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錄 論夢

第一講

在可以被描述為前科學的時代,人們不難對夢找到一種解釋。在他們醒後記起一個夢時,便把它看做是上蒼力量——惡魔的力量和神靈的力量所給予的善意或惡意的表示。當自然科學的思想模式開始興盛時,這一切巧妙的神話便都轉變為心理學,而現在,在受過教育的人們中,隻有極少數人懷疑夢是夢者自己頭腦裏的產物了。

既然駁斥了神話的假說,便有必要為夢作出解釋。它們起源的條件,它們與清醒時心理生活的關係,它們對在睡眠狀態中強行進入知覺的各種刺激的依存性,它們與清醒時思想大相徑庭的許多稀奇古怪的內容,它們的觀念意象與依附於它們的感情之間的不連貫性,最後是它們那曇花一現般的特性,清醒的思想把它們視為異己分子推向一旁使之殘缺不全或在記憶中把它們消滅的態度——所有這一切以及其他一些問題有待澄清已有數百年之久,直到現在也沒有獲得滿意的解決。但是最使我們感興趣的還是夢的意義問題。這是一個具有雙重意義的問題,首先它要查詢有關做夢的精神意義,夢與其他心理過程的關係,以及夢可能具有的生物性功能;其次它尋求發現夢究竟是否能被解釋,究竟是否與我們通常在其他精神結構中所發現的那樣,個人的夢內容也具有一種意義。

對夢的意義的評定有三種不同的思想線索。一種表現在某些哲學家的著作中,仿佛是古代對夢的過高估價的回響。他們認為夢生活的基礎是心理活動的一種特殊狀態,甚至稱夢是精神從外部自然界力量中獲得的解放,是靈魂從感官的束縛中獲得的自由。其他一些思想家雖然沒有達到如此程度,但仍堅持夢基本上起源於心理衝動,表現為在白天不能自由開展的精神力量的顯現。許多觀察者同意至少要賦予夢生活在某些活動範圍內一種高級功能作用的能力(如在記憶中)。

大部分醫學界作者采取的觀點恰恰相反,認為夢根本上很難達到精神現象的水平。根據他們的理論,夢的惟一刺激物是一些感覺刺激或軀體刺激,它們或者從外部刺激睡眠者,或者變成他的內部器官的偶然活動。他們認為夢到的東西毫無意義,就像一個不懂音樂的人十個指頭在鋼琴鍵上亂彈發出的聲音一樣。賓茲,把夢描述為“在任何情況下都無用處而在很多夢例中是明顯病理的”軀體過程。夢生活的一切特征都可以被解釋為各個不同器官或尚未睡著的頭腦中細胞群的不連貫活動,一種由生理刺激所引起的活動。

公眾的意見卻很少受到這種科學論斷的影響,也不大關注夢的來源;它似乎堅信夢無論如何總有一種意義,這種意義與未來有關,而且可以通過對其撲朔迷離的內容的解釋過程而發現這種意義。其所采用的解釋夢的方法包括:把記住的夢內容,根據一個固定線索一件一件地加以移置,或者將夢作為一個整體由另一個與之有象征關係的整體加以移置,從而得到轉換。嚴肅的人們對這種努力則一笑置之,認為“夢是空談”。

第二講

一天,我驚異地發現,最接近真實的夢的觀點並不是醫學的而是公眾的,雖然它有一半仍屬迷信。因為我把解決恐怖症、強迫症和妄想狂等的一種極為奏效的心理調查方法應用於夢的主題,使我得出了新的結論。從此以後,在“精神分析”的名義下,它被整個一派研究工作者所接受。許多醫學研究者正確地觀察到,夢生活與清醒生活中精神疾病的各種不同情況之間的確存在著許多相似之處。因此,似乎有理由希望,在病理結構病案中取得滿意結果的調查方法也可給夢帶來光明。恐怖症和強迫症不同於正常意識,正如夢不同於清醒意識;它們的根源不為意識所理解與夢的根源是一樣的。對這些病理結構的實際考慮,導致了對它們的根源和發展模式的調查研究;因為經驗表明,發現了為意識所不知卻與頭腦中遺留的病理觀念有聯係的思想鏈,就等於對這些症狀作出了決斷。其結果便能掌握迄今尚未能被約束的那些觀念。因此,心理治療便成為我用來解釋夢程序的起點。

這一程序不難描述,但在實施之前必須加以指導和訓練。

如果我們對某人(如恐怖症患者)使用這方法,我們要求他集中注意力於有問題的觀念,然而不要像以前經常所做的那樣去考慮它,而是要毫無例外地注意發生在頭腦中的任何事情,並向醫生報告。如果他聲稱他的注意力不能抓住任何事物,我們便要極力排除這一點,極力向他保證說,任何觀念性題材的絕對不存在是不可能的。事實上,無數觀念很快就在他的腦中出現並引出一些其他觀念;但是它們都一概被自我觀察者認為無意義或不重要,並與要考慮的題目無關。我們立即便能看出,正是這種批評態度妨礙了被試者報告出這些觀念,實際上也妨礙了它們以前變為有意識的東西。如果我們能引導他拋棄對產生的觀念的批評態度,要他繼續追蹤他一直注意著的思想鏈,我們便會發現自己掌握了大量的心理材料,而且很快發現這些材料與我們開始的病態觀念有著明顯的聯係;它們將很快地揭開這病態觀念與其他觀念的聯係,最終能使我們以一種明白易懂的方式將一個恰如其分的觀念來代替病態觀念。

此處我們不能詳細敘述這一實驗所依據的前提,也不能詳細敘述它經常成功所產生的後果,此處要說的隻是,如果我們把自己的注意力準確地轉向“幹擾著我們思維的”、通常被我們的批判官能看做無用的垃圾而被拋棄掉的那些“不隨意的”聯想,我們就能獲得使我們解決任何病態觀念的材料了。

如果我們將這一程序用於我們自身,便能因立即寫下開始不明了的聯想而對研究有極大的幫助。

假如我將這一研究方法應用於夢,我現在就可以顯示出它所產生的結果。任何一個夢例實際上都應當與其目的相適應;但為了某些特殊原因,我將選擇一些我自己的夢,有的夢當我回憶起來時似乎模糊而沒有意義,有的夢卻很簡明。我昨夜做的一個夢可能正符合這些要求。我醒後立即記錄下來的內容如下:

進餐或吃客飯的同伴……正在吃著菠菜……E.L.夫人坐在我旁邊;她把整個注意力轉向於我,並親密地把一隻手放在我的膝上。我毫無反應地將她的手移開,她然後說,“但是你總是有那麽美麗的眼睛”……我於是有了一雙眼的模糊圖像,好像它是一幅一對眼鏡的圖畫或素描……

整個夢就是這些,或者說至少我能記起的就是這些。在我看來,它似乎模糊而無意義,卻令人驚異。我和E.L.夫人很難談得上有什麽友誼關係,而且就我所知,我也沒有想和她發生更親密的關係的欲望。我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看見她,我敢肯定最近幾天也沒有人提起過她的名字。夢的過程也不伴有任何感情。

對夢的沉思沒能使我對它有進一步的了解。然而我決定不抱任何預期或批評地將自我觀察中出現的聯想記錄下來。我發現,將一個夢分成各個元素並找出依附於每一分段之間的聯想,是有助於達到理解夢的目的的。

進餐或吃客飯的同伴。這立刻使我想起昨夜發生的一個插曲。我和一個朋友離開一個小型宴會,他提出要叫一輛出租汽車送我回家。“我情願叫一輛有計程器的出租車,”他說,“它使人的頭腦忙得開心,一個人總得有東西可看。”當我們在車中坐下,司機打開計程器時,看到的第一次價目是六十赫勒(1),我進一步開起玩笑來。“我們還剛剛進來,”我說,“便已經欠了他六十個赫勒了。一輛有計程器的出租車總是使我想起‘客飯’(table d’h?te)。它使我變得貪婪自私,因為它總是提醒我欠的錢。我的債似乎增加得太快,我怕在這交易中吃虧;同樣,在吃客飯時我不可避免滑稽地感到得到得太少,必須時刻注意我自己的利益。”接著我又有些文不對題地引用了下麵的話:

你給了我們生命,

你使這些可憐的家夥犯罪。

現在是對“客飯”的第二個聯想。幾周以前,我們在蒂羅爾山區勝地的一個旅館裏進餐,我感到很煩惱,因為我認為我的妻子對一些坐在我們旁邊但我又不願與之交往的人們顯得不夠含蓄。我要求她對我比對那些陌生人更關心一些。這又似乎是我在吃“客飯”的交易中吃了大虧。我也把我妻子在進餐時對我的行為與夢中E.L.夫人對我的行為加以對比而感到震驚,後者在夢中“把整個注意力都轉向於我”。

接著,我看出了夢中發生的事件正是我秘密向我妻子求愛時期一個小插曲的翻版。她在桌布下麵給我的愛撫是我給她熱烈求愛信的回報,然而在夢中,我的妻子卻被一個相當陌生的人——E.L.夫人所代替。

E.L.夫人是一個我曾欠過債的人的女兒。我不禁注意到,這一點揭示了我的夢內容的某些部分和我的聯想之間的無可置疑的聯係。如果你追蹤從夢內容的某一個元素出發的思想鏈,你就會很快被帶回到它的另一個元素。我對夢的聯想照亮了在夢本身中看不見的聯係。

如果一個人期望別人照顧他的利益而不顧別人得到任何好處,他那份天真就很容易引起輕蔑的詢問:“你以為我會為了你那beaux yeux(美麗的眼睛)做這做那嗎?”那就是說,夢裏E.L.夫人的話“你總是有那麽美麗的眼睛”隻能有一個意思:“人們總是為了愛才替你做一切事情;你總是不付代價得到任何東西。”當然,事實恰恰相反,我從別人那裏得到任何好處時總是付出昂貴代價的。我的朋友叫出租車送我回家而不用我付錢這件事,一定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碰巧,昨天請我們吃飯的那位朋友常常讓我欠他的情,就在最近我還錯過了一個回報他的機會。他僅僅隻從我這裏得到一件禮物——一隻古色古香的、周圍畫著眼睛的碗;大家知道,這是一個occhiale,是防備罪惡的眼睛。而且他是個眼科醫生。就在那天晚上我還向他詢問了一個女病人的情況,我曾要她去找他商量配眼鏡的問題。

正如我現在看到的那樣,幾乎所有夢內容的元素都有了新的前後關聯。然而,為了一貫性的緣故,還要進一步提出在夢中為什麽還出現了菠菜的問題。回答是菠菜使我想起了不久前我家中進餐時的一個插曲。我的一個孩子——正是他的美麗眼睛值得讚美的那個——不肯吃菠菜。我小時候也正是這樣,很長一段時間不愛吃菠菜,一直到最後我的口味改變了,才把這種蔬菜當做我喜愛的菜肴之一。提起這道菜,把我自己的和孩子的早年生活合到一起了。“有菠菜吃你應當很高興了,”小小食品品嚐家的母親說,“有些孩子還難得吃到菠菜呢!”這使我想起了父母對他們孩子們應盡的責任。歌德的詩句:

你給了我們生命;

你使這些可憐的家夥犯罪。

在這一聯結方麵又獲得了新的意義。

在此我將停下來考察一下我的夢分析所達到的結果。在追蹤從前後聯係中分離出來的那些元素所引起的聯想時,我得到了無疑是我心理生活中作為重要產物的許多思想和回憶。從分析夢揭露出來的這種材料與夢內容有著緊密聯係,然而這種聯係是我不能或不曾從內容推斷出來的一種新材料。夢是無情感、不連貫和難以理解的;但是當我找出夢背後的思想時,我就體驗到了一些強烈的、很有根據的感情衝動;這些思想本身立刻形成了邏輯的鏈條,其中某些中心觀念不止一次表現出來。由此,“自私”與“不自私”之間的對比,“負債”和“不付錢”等元素都是這樣一些中心觀念,它們在夢本身上並沒有出現。我還可以把分析所揭示出來的材料的線拉得更攏一些,並表明它們可以會聚在一個節點上,但由於考慮到這屬於私人的而非科學的性質,便沒有公開地這樣做了。我不得不泄露許多我寧願保密的事情,因為在我分析夢的過程中要揭示出許多連我自己也不願意承認的事情。有人會問,我為什麽不選擇另外一些在分析上更適合於報道,因而能得出更令人信服的證據來證明用分析挖掘出來的這些材料的意義和聯係呢?回答是,我所要分析的每一個夢都會引出一些同樣難以報道的事情,對我來說都需要同樣的慎重。除了情況能使我擯棄一切偽裝而又不致傷害到我所信賴的人,我就不會拿別人的夢進行分析來回避這個困難。

由此出發使我不得不認為,夢在分析之後,乃是一種充滿意義和情緒的思想過程的代替物。我們還不知道這些思想引起夢的這一過程的性質,但我們能看出,把夢看做是純粹物理的而沒有精神的意義,看做是因睡眠而引起的各個細胞群的不連貫活動所產生的過程,那就是錯誤的了。

另外兩件事已很清楚。夢的內容比我認為它所代替的思想要短暫得多;分析已揭示出夢的刺激物是做夢的前一晚一件無關重要的事情。

當然,如果我手頭僅隻有一個夢例分析,我就不會作出這樣意義深遠的結論。然而,如果經驗告訴我,在不加鑒別地追蹤任何一個夢所引起的聯想時,我能獲得同樣的思想鏈,在思想鏈的各元素中,夢的要素重複出現,並且以一種合理而明了的方式互相聯結起來,那就可以不必顧慮在第一次實驗中觀察到的聯結純屬偶然的了。因此我認為,應當采取一種可以使我們的新發現具體化的術語。為了將留在我記憶中的夢與在分析中發現的有關材料作出比較,我將把前者稱之為“夢的明顯的內容或顯意”而把後者(首先不作任何進一步區分)稱之為“夢的潛隱的內容或隱意”。我現在麵臨著兩個迄今尚未明確闡述的新問題。①使夢的隱意轉變成我記憶中已知的顯意的精神過程是什麽?②形成這一轉變的必要動機或動機群是什麽?我將夢的隱意轉變成夢的顯意的過程描述為“夢的工作”。這一活動的對應物——使這一轉變轉向相反的方向——就是我們已經知道的分析工作。夢還引起其他一些問題,如夢的刺激物,夢材料的來源,夢的意義,做夢的功能,夢為什麽會被遺忘,所有這些問題我將根據一個基礎加以討論,不是根據明顯的夢內容,而是根據夢的隱意。由於我將曆來文獻上有關夢生活矛盾的和錯誤的觀點都歸咎於對我所分析的夢的隱意的無知,所以今後我將盡可能避免將明顯的夢與潛隱的夢念混淆起來。

第三講

由潛隱的夢念向明顯的夢內容的轉變值得我們特別注意,因為它是我們所知道的精神材料,從一種表達方式向另一種表達方式轉換的第一個實例,是從我們立刻能理解的一種表達方式向必須通過努力和指導才能理解的另一種表達方式的轉換,不過這種轉換必須被看做是我們心理活動的一種功能。

就夢的隱意和顯意之間的關係而言,夢可以分為三類。第一類,我們可以識別出那些有意義同時可以理解的夢,那就是說,我們可以不很困難地將它們納入我們心理活動的背景之中。這類夢很多,它們大都很短,而且一般不大引起我們的注意,因為它們本身沒有什麽新奇和令人驚奇之處。順便提及,它們的出現也構成一種有力的論據,可用於反對夢來源於分離的腦細胞群的孤立活動學說。它們沒有顯示減弱的和零散的精神活動的跡象,但我們從不懷疑它們是夢,也從不把它們與清醒生活的事物相混淆。第二類夢雖然它們本身有聯係而且道理清楚,然而有一種令人迷惑不解之感,因為我們不知道如何將那道理與我們的心理生活配合起來。例如,我們夢見我們喜愛的一位親戚死於瘟疫,我們實在沒有任何理由希望、擔心或設想這類事情,我們會驚奇地問:“我怎麽會有這樣的念頭呢?”第三類包括那些既沒有意義也不能理解的夢,它們表現得似乎不連貫,混亂而無意義。我們所做的夢絕大多數都表現出這些特性。大凡對夢的輕視,以及夢是被限製的心理活動的產物這種醫學理論,都是基於這些特性。非常明顯的不連貫現象是常見的,在那些較長而又複雜的夢中尤其如此。

很明顯,夢的顯意與隱意之間的對比僅隻對第二類,尤其是第三類夢具有重要意義。隻有在這些夢中,我們才遇到一些啞謎,一定要我們用夢的隱念代替顯夢才能解開;我剛才記下並作了分析的就是最後一類中的一個夢例——一個混亂又難以理解的夢。但是與我們所預期的相反,我們又遇到妨礙我們去充分認識夢的隱念的動機。類似經驗的重複,不禁使我們懷疑在夢的不可理解和混亂的性質與報告它們背後夢念的困難之間存在著一種密切而又有規律的關係。在探討這一關係的性質之前,我們可先將注意力轉向第一類較易弄懂的夢,在這類夢中,顯意和隱意符合一致,似乎可以節省夢的工作。

再者,對這些夢的檢查從另一角度提供了有利條件。因為兒童們的夢屬於這一類——具有意義又不令人困惑。順便提及,我們在此又有了進一步的證據來反對把夢的起源歸之於睡眠時大腦皮質的不連貫活動。因為,為什麽這種精神作用的減退是成人睡眠狀態的特性而不是兒童們的呢?另一方麵,我們也有理由指望對兒童們的精神過程(這些過程很可能是大大簡化了的)的解釋可以成為研究成人心理的必不可少的前奏。

因此我們將記錄幾個我從兒童們那裏收集到的夢例。一個十九個月的女孩因為早上嘔吐了而整天沒有進食,她的保姆宣稱這是因為她吃了草莓。在她餓了一天以後的夜晚,人們聽見她在睡眠中叫她自己的名字,還說:“草莓,野(草)莓,煎(蛋)餅,布(丁)!”她就是這樣在夢中大吃了一頓,而且特別強調她菜單上那特別的美味,因為她有理由相信,最近是不會讓她多吃這美味了;一個二十二個月的小男孩同樣夢見他得不到的一頓美餐。在做夢的前一天,他不得不送給他叔叔一籃櫻桃作為禮物,而他自己當然不能嚐這美味。他醒來時報告了這個好消息:“赫爾曼吃掉了所有的櫻桃。”一天,一個三歲零三個月的小女孩在旅遊中橫渡湖麵。這趟旅行對她來說肯定是太短了,因為下船時她哭著不肯離開。第二天早上她報告說,晚上她又遊了一次湖:她繼續了那被打斷了的旅行。一個五歲零三個月的男孩在他去達赫斯坦鄰近地方的旅行途中表示不滿,他每次看到一座新的山時都要問這是不是達赫斯坦,最後並拒絕跟同伴們一道去參觀一個瀑布。大家認為他的行為是由於疲倦,但是當第二天早晨他報告說他夢見爬上了達赫斯坦山時,才找到更好的解釋。很明顯,他認為這次旅行最終一定要爬上達赫斯坦山,而當他一直未看到這座期望中的山時便深感失望。他前一天沒有得到的東西在夢中得到了補償。一個六歲的女孩做了一個完全相似的夢。在一次旅行途中,她的父親因為天色已晚決定不再去目的地。在回家的路上,她注意到了寫有另一地名的標牌;她的父親答應下次也帶她到那兒去。第二天早上她告訴她的父親說,她夢見兩處地方他都帶她去了。

所有這些兒童們的共同要素是明顯的。它們都滿足了白天很活躍但未得到滿足的願望。這些夢都是簡單的和毫無掩飾的欲望的滿足。

此處記錄了另一個兒童的夢,雖然乍看起來似乎不易理解,但也是一個欲望滿足的夢。一個不滿四歲的小女孩因患小兒麻痹症從鄉下被帶到城裏。她和一位沒有兒女的姨母過夜,被安置在一張大**——當然,對她來說是太大了。第二天早上她說她夢見這床太小了,小到她都睡不下來。如果我們記得孩子們都希望“變大”,就很容易看出這是一個欲望滿足的夢。床的尺寸對這應該變大的孩子的瘦小是一個不愉快的提示;她於是在夢中糾正了這不受歡迎的關係,長大得連這大床都容她不下了。

就算兒童們的夢內容變得複雜而微妙,也絕不難看出它們是欲望的滿足。一個八歲的男孩夢見他和阿喀琉斯同坐在一輛戰車上,狄俄墨得是禦者。據了解前一天他對神話故事中的希臘英雄們著了迷;很容易看出,他把這些英雄們當做了他的典範,因為沒有能生活在那個時代而感到遺憾。

收集的這些少數例子進一步說明了兒童夢的特性:它們與白天生活的聯係。在夢中滿足了的願望都是白天遺留下來的;而且一般都是前一天遺留下來的並伴有強烈的情緒。那些最重要的、最關切的、最令兒童受震驚的事情便進入了他們的夢內容之中。

在成人中也能找到無數這一類幼兒型的夢例。許多人對晚上口渴刺激的反應通常是夢到飲水,以此來解除刺激而使睡眠得以繼續。在某些人中,這類“方便夢”常在醒來之前發生,這時起床的必要性已很明白。他們夢見自己已經起床盥洗,或者已抵達了必須按時到達的學校或辦公室。旅行的前一晚我們常常夢見已抵達目的地;同樣,去看戲或去參加宴會之前,夢已常常預示尚未來臨的歡愉——似乎是由於等得不耐煩了。在另外一些夢中,欲望的滿足則用一種更為間接的方式表現出來;在認出它以前,必須要建立某些聯結或含義——也就是說,必須開始解釋夢的工作了。例如,有一個人告訴我,他年輕的妻子夢見她的月經來了。我想如果這位年輕的婦女月經不**她應該知道她是懷孕了。因此當她報告她的夢時她是宣布她已懷孕,夢的意思就是表達她的願望的滿足,想把妊娠還延續一段時間。在不平常或極端的情況下,這類幼兒性質的夢特別普遍。一位北極探險隊隊長記載道,當他的隊員們在冰天雪地中過冬,飲食單調,給養短缺時,經常像兒童似的夢見大吃大喝,有堆積如山的煙草,還夢見回到了家中。

在一個較長、較複雜,整個看來混亂不清的夢中,總有一特別清楚的部分顯現出來,這種現象絕非少見。這一部分包含了明顯的欲望的滿足,但與其他一些不清晰的材料糾纏在一起。然而在成人的夢例中,任何一個對分析夢有些經驗的人都會驚異地發現,即使是表麵一眼便可看穿的夢,也不會像兒童的夢那樣簡單,在明顯的欲望滿足的背後可能隱藏著一些其他的意義。

如果分析工作能使我們將成人的一些無意義而且混亂的夢像幼兒型那樣追溯到前一天的強烈欲望的滿足;那確實是對夢謎的簡單而滿意的解決了。然而毫無疑問,夢的外表並不會支持這一期望。一般說來,夢都充滿了一些最不相幹和最奇怪的題材,在它們的內容中沒有任何欲望滿足的跡象。

在離開毫無掩飾的欲望滿足的幼兒型夢這一話題之前,我必須提出夢的一個主要特征,這一特征一直很明顯而且在這類夢中表現得特別準確無誤。每一個這樣的夢都可代之以一個祈使句:“啊!要是這湖上旅行能更久一點就好了!”“要是我已經盥洗完畢穿好衣服就好了!”“要是我能把櫻桃留下來不給叔叔就好了!”但願夢給予了我們比祈使句更多的東西。它們向我們顯示願望已得到滿足;它們把滿足表現得真實和現實;夢表象中所使用的材料主要(雖非惟一)包括大部分是視覺性質的情境和感覺意象。因此,即使在這一類幼兒夢中,可被描述為夢工作的一種轉換也並不是完全不存在的:祈使語氣中表達的思想被現在時態的表現所代替了。

第四講

我們將會猜想甚至混亂的夢中也會發生某些這類的轉換,雖然我們還不敢說在這些情況中被轉換的是否就是祈使語氣。然而在我所報道的樣板夢中,通過其中兩段的分析,我們已取得了某些進展,使我們有理由猜測有這種可能。分析表明,我妻子在餐桌上關心他人,我為這件事很不愉快;夢則包含了恰恰與之相反的內容——代替我妻子的人將她的全部注意力轉向於我。但是一次不愉快經驗所能引起的最恰當的願望是它的對立麵的可能產生——就是夢所表現的滿足。在分析中揭露出來的“我從來沒有得到過不付代價的任何東西”這一痛苦觀念與夢中婦女指出的“你總是有如此美麗的眼睛”的話語二者之間有著完全類似的關係。夢的顯意與隱意之間的對立因而也屬於欲望的滿足。

但是夢的另一成就即幫助產生不連貫的夢更為引人注目。在任何夢例中,如果我們將觀念元素的數目或它們所占的時間、就夢分析所得的夢念,以及夢本身所發現的觀念的痕跡等方麵加以比較,我們就會毫不懷疑,夢工作在很大範圍內進行了壓縮或凝縮的工作。我們起初還不能判斷這種凝縮作用的程度,但我們對夢的分析越深入,所得到的印象似乎越深刻。夢內容的每一元素中,聯結線都可分成兩個或更多的方向;夢的一個情境似乎都是兩個或更多的印象或經驗所構成。例如有一次我夢見一個遊泳池,遊泳的人散布在池中各處,在池邊的一個地方,有人彎著腰麵向一個遊泳者,似乎要幫助她上岸。這個情境是我青春期的一次經曆和兩幅畫結合而成的,其中一幅畫是我在夢前不久才看到的。有一幅是施溫德說明米露辛傳奇的故事係列畫之一,表現水中仙子們在池中受到了驚嚇(參見夢中遊泳者散布在池口各處);另一幅是一位意大利大師畫的大洪水;青春期的小小經曆則是看到一位遊泳學校的教練幫助一位婦女上岸,因為她在池中逗留到應該讓男人遊泳的時候了。在我所選來進行解釋的夢例中,對情境分析所引起的小串回憶每一點都能對夢內容有所幫助。首先是我曾說過的我訂婚後那個插曲。插曲中的一個部分——在桌子下麵按著我的手——為夢提供了“桌子下麵”這一細節,我必須將這一細節作為一種事後思考加入夢的記憶中去。在插曲本身無疑有“轉向我”的情節;分析表明,這一元素是一種欲望滿足,通過一個真實事件的反麵而表現出來,這一事件與我妻子在就餐時的行為有關。但在這最近的回憶後麵,還隱藏著我們訂婚以來的一段完全相似但更重要得多的情節,它使我們互相疏遠了整整一天。至於親密地把手放在我的膝上則屬於另一個完全不同的背景,與另外的人有關。夢中的這一元素又變成了兩組不同記憶的起點,如此等等。

為了構成夢的情景而結合在一起的夢念材料,其本身當然必須適應這一目的。在所有的組成部分中,一定有一個或更多的共同元素。夢工作於是就像弗蘭西斯·高爾頓組織他的家庭照片那樣進行工作。它似乎是把不同的組成部分重疊在一起。在這混合畫麵中,它們中間共同元素清楚地突現出來,而一些矛盾的細節則或多或少相互抵消了。這種製作方法在一定範圍內也可能解釋夢內容中許多元素所顯示的特有的不同程度的模糊性。根據這一發現,解釋夢的工作製定出了下麵的規則:在分析一個夢時,如果某種不確定性可用“要麽……或者”加以解決,我們便應為了解釋的目的而用“和”代替它,並將每一個明顯的選擇看做是一係列聯想的獨立出發點。

如果各夢念之間沒有出現這種共同元素,夢工作就會去創造一個,使這些夢念在夢中有可能被給予一個共同的表象。為了將開始時並無共同之點的兩個夢念合到一起,最方便的方法是改變其中一個的言語形式,使它在中途去迎合另一個與新的言語形式有同樣密切的夢念。在我們目前的情況下,一個類似的過程是想出一種押韻的詞,用同樣的方法從中找出一個相似的聲音作為共同元素。大部分夢工作就在於創造這類通常非常機靈的中間思想,雖然它們看起來往往遙不可及;它們在夢的顯意和夢念之間的混亂畫麵上形成了一條紐帶,而它們本身無論在形式上和本質上都是變化多端,都是由夢的一些活躍因素決定的。對我們的一個樣板夢的分析提供了這樣的例子:賦予一個思想以一個新的形式,使之能與另一個根本不同的思想發生接觸。在進行分析時,我發現這樣一個思想,“我真想什麽時候能得到一些東西而不要付錢”。但是在這種形式中夢念不能被用於夢內容。它於是被給予了一種新的形式:“我真想不要花費(Kosten)(2)就得到某種享受。”現在Kosten一詞的第二個意義適合進餐這一觀念範圍,因此就出現了夢中供應的“菠菜”。當桌上出現一盤菠菜,孩子們拒絕吃它的時候,他們的母親便開始勸說:“隻要嚐(Kosten)一點點。”夢工作居然如此隨意地應用詞語的雙重解釋,看來似乎有些奇怪,但是更多的經驗將告訴我們這種事情是常常發生的。

凝縮作用進一步解釋了為夢內容所特有而在清醒生活中找不到的某些成分。我們所想到的是“集合的”和“複合人物”以及奇怪的“複合結構”,有些像東方民間傳說中發明的“複合動物”。然而後者已在我們思想中形成了原型,而在夢中卻是以無窮盡的變化不斷地組成新的複合形式。我們自己在夢中就很熟悉這類結構。

這類形象能夠以很多方式組合在一起。我可以把兩個人的麵貌合起來構成一個人物;或者給予它以某個人物的形狀而在夢中想起的卻是另一個人的名字;或者我看見的是這個人的外表,卻把它安放在適合另一個人的情境之中。所有這些情況,在夢內容中將不同人物組成一個單一的代表具有一種意義;它是想指出“如”或“正如”,或是想將一些原來人物在某一特殊方麵互相比較,這些甚至隻為夢本身所專有。然而一般說來,各複合人物之間的共同元素隻有通過分析才能發現,隻有通過形成集合人物才能表現出來。

在如此眾多的夢中發生的各複合結構都以同樣變化多端的方式被安放在一起,同樣的規則也運用於它們的分解。我無須舉出任何例子。隻要我們下定決心不把它們與我們清醒時的知覺對象歸為一類,隻要我們記住它們是夢的凝縮作用的產物,並且是以一種有效的簡縮方式正在加強著各結合對象的某個共同特性,這些複合結構的奇異性就會完全消失了。此處這些共同元素照例隻有通過分析才能被發現。夢的內容似乎隻是在說,“所有這些東西都有一個共同元素X”。通過分析的方法來分解這些複合結構,往往是找到夢的意義的捷徑。

例如,有一次我夢見與我以前的一位大學教師同坐在一條凳上,這條凳子被許多其他凳子所圍繞,它正以高速度向前移動。這是一個階梯教室和一個trouttoir roulant(3)的結合。我不再進一步追蹤這串觀念了。另一次我夢見坐在一個車廂裏,膝上放著一頂用透明玻璃製成的圓筒帽,這一情景使我立刻想起了一句成語:“如果你手裏拿著帽子走路,你就能走遍全國。”這個玻璃圓筒帽使我迂回地聯想到一隻白熱的煤氣燈罩;我立刻看出,我是想要有一項發明,能像我的同胞奧厄爾·馮·韋爾斯巴克博士那樣使我致富和獨立;也看出我是想要去旅行而不是停留在維也納。在夢中,我正戴著我那玻璃圓筒形帽子的發明在旅行——當然,這個發明還沒有任何實際用途。夢工作特別喜歡用同一個複合結構來表現兩個相反觀念。例如,一個婦女夢到她看見自己正擎著一株高高的花枝,正如天使報喜報圖中的天使一樣(這代表天真無邪;順便提及,她自己的名字就是瑪利亞),另一方麵,花枝上長滿了像山茶花一樣的白色大花朵(這代表天真無邪的反麵,它與“茶花女”有聯係)。

我們所知道的夢中大部分凝縮作用可用以下方式加以總結:夢內容中的每一個元素都是被夢念中材料“多重性決定”的,它並不得自夢念中的單一的元素,而是可追溯到所有元素,這些元素在夢念本身中並沒有必要彼此密切聯係著;它們可能隸屬於這些思想結構中分離得最遠的區域。在最嚴格的意義上說,一個夢元素是夢內容中所有這種毫無聯係的材料的“代表”。但分析也揭露了夢內容與夢念之間的另一複雜關係。正如一個夢元素通過聯結可導向好幾個夢,一個單獨的夢念通常也可以由一個以上的夢元素呈現出來;聯想的各個線索並不單純地從夢念匯合到夢內容,而是在它們的旅途中多次地互相交叉並交織在一起。

凝縮作用加上由思想到情境的轉換(“戲劇化”),是夢工作的最重要和最特殊的特性。然而,迄今為止,還沒有涉及必須對材料進行壓縮的任何動機。

第五講

在我們現在正要談及的複雜而混亂的夢中,單是凝縮作用和戲劇化還不足以說明我們所得到夢內容與夢念之間差異的全部印象。我們有著第三種因素在進行操作的證據,這一證據值得我們仔細推敲。

首先最重要的是,當我們通過分析對夢念有所了解時,我們觀察到明顯的夢內容所處理的材料大大不同於潛隱的思想。這當然隻是在密切檢查之下浮現出來的一種外貌,因為我們最終發現整個夢內容都是由夢念衍生出來的,而且幾乎所有的夢念都在夢內容中表現了出來。然而某些差別仍然存在著。那些作為主要內容在夢中大膽而清楚地呈現出來的東西,通過分析,在夢念中隻滿足於起著一種極小的附屬作用,而那些根據我們感覺應該是夢念中最為主要的東西,在夢內容中要麽作為觀念材料完全不出現,或者隻是遠遠地在某些模糊的地方發出暗示。我們可以這樣說:在夢工作的過程中,精神強度從思想和觀念轉移到在我們判斷中並不十分看重的另外一些東西上麵。沒有其他過程能如此有助於隱藏夢的意義並使夢內容與夢念之間的聯係如此難以識別了。在我將稱之為“夢的移置作用這一過程”中,我們會進一步發現,精神強度、思想的意義或感情潛能,都轉換成了感覺的生動性。我們理所當然地假定,明顯的夢內容中最清晰的元素就是最重要的元素;但實際上(由於移置作用),往往正是那不清楚的元素被證明是夢念的直接衍生物。

我所說的移置作用也可被描述為(用尼采的話說)“精神價值的轉換”。然而,如果我不補充說這種移置作用或轉換在不同的夢中完成的程度相差很遠,我就不會對這一現象作詳盡的評估了。有些夢幾乎根本沒有移置作用。這是那些有意義而又明白易懂的夢,例如我們已經認出的那些毫無掩飾的表示願望的夢。另一方麵,在某些夢中,夢念卻沒有絲毫保持著它自己的精神價值,或者夢念的所有主要觀念都被一些瑣事所代替。在這兩個極端之間,我們能發現一整串的過程案例。一個夢顯得越模糊和混亂,它的結構中移置作用的因素所占的成分就越大。

我們的樣板夢至少將移置作用顯示到這種程度,即它的內容似乎有一個與它的夢念不同的中心。在夢內容中最突出的部位所表現的情境是一位婦女似乎向我表示親近;而在夢念中的主要著重點則是想要享受一次無私的愛的欲望,一種“不付出任何代價”的愛——這一觀念隱藏在“美麗的眼睛”短語和遙遠的對菠菜的暗示後麵。

如果我們通過分析來解開夢的移置作用,我們對於爭論得最多的關於夢的兩個問題就可獲得完全可靠的信息,它們是關於夢的刺激物以及夢與清醒生活的聯係。有些夢直接顯露出它們起源於白天事件;在另一些夢中卻找不到這類起源的任何痕跡。如果我們借助於分析,就會發現毫無例外地每一個夢都可以追溯到過去幾天內的某一印象,或者更正確地說,是做夢的當天即“夢日”的印象。在這種情況下,我們可以說,夢將我們清醒生活中最關懷的事情繼續下去了。然而一般說來,如果在夢內容與前一天任何印象之間找到了聯係,那個印象大都是非常瑣碎、無關緊要和難以記憶的,必須通過努力才能記得起來。在這種情況下,夢內容本身即使是連貫的和易於理解的,也似乎隻關心那些無關緊要的、在我們清醒時不值得去注意的瑣細事件。人們輕視夢的主要原因,就是由於夢內容表現出特別偏愛一些無關緊要和瑣細的事情。

我們選來進行分析的樣板夢中的夢刺激物是什麽呢?它肯定就是我朋友要我免費乘車這樣一件無關緊要的事。夢中吃客飯的情境中含有對這無關緊要的突發原因的暗示,因為在談話中我曾將出租車與進餐作過比較。但我也能指出這一瑣事所代表的重要經曆。幾天以前,我曾經代表我所喜愛的一位家庭成員支付了一筆數目可觀的款項。夢念說,要是這個人對我表示感激那也毫不奇怪:這一類愛不會是“免費”的。然而居於夢念前列的是不付代價的愛。不久前我曾和我這位親戚坐過幾次車,這一事實使我有可能把我和朋友坐車這件事與另外這個人聯結了起來。

因這類聯想而變成夢刺激物的無關緊要的印象,還屬於並不適用於夢的真正來源的另一種情況:它通常必須是來自夢日的一個最近的印象。

在離開夢移置作用這一話題之前,我必須提請人們注意在夢的形成中發生的一個引人注目的過程,在這一過程中,凝縮作用和移置作用結合起來共同產生結果。在凝縮作用中,我們已看到這樣的方式。其中在夢念中有共同點的即有接觸點的兩個觀念在夢內容中被一複合觀念所代替;其中一個相對明顯的中心代表它們的共同點,而一些不明顯的附屬細節則與一些互不相同的方麵相符合。如果凝縮作用再加上移置作用,構造起來的就不是一個複合觀念,而是一個“中間共同統一體”,它與兩個不同元素都發生關係,正如在平行四邊形中各分量產生的合量一樣。例如,在我的一個夢內容中,有一個注射丙基(propyl)的問題。開始時分析出了一個作為夢刺激物的無關緊要的經曆,其中戊基(amyl)起了作用。我還不能證明戊基與丙基之間的混淆。然而在這同一夢的背後,在一群觀念中有我首次訪問慕尼黑的記憶,在那裏我被Propylaea(4)所震驚。分析的細節似乎使我有理由猜想,正是這第二組觀念對第一組觀念的影響才引起了戊基到丙基的移置作用。丙基似乎就是戊基與Propylaea之間的中間觀念,通過共同發生的凝縮作用和移置作用作為一種調和而進入夢內容中。

第六講

正是移置作用的過程要對我們不能從夢內容中發現或認出夢念負有主要責任,除非我們能懂得夢念進行化裝的原因。然而,夢念也服從另一種較為溫和的變換,它使我們發現夢工作方麵的另一個成就——一種較易理解的成就。在分析過程中,我們首先遇到的夢念常常以其表現的不尋常形式使我們感到震驚;它們不以我們思想通常使用的散文體語言出現,相反,卻是用一種明喻和暗喻,用一種詩般語言的影像象征性地表現出來。要說明強加於夢念表現形式的約束力的原因並不困難。夢的顯意大部分是由圖畫似的情境組成的;夢念首先也必須服從使它們適合於這種表象的處理。如果我們想象自己要在法庭麵前用一係列圖片來表現一篇社論或辯護詞,我們就不難理解夢工作由於在夢內容中的表現力的考慮而不得不進行修改了。

夢念的精神材料一般包括對印象深刻的經驗回憶——常常回溯到兒童早期——這些經驗通常以視覺形象表現出來。隻要有可能,這一部分夢念就會對夢內容的形式產生決定性影響。它似乎是一個定型作用的中心,將各個夢念吸引過來,以此來影響它們的分布。夢中的情境往往不過是這類印象深刻的經驗因插入一些東西而變得複雜化了的複本;真實景象的直接複製品在夢中卻很少出現。

然而,夢內容並不隻包括情境,它還包括一些視覺意象的、言語的不連貫的片段,以及甚至未經修改的思想點滴。因此,簡要列舉夢工作的各種有效表現方式,根據夢中所需要的特殊表達形式來複製夢念,可能是饒有趣味的。

通過分析得到的夢念,表明其本身就是一種結構非常複雜的精神合成物。它的各個部分相應之間有各種各樣的邏輯聯係:它們呈現前景和背景、各種條件、枝節話和說明、成串的證據和反證。每一串思想總伴有它的對立部分。這種材料毫不缺乏我們清醒思考時所熟悉的一切特性。如果現在把這一切都變成夢,精神材料就會屈從於一種把它大大凝縮的壓力,屈從於一種似乎會創造新外貌的內部分裂作用和移置作用,屈從於優先挑選那些最適宜於構造情境部分的選擇性運作。如果我們考慮材料的發生,這種過程可被描述為“回歸作用”。然而在這種轉換過程中,那種一直將精神材料聯結在一起的邏輯聯係卻喪失了。夢工作似乎僅僅把夢念的實質內容接收過來加以處理。恢複被夢工作破壞了的聯係乃是夢分析工作必須完成的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