一個極複雜的問題,若說**的辦法就可以解決,怕不免要受腦筋簡單的譏誚。以前有人主張,用推廣妓業的方法來解決性的問題,也有人主張嚴格的男子貞操來消極的應付性的問題,羅氏的主張豈不是和它們同樣的簡單,同樣的要不得?貞操的主張走的是禁止的一路,羅氏的主張走的是放縱的一路,放縱之與禁止,同樣的失諸偏激,(90)我看不出有什麽更高明的地方。我認為在這些地方,醫生的態度應以同情的了解為主,也不妨以同情的了解為限,至於病人應當采取什麽動作,最好讓他根據了一己的性情與當時的境遇自己決定,做醫生的大可不必越俎代謀。
另一位作家,沃爾巴斯特(Wolbarst)的態度比羅氏的要高明些了。沃氏認為**不應當鼓勵,但同時也承認,假使性的衝動已發展到相當地步以後,也自不宜乎強為抑製,沃氏在這一點上引一句中國諺語說:“與其讓心神褪色,不如讓身體滿足”(或“與其窒欲傷神,不如縱欲怡神”)。(91)沃氏以為我們對於自承**的人不宜加以譴責,假如本人已經在自怨自艾,則任何譴責的語氣尤應在竭力避免之列。沃氏又很對地說,有的“道學家”讚成用**的方法來維護表麵的“性的德操”,這種假道學與偽德操,我們實在不敢苟同。一個人誠能坦白地懷抱著**的自然衝動而不以為恥,衝動之來,能平直地予以應付,而應付之方,間或出諸**一途,而不求文飾,這個人的道學與德操,雖非盡善,實在要居此輩之上。
總之,**是無數自動戀現象中的一種,而凡屬自動戀的現象多少都有幾分無可避免的性質,**當然不能自外於此。我們最聰明的辦法,也就在充分地承認這幾分不可避免的性質。文明社會的多方限製既如此,而性欲的力求表現又如此,試問各種變相的滿足的方式又如何可以完全幸免。我們誠能抱定這種態度,則一方麵對於自動戀的活動固應不加鼓勵,不讓它們再變本加厲地發展;另一方麵卻也不宜乎深惡痛絕,因為深惡痛絕的結果,不但可以使所惡絕的事實隱匿起來,不讓我們有觀察與診斷的機會,並且足以醞釀出種種比所惡絕的更可惡而更無可救藥的弊病來。(9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