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 作為夢的來源的幼兒期材料

與研究夢的每一位其他作者一樣,但羅伯特例外,我提出了作為夢內容的第三個特性,即夢可以包括追溯至童年最早期的那些印象,這些印象在清醒記憶中似乎是不可能獲得的。要決定這些印象在夢中出現頻率的多寡,自然是困難的,因為這些夢元素的來源在清醒後不可能再辨認了。我們正在討論的證據是兒童時期的印象,因此必須有客觀證據,而很少有這樣的機會能做到這一點的。莫裏有一個令人信服的例子:一個人某天決定重訪闊別二十多年的故裏。在他動身的前一天晚上,他夢見身處在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在大街上碰到了一個陌生人並同他進行了交談。當他回到他老家時,他發現這個陌生地方確實存在,就在他老家附近,而夢中的陌生人則是他亡父的朋友,他仍然健在。很明顯這是他童年曾見過這個人和到過此地的確鑿證據。這個夢還可解釋為一種迫不及待的夢,就像口袋裏裝著音樂會門票的那位少女的夢,和孩子的父親答應要帶她到哈密歐去旅行而做的夢以及其他類似的夢。夢者重現他們童年時代的一個特殊印象而不是其他任何別的印象,其產生的動機不通過分析是難以發現的。

一位曾經聽過我講演的人,自吹他的夢很少有偽裝,不久他告訴我,他夢到他看到了以前的家庭教師和保姆共臥一床,這位保姆一直到他十一歲時才從他家離去。他在夢中甚至認出了這幕情景的確切地點。這引起了他的興趣,他便把此夢告訴了他哥哥,他哥哥笑著證實他的夢是事實。他哥哥對這件事記得很清楚,因為那時他已六歲了。隻要晚上有適合這對情人**的環境,他們就用啤酒把他哥哥灌醉。而小男孩——夢者,他那時才三歲,與保姆同居一室,並不被認為是個障礙。

還有一種情況,不需要解釋即可確定夢中含有來自童年的元素。這種夢就是被稱之為“經常呈現”類型的夢。也就是說,最初童年做的夢,在成年的睡眠中仍時常出現。盡管我從來沒有經曆過這樣的夢,但從我的記錄中,可以挑選出幾個大家熟悉的例子。一位內科醫生在他三十歲時告訴我,他從小直到現在在夢中經常夢到一頭黃獅子,而且可以極其詳盡地描述出來。一天他終於發現了夢中這頭獅子的實物,它是一件早已消失的瓷製裝飾品。這位年輕人從他母親那裏了解到,這件物品曾經是他童年喜愛的玩具,而他早已把它忘記了。

如果我們現在從夢的顯意轉到了隻有通過分析才能提示的夢念,我們會驚奇地發現,我們從未想到過的童年所經曆的內容在夢中居然也能起一定的作用。我再從夢見黃色獅子可敬的同事那裏借舉一個特別令人愉快和有益的夢例。他在閱讀了南森的北極探險的故事後,夢見自己置身於一片冰地上,正在為那位勇敢的探險家用電療法治療他的坐骨神經痛。在分析這個夢的過程中,他想起了童年的一則故事,順便說一句,僅憑這則故事就足以理解這個夢了。在他三四歲時,一天他聽見大人們在談論航海探險,他問他父親,航海是不是一種病。他明顯把Reisen(航海)和Reissen(劇痛、腹絞痛)弄混了,而他哥哥和姐姐則是清楚的,後來他再也沒有忘掉這個使他難堪的錯誤。

還有一個同樣的例子。我在分析有關仙客來屬植物論著的夢時,我偶然記起了童年時有關對我父親的回憶。我當時是個五歲的男孩,父親給我一本有彩色插圖的書去撕。人們可能會懷疑,這個記憶是真的對夢的內容起了一定的作用,或者僅僅是事後由分析過程建立起來的聯係。但是大量交織在一起的聯想環節使得我們接受了前一種可能:仙客來屬植物——喜愛的花——喜愛的食物——菜薊;像菜薊一樣一片一片地撕成碎片(dividing up the Chinese empire)——標本收藏冊——書蛀蟲,它最喜愛的食物是書。此外,我能使讀者們確信,我在此還沒有解開的夢的最後意義與童年時期的情景有密切的關係。

另一組夢例的分析表明,激發夢的真實欲望以及夢欲望的滿足都來自童年;因此使我們感到驚奇的是,我們發現兒童和兒童的衝動在夢中仍然存在著。

現在我將繼續解釋那個我們已經證明具有啟發意義的夢例——在那個夢裏我的朋友R是我的叔叔。對夢的解釋已使我們清楚地認識到我想晉升教授的願望是這個夢的主要動機之一;而且我們把夢中我對朋友R的感情解釋為是由於在夢念中反對和厭惡對兩位同事進行誹謗的結果。這是一個我自己的夢,我可以說我自己對已獲得的解釋仍感到不滿意,因此我還要繼續分析下去。我知道我在夢念中對這兩位同事雖有所不友好,但在清醒生活中對他們的評價卻不是這麽一回事。在任命問題上,我不希望遭遇與他們同樣的命運,這種願望的力量還不足以解釋在清醒時和在夢中對他們評價的矛盾。如果我對晉升教授的企求果真是如此強烈的話,這就表明是一種病態的野心,我自己還看不出來,我也決不會如此。我不知道在這方麵其他人會如何對我作出判斷。他們可能認為我這個人確實有野心,但是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麽我的野心也早已轉移到兼職教授之外的其他頭銜上去了。

那麽,我在夢中表現出來的野心從何而來呢?這使我想起了我在童年經常聽到的一則事。在我出生時,一位老農婦曾對我那自傲的母親預言,她生下這位頭生子,為世界帶來了一位偉人。這類預言是非常普遍的:那麽多的母親滿懷幸福的期望,那麽多的農婦和其他婦女在飽嚐人世艱辛之後把希望寄托在未來呢。再說這位女預言家的話對她自己也不會有任何損失。這是否就是我對功名渴望的來源呢?這又使我想起了另一個經曆,這可追溯到我童年後期,它或許能提供更好的解釋。在我十一二歲時,我父母習慣於帶我到普拉特去。一個傍晚,我們正坐在餐館內,我們的注意力被一個人吸引住了,他正從一張桌子走到另一張桌子,他隻需思慮片刻,就能按照命題即席做出任何主題的詩句。我聽從命令把這位詩人帶到我們桌前,他表示了感謝。在詢問命題之前,他先為我獻上了幾句詩文,而且說他有靈感,稱我將來可能成為一名內閣部長。我仍能記得這第二個預言,它給我的印象是如此深刻。當時是“比格爾內閣”時代。此後不久,我父親帶回了幾張這些中產階級專家的肖像——赫布斯特、吉斯克拉、昂加爾、伯傑等——我們用他們的榮譽為我們屋子增輝。他們中間甚至還有一些是猶太人。自此以後,每個勤奮的猶太學生書包裏總是帶有一個內閣部長式的公文夾。當時這一事件無疑對我在上大學以前不久產生了影響,我原本打算學法律,直到最後一刻我才改變了主意。一個醫科學生肯定是不可能成為部長的。現在再回到我那個夢上來。我現在才明白,這個夢把我從死氣沉沉的現在帶回到那充滿希望、愉快的“比格爾內閣”時代,而且完全滿足了我年輕時的野心。我之所以錯誤地對待那兩位學識淵博、著名的同事,僅僅是因為他們是猶太人,我把他們兩個人一個看成傻瓜,另一個看成罪犯,我好像部長一樣在發號施令,我把自己放到了部長的位置上。現在該是我對部長閣下進行報複的時候了!他拒絕任命我擔任兼職教授,我就在夢中接替他的位子對他進行報複。

在另一個夢例中,這一點非常明顯,盡管激發夢的欲望是一個當時的願望,但它受到了可追溯至童年的記憶強有力的強化作用。在我腦海中所記住的是一係列渴望訪問羅馬的夢。無疑,長期以來我必須靠做夢來滿足這個願望:因為在每年可能去羅馬旅行的季節,我因健康原因未能成行。例如,一次我夢見了從火車窗戶裏看到了台伯河和聖安基洛橋。火車開動了,我才發覺我從沒有到過這座城市。我在夢中看到的景象來源於我昨天在一位病人家客廳裏對一幅著名版畫注視了片刻。在另一個夢中,我夢見有人把我領到一個小山頂上,給我指出雲霧籠罩中的羅馬城。它非常遙遠,使我感到奇怪的是它看上去竟是如此清晰。這個夢的內容很多很多,我不準備在此詳加描述。但是其中“遠眺的向往之地”的主題是非常明顯的。我在夢中首次見到的這座為雲霧籠罩的城市實為呂貝克城,而小山的原型是格利欣山。第三個夢我終於到了羅馬,如夢本身所示,結果令我大失所望,因為我發現它完全不具有都市的特征。一條狹窄淌著黑色汙水的小河,河的一邊是黑色峭壁,另一邊則是一片長滿大朵白花的草地。我注意到了朱克先生(我似曾相識Herr Zucker德文意思為“糖”),決定向他打聽進城的道路。顯然我要在夢中看見在現實生活中從未去過的城市是徒勞的。把夢中的景象分解成若幹元素後,我發現白色的花把我帶到我曾訪問過的拉韋納,它至少有一個時期替代了羅馬作為意大利的首都。在環繞拉韋納的沼澤地中,我看見黑色的汙水裏生長著美麗的水百合。由於我們要想從水中摘到這種花非常困難,夢中就使它們像我們家鄉奧塞湖上的水仙花一樣生長在草地上。緊靠水邊的黑色峭壁使我生動地回憶起了卡爾斯巴德附近的特普爾河穀。“卡爾斯巴德”使得我能解釋我曾經向朱克先生問路的奇特細節。在編織這個夢的材料中,包括了兩個滑稽可笑的猶太人逸事,它們充滿了深遠的同時通常包含了心酸的民間智慧,我們經常在談話和書信中大量引用它們。第一個是有關“體質”的故事。一位貧窮的猶太人,沒有買票偷乘去卡爾斯巴德的快車,他被逮住了,每次查票時他都被請出車廂,而且受到越來越嚴厲的對待。在他這次悲慘的旅行中,他在一個車站碰到一位熟人,熟人問他乘車到哪裏去,他回答說:“去卡爾斯巴德,如果我的體質能支撐的話。”然後我的記憶又轉到了另一個故事上:一位不懂法語的猶太人在巴黎期間,人們建議他打聽到裏希尼街去的路。巴黎多年以來一直是我的向往之地,我第一次踏上巴黎的人行道的幸福感覺,好像其他願望的滿足同樣也得到保證。而且,“問路”也是到羅馬去的一個直接暗喻,因為大家都知道“條條大路通羅馬”。此外,朱克這個名字也暗指卡爾斯巴德,因為習慣上我們建議患了體質性疾病糖尿病的病人到那裏去療養。這個夢起因是我一位柏林的朋友約好於複活節在布拉格碰頭。我們在那裏所要討論的話題必定包括了與“糖”和“糖尿病”有進一步聯係的內容。

第四個夢發生在上一個夢之後不久,它再次把我帶到了羅馬。我看到我前麵是一個街角,驚奇地發現那裏張貼了許多德文告示。前一天我寫信給朋友時,已預言對德國人來說到布拉格去旅遊可能不是件愉快的事。因此,夢同時也表達了和他在羅馬而不是在波希米亞的一個城市會晤的願望,同時也表達了布拉格可以更好地容忍講德語這個願望,這一願望大約可追溯到我的學生時代。順便提一下,我一定在童年早期就懂得捷克語了,因為我出生在摩拉維亞的一個小鎮,那裏是斯拉夫人的聚居地。我在十七歲時聽到的一首捷克童謠,盡管我不明白它的意思,但我的印象卻很深,至今仍能背得出來。因此在這些夢中,同樣不乏與我童年初期有某些聯係。

這是我最近一次去意大利旅遊,途經特拉斯梅納湖。在望見了台伯河之後,在僅離羅馬五十裏處遺憾地返回,最終我發現在我渴望通往這座永恒之都的途中,更增強了我少年時的印象。我在計劃明年經羅馬去那不勒斯旅行之際,一句話忽然浮現在我腦海中,這句子我肯定在一部古典作品中讀過: “當他決定去羅馬以後,在書房中急促不安地走來走去,心中不斷在鬥爭:選擇當溫克爾曼助理校長,還是當漢尼拔大將軍。”我實際上步漢尼拔的後塵。與他一樣,注定我看不到羅馬城。而他是在所有人都企盼他進軍羅馬時,卻轉向了羅馬平原。在這些方麵我與漢尼拔相似,但他一直是我從學生時代起就崇拜的英雄。在我們那個時代,我和其他許多學生一樣,我同情布匿戰爭中的迦太基人,而不是羅馬人。到了高年級後,我開始首次理解到身為異族意味著什麽,其他男孩中的反猶太人感情使我明白必須采取明確的立場,於是這位猶太人將軍的形象在我心中的地位就更加高大了。在我年輕的心靈中,漢尼拔和羅馬象征著猶太教徒的頑固性與天主教組織之間的衝突。這種逐漸增強的反猶太人運動對我情感生活的影響,有助於我早年思想和感情的鞏固。因此在我的夢生活中,去羅馬的願望變成了許多其他強烈欲望的外衣和象征。這些欲望的實現,必須堅持迦太基人那樣的頑強和決心,盡管當時它們願望的實現也好像漢尼拔實現進駐羅馬的終生欲望一樣,命運不濟。

現在,我又想起了童年的另一件事情,它至今仍對我的所有這些感情和夢景起著有力的影響。大約在我十或十二歲時,我的父親開始帶我散步並告訴我他的一些對我們所生活世界的看法。在一次散步時,他告訴了我一個故事,來說明現在的日子比他們那時候要好過得多。他說:“在我年輕的時候,那是一個星期六,在你出生地散步。我穿著整齊,戴了一頂新皮帽。一個基督教徒迎麵走了過來,一巴掌就把我的帽子打在汙泥裏,並且叫道:‘猶太人,滾開!’”我於是問道:“那你怎麽辦了?”“我走到路邊撿起了我的帽子。”他平靜地回答。這位手牽小孩身強力壯的男子漢這般卑怯的行為,使我大感震驚。我把這個情景與另一個深深根植在我情感中的另一情景進行了對照:那就是漢尼拔的父親哈米爾卡·巴卡(迦太基的一位將領),他把他的孩子領到家族祭壇前發誓要對羅馬人進行報複。從此以後,漢尼拔就在我的想象中占有一定的位置了。

我相信從我對迦太基將領的熱情中可進一步追溯到我的童年,這可以說明我再一次把一個已經形成的情感關係轉移到一個新的目標上。我學會讀書以後,我所閱讀的幾本書中就有一本蒂爾斯的《執政和帝國史》,我還清楚地記得,我在我的木製玩具兵的背上貼上寫有拿破侖部下元帥們的姓名的標簽。那時候我宣稱我最喜歡馬塞那(猶太名為馬拉賽)。(無疑這種偏愛還由於我的生日與他的生日正好相同,而且又正好相隔一百年)。拿破侖把自己與漢尼拔相提並論,因為他們都跨過了阿爾卑斯山脈。這種尚武精神甚至還可以追溯到我的童年時代:那時我才三歲,與一個比我大一歲的孩子關係密切,忽而友好,忽而敵對,這種關係必定激起了較弱的一方這種欲望。

我們對夢分析得越透徹,越能經常發現童年經曆的蹤跡,這種經曆在夢的隱意來源中起著一定的作用。

我們已經知道,夢中再現記憶是很少不加刪改或改動就構成它的全部顯夢。仍然還是有一些這樣不容懷疑的例子的出現:而且我還能再次增加一些與童年有關的景象。我的一位病人曾經在夢中出現過一次幾乎未加偽裝的性事件的再現,而且立即可以被認為是一個真實的回憶。實際上他對這件事的記憶從未在他的清醒生活中完全消失過,隻是變得非常模糊而已,它在分析後被完全喚醒。夢者在十二歲那一年去看望一個同學,他正患病在床,可能由於一個偶然的動作,身體暴露了出來。我病人看見了他同學的**,一種難於壓製的衝動,使他也露出了自己的**並抓住了對方的**。他朋友鄙視而驚愕地望著他。在一陣惶然不安後,他走了。這幕情景在二十三年之後的夢中反複出現,而且包括了當時內心感情的所有細節。然而,這個夢也略有變化,夢者從主動者變成了被動者,而他原來的同學被他一個現在生活中的朋友代替了。

確實,童年的情景往往隻以隱喻表現在顯夢之中,隻有通過對夢進行解釋後才能辨認出來。記錄下來的這一類夢例也很難使人相信,因為早已發生過的這些童年經曆一般都缺乏其他證據:如果追溯到很早的時代,它們也不能被當做記憶了。要推斷出夢中的這些童年經曆確實曾經發生過,隻有根據精神分析所提供的大量材料,如果它們相互一致,這樣看上去才足夠可信。如果我記錄的這些推斷而來的童年經曆,為了解釋夢的目的,脫離了前後關係,特別是甚至沒有把解釋夢所依據的全部材料一一列舉,它們就可能不會產生深刻的印象。然而,這並不能妨礙我再舉幾個例子。

(一)

我一位女病人的所有夢都表現出“匆忙”的特點:她會急速去某處以免誤了火車,等等。在一個夢中,她夢見她要去拜訪一位女友,她母親要她乘車而不要走路,但是她卻奔跑著,不時跌倒。對這些材料一一進行分析後,使她想起了兒時追趕和蹦跳嬉笑的遊戲。一個特殊的夢使她回憶起一種兒童喜愛的繞口令遊戲,比如說一句“牛在奔跑,跑到跌倒”,越說越快,直到最後變成一個(無意義)的單詞——實際這是另一種“匆忙”的表現。所有這些與其他女孩在一起玩的天真的奔跑遊戲能被回憶起來,是因為它們替代了其他一些不是天真的嬉戲。

(二)

下麵是另一個女病人做的夢:她在一個擺滿各種機器的大房子內,像是她想象中的一間外科矯形室。她聽說由於我沒有時間,必須與另外五個病人同時接受治療。然而她拒絕了,不肯躺在**或為她指定的任何地方。她站在牆角裏等待著我說那不是真的。同時另外五個人嘲笑她,笑她“大驚小怪”的行為。——同時,她又好像在畫一些小方格。

這個夢內容的前一部分與治療有關,是對我的移情,第二部分包含了暗指童年的一幕情景。這兩部分因夢中提到床而聯係起來了。

矯形室使我想到了我對她說過的一句話,我把治療的長時間和複雜性比作是一次矯形手術。我開始對她進行治療時,不能不告訴她我目前不能給她很多時間,以後我才有可能每天安排她整整一小時。這句話觸發了她原有的神經過敏,這也是容易發生癔症的兒童的一個主要特性:他們對愛的渴望永遠不能滿足。我這位病人是家庭中六個孩子中最小的一個(因此,同時還有另外五個人),因此最為父親寵愛,但即使如此,她仍感到她崇拜的父親給她的時間和注意太少。——她等著我說那不是真的具有如下根源:一個裁縫小學徒為她送來一套衣服,她付了款給他。後來她問她丈夫,如果小裁縫把錢丟失了,她是否要再付一次錢。她丈夫為了嘲弄她,說要這樣做(夢中的嘲笑)。她於是一次又一次地不斷地追問,等他說那不是真的。現在從夢的隱意中可以推斷出,她可能想到了如果我給她兩倍的治療時間,她是否要付雙倍的診療費——她感到這是一種吝嗇或不潔的思想(兒童時代的不潔在夢中通常由貪圖錢財來代替,“不潔”這個詞把兩者給聯係了起來)。如果夢中等著我說等等這一段不過是夢中“不潔”這個詞的迂回說法,那麽“她站在牆角裏”和“不肯躺在**”就符合了她童年那一幕景象:她弄髒了床,被罰站在角落裏,她父親威脅她說他不再愛她了以及她的兄弟姐妹會嘲笑她,等等。——小方格則與她小侄女有關,她在她麵前表現一種(我認為這是正確的)在九個方格中使所有方向相加都等於十五的算術遊戲。

(三)

一個男人做了下麵這個夢:他看見兩個男孩在互相扭打,從地上的工具可以看出他們是桶匠的兒子。一個男孩把另一個摔倒在地。倒地的男孩戴著鑲有藍寶石的耳環。他急忙舉起手杖擊打進攻者。後者向一位婦人逃去,請求她保護,她好像是他的母親,正站在木柵欄旁邊。她是一位勞動婦女,背向著夢者。最後,她轉過身來,樣子看上去非常可怕,把夢者嚇跑了。可以看到她下眼瞼突出的紅肉。

這個夢大量利用了前一天發生的瑣事。他在街上確實看到了兩個小孩,一個把另一個摔倒在地。當他趕上去勸架時,兩個人都拔腿逃跑了。——桶匠的兒子。這隻能用隨後做的一個夢中的一句諺語來解釋,這句諺語是“徹底把桶底捅穿”。——他根據自己的經曆,相信鑲有藍寶石的耳環多為妓女所佩戴,他於是想起了一句熟知的關於兩個男孩的打油詩,“另一男孩叫瑪麗”(一女孩)。——站立的婦女。當他看見兩個男孩跑掉後,就沿著多瑙河邊走下去,趁無人之際對著一個木柵欄撒尿。一會兒之後,一位衣著莊重的老婦人態度和藹地向他微笑,並想遞給他一張她的名片。由於夢中的婦人也站在他曾經小便的同一個地方,因此這婦人肯定也在此小便。這與她那可怕的麵容和突出的紅肉恰相吻合,這隻可能與她蹲下時**的縫隙有關。這種在兒童時期看到過的景象,在後來的記憶中則以“浮肉”——作為傷口再現出來。

這個夢把他在小孩時兩次看見女孩**的情景結合了起來:一次是女孩被摔倒在地,一次是女孩正在小便。他從夢前後內容的另一部分引起一個回憶:他在這些場合表現出的性好奇,他曾受到過父親的懲罰或恫嚇。

(四)

在下麵這個夢(一個老婦人所做)的背後,存在著大量的童年記憶,它們巧妙地結合成為一個單一的夢幻。

她匆忙地出門去買些東西。在格拉本大街上,她雙膝癱軟跌倒在地。大批人群圍觀了上來,特別是一些出租車司機。但是沒有一個人幫助她站立起來。她徒勞地嚐試了幾次,最終她想必是站起來了,因為她被放進一輛出租車內,這輛車把她送回了家。一個大而沉重的籃子(好像是購物籃)從她身後的窗戶裏扔了進來。

做夢的這位婦女就是那位在兒童時喜歡追逐嬉戲,在夢中經常感到“匆忙”的婦人。夢中的第一幕景象無疑來源於看見了馬的摔倒;同樣,“垮下來”這個詞是指賽馬。她在年輕時曾騎過馬,無疑當她年紀更輕時她實際上就像一匹馬。摔倒與她童年早期的記憶有關:看門人的十七歲兒子因癲癇發作摔倒在大街上並被人用車送回家。她當然隻是聽說這件事,但是癲癇發作(“摔倒的疾病”)的概念牢牢地保存在她的想象中,而且最後對她癔症發作的形式產生了影響。——如果一個婦女夢見摔倒,它必定具有性的意義:她想象自己是一個“墮落的女人”。現在這個夢特別能肯定,因為我病人摔倒的地方是格拉本大街,而這條大街在維也納是著名的妓女聚集地。德文購物籃(Korb)可以有多種解釋。在拒絕(K?rbe)的意義上,她想起了對求婚者無數次的拒絕,而後來她也抱怨她受到了同樣的拒絕。這也與沒有人幫助她站立起來這件事有聯係。她自己解釋為一種拒絕。購物籃進一步提醒她在分析中已經出現的幻想,她幻想已經低就嫁了出去,必須自己去市場買東西。最後這個詞也可看做是仆人的標誌。這時又進一步出現了幾個童年的回憶。第一,她想起一個因偷竊而被開除的女廚師,她雙膝跪地請求寬恕。夢者那時才十二歲。其次想到一個女仆因與家中車夫私通而被解雇(附帶說一句,他後來娶了她)。所以這個記憶也是夢中車夫(司機)來源之一(與現實中的車夫相反,車夫沒有扶起這個摔倒的婦女)。剩下需要解釋的還有在她身後扔進來而且是通過窗戶的籃子。這使她想起了遞交行李給鐵路運送,以及鄉間的一種習俗,情人爬進愛人家的窗戶,和她在鄉間時聽到另一些生活逸事:一位紳士把幾枚青梅從窗戶丟進一個女子的房內;一個鄉下白癡從窗戶窺視他的妹妹而使他的妹妹受到驚嚇。她又模糊記起一件十歲時的事情,她的鄉下保姆與家中一個仆人發生曖昧關係(連她這個小女孩可能也看得出來)而被同時打發回去,扔了出去(夢象為其反麵“扔進來”)——從幾個其他方麵我們已接近這個故事。仆人的行李或衣箱在維也納被輕蔑地稱為“七個梅子”:“撿起你的七個梅子滾蛋吧!”

自然在我的記錄中收集了大量病人的夢,對夢的分析後可以得到童年模糊的和已經忘卻的印象,往往能追溯到生命的頭三年。但是要把這些夢得出的結論應用於一般的夢,那就不大可靠了。因為所有做夢的人都是神經症患者,特別是癔症患者,他們夢中的童年情景可能受到了神經症本質的影響,而不是由夢本質所決定。不過,在對我自己的夢分析中,畢竟我自己並沒有這麽多的病理症狀,我常常在夢的隱意中意外地發現童年的景象,而且我的整個一係列夢馬上與來自我童年的某些經曆的各種聯想結合起來了。我已經舉了幾個這樣的例子,我將再舉幾個在多方麵有聯係的夢例。通過報告一兩個自己最近的夢與長期遺忘的童年經曆結合起來作為夢的來源,我不這樣做,可能這一節就不會圓滿結束。

I

在一次旅行後,我由於疲乏和饑餓,馬上就上床睡覺了,人這些主要的生理需要在睡夢中也宣布它們的存在。我做了下麵這個夢:

我走進廚房尋找布丁。廚房裏有三位婦女,其中一個是小旅店的女主人,手中正揉著什麽東西,好像是在製作團子。她回答我必須等她做好(這些話不能確定)。我感到不耐煩,帶著一種受到侮辱的感覺走開了。我穿上大衣。但是穿的第一件太長,我脫了下來,驚奇地發現它的邊鑲了毛皮。我穿的第二件大衣裏子繡上了長條的土耳其圖案。一個長臉短須的陌生人走了進來,試圖阻止我穿衣,說大衣是他的。然後我給他看這件大衣上麵繡有土耳其式樣的花紋。他問道:“土耳其(圖案、條紋……)與你有什麽關係?”但不久我們就友好相處了。

我開始分析這個夢的時候,我意外地想起我讀過的第一本小說(大約我那時十三歲)。實際上我是從第一卷的結尾處讀起的。我從不知道這本小說的書名和它的作者。但對它的結尾有生動的記憶。“英雄瘋了,不斷叫喊著給予他一生最大快樂和悲傷的三個女人的名字。其中一個名叫貝拉姬(Pélagie)。”我仍弄不明白為什麽在分析中會引起這個回憶的。與這三個女人有關,我想起了三位掌管人類命運的女神,我還知道三個女人中的一個——夢中的女店主——就是賦予人類生命之母,而且(像我自己情況那樣)賦予了生命物體最初營養。我想到,女人的**滿足了愛和饑餓。一位極端讚美女性美的年輕男士,在談到他兒時那位漂亮的、曾經喂過他奶的乳母時,他說:“很遺憾,我沒更好地利用我的機會。”我經常在精神神經症的發生機製中利用這件逸事來解釋“延遲作用”的因素。——那麽,三位命運女神中的一位正合攏雙手搓揉手掌,好像正在製作團子:對命運女神而言一項奇怪的職業,這需要進行解釋。由此又勾起了我另外一個更早的童年記憶。在我六歲時,我母親給我上了第一堂課,她要我相信人類都是由塵埃製成,因此最終也必須化為塵埃。這話不合我意,因此我對這個教義表示懷疑。於是我母親合攏雙手搓揉手掌——就好像在製作團子,隻是兩手間沒有生麵團——並把摩擦產生的黑色表皮屑給我看,證明我們是由塵埃製成的。我對這直觀演示大為驚奇,我也默認了,之後我聽到了用這句話來表達:“生命最後複歸於自然。”所以,我走進廚房時發現她們確實是命運之神——正像我童年時常做的那樣,當我饑餓的時候,我母親往往站在爐子旁,告誡我一定要等正餐準備好了以後再吃。——現在來談談克內德爾(德文為Kn?dl)。克內德爾(Kn?dl)這個人的名字,至少使我想起了我大學的一位教師,正是他給我講授組織學知識的(如表皮),他控告克內德爾剽竊(plagiarizing)了他的著作。而剽竊的概念是把屬於別人的東西據為己有,這顯然把夢引向了第二部分,在這部分中我被當成了經常在演講廳偷大衣的賊。我未加思考就寫下了“剽竊”這個詞,因為它是浮現在我腦海裏的。而我現在注意到它可能在夢內容的不同顯意之間架起了一座橋梁(Brücke)。這一串聯想[Pé1agie(貝拉姬)——plagiarizing(剽竊)——plagiostomes(橫口魚)或醬魚(Haifische)——a fish's swimming-bladder(魚鰾)(fischblase)]把舊小說與克內德爾事件和外套聯係了起來,這又明顯是指性技術中的用具(參閱莫裏的押頭韻的夢)。無疑這是牽強附會又無意義的思想鏈,除非它已由夢工作構成,我在清醒生活中是決不能構成這些聯想的。但是,好像有建立一種被認為無所謂神聖的迫切聯係的需要,一個受尊敬的名字布呂克(Brücke意為橋梁)使我想起了我的學院,在學院裏我度過了我快樂的學生時光,無憂無慮——

所以,匍匐在那智慧的胸膛(Brüsten)

你每天都會發現無窮的狂歡。

——完全與夢中正在折磨(plaguing)我的欲望形成了鮮明的對照。最後我又回想起了一個我非常尊敬的老師——他叫弗利契(Fleischl,德文Fleisch為“肉”),與克內德爾一樣,這名字的讀音聽起來好像是可吃的一些東西,還出現了表皮屑引起的討厭景象(我母親和女店主)和發瘋(小說)及從藥房中買來的解除饑餓的一種藥物:可卡因。

我還能沿著這條錯綜複雜的思想鏈進一步追蹤下去,並能對我還未加分析的那部分夢內容作出充分解釋;但是我必須放棄這種做法,因為這將使我個人付出太大的代價。我將從中選出一條線索,它能直接把我們引向混亂的夢思想中的一個夢思想。那個阻止我穿大衣的長臉短須陌生人,其外貌很像我妻子向他購買了大量土耳其衣料的斯巴拉多商人。他叫波波維奇(Popovic),這是一個多義詞。因此幽默作家斯特頓海姆借題發揮說:“他告訴了我他的姓名,漲紅了臉跟我握手。”我再次發現我濫用了名字,因為我以前曾濫用過貝拉姬、克內德爾、布呂克、弗利契等名字。可以非常肯定,用姓名開玩笑是兒童時期的一種惡作劇。但是如果我樂此不疲,那也是會有報應的,因為我的名字也常常成為別人的打趣語。(1)我記得歌德曾在某處談到人們對他們姓名的敏感性時,認為它簡直就像皮膚那樣敏感了。赫德曾以歌德的名字寫過下麵一行詩:

你們是諸神(Gōttern)、野蠻人(Cothen,亦譯哥特人)

抑或是糞肥(Kote)的子孫——

你們是高貴的形象,最後仍複還於塵埃!

我注意到我叉開話題到關於濫用姓名上隻是一種拐彎抹角的埋怨。但是我必須在此打斷。——我妻子在斯巴拉多的采購使我想到在卡塔羅的另一次采購,那次由於我太小心謹慎,以致失去了一次有利可圖的交易良機。我由於饑餓而引入夢中的一個思想是“一個人不應錯過良機,能得到的就不必放棄,即使犯小錯誤也在所不惜。一個人從來不應錯失良機,因為生命短暫,死亡不可避免”。由於這種“及時行樂”的觀點包含了性的意義,又因為它所表現出來的欲望並不因為犯錯誤而裹足不前,它有理由懼怕稽查作用,隻得將自身隱藏在夢的後麵。於是所有各種帶有對立意義的思想找到了代言者:夢者精神食糧獲得滿足之時的記憶,各式各樣禁錮的思想,甚至對令人感到最厭惡的性懲罰的威脅。

下一個夢需要相當長的前言:

我驅車前往(維也納的)西站,搭乘火車前往奧賽湖度暑假。但當我到月台時,較早那班開往伊希爾的火車尚未發站。我在那兒看到了圖恩伯爵(2),他又是去伊希爾朝見皇帝。盡管天下著雨,他還是乘了一輛敞篷車來到了車站。他直衝區間車入口處,門口的檢票員並不認識他,想檢查他的票,但他傲慢無禮地將他推開,也未作任何解釋。當開往伊希爾的火車發出以後,我被再次要求離開站台回到候車室。費了一陣口舌後,我才被允許繼續留在站台上。我把時間花在注意是否有人會“行賄”以設法取得保留的隔間。如果有這種情況我打算要大聲抗議:我就宣稱要獲得同等的權利。同時,我一直在哼著我以為是《費加羅的婚禮》中的費加羅詠歎調:

如果我的伯爵想跳舞,想跳舞;

那就讓他盡興吧,我準備為他伴奏一曲。

(我不知道別人是否能聽出這段曲調。)

我整個晚上精神亢奮,處於好鬥的心境。不斷地取笑仆人和車夫——但願不要傷了他們的感情。並且各種魯莽和革命的念頭都湧入頭腦中,不斷出現費加羅的台詞和在法蘭西劇院觀看博馬舍喜劇的情景。我想到了那些自以為生來就是偉人的言論,想到阿爾瑪維瓦伯爵要對蘇珊娜行使的**權。我也想到了懷有惡意的反對派記者如何用圖恩伯爵的名字開玩笑,稱他為“不做事的伯爵”(Count Nichtsthun)。我並不是忌妒他,現在他正在膽戰心驚地朝見皇上,而我才是真正的不做事的伯爵呢——在度假。假期中有各種各類的娛樂計劃。這時有一位紳士來到站台上,我認識他是政府醫務監考官,他由於他的工作能力而獲得了奉承性的綽號——“政府同床者”。他憑借他的政府官員的地位要求給他半個頭等隔間。我聽到一位乘務員對另一位說:“我們把這位頭等半票(3)的先生安置在哪裏呢?”我思忖,這是一個典型的特權的例子,而我卻要付全額頭等票的錢。事實上我已得到了一個隔間,但卻是沒有過道的套間,因而夜間不能使用盥洗室。我向列車長抱怨此事卻毫無結果。我於是報複性地建議他無論如何應該在隔間地板上打一個洞,以備旅客著急時用。確實我在淩晨兩點三刻時因要小便而醒來,醒前做了下麵這個夢:

一群人,一個學生集會。——一位伯爵[圖恩(Thun)或塔弗(Taaffe)(4)]正在講演。他帶著挑戰似的口氣談對德國人的看法,以傲慢的姿態宣稱他們最喜歡的花是款冬(colt’s foot),然後把一片破損的葉子——更確切說是一片枯萎的葉子——插進他的紐扣孔內。我怒跳起來——因此我怒跳起來,盡管我對自己表現出這樣的態度感到很吃驚。

(然後,不是十分清楚)我好像置身於一個大學禮堂(Aula),入口被封鎖了,我們必須逃脫。我闖過一排陳設豪華的房間,這顯然是部長級的套間,置有棕紫色的家具。我最後走到一條走廊,裏麵坐著一個管家,她是一位健壯的老婦。我避免和她說話,顯然她認為我有權通過,因為她問我是否需要她持燈引路。我通過話語或手勢,向她表明要她留在樓梯口。我認為我機智狡猾地避開了追蹤。我下了樓梯,並發現了一條狹窄陡峭的向上小路,我沿著這條小路走。

(再次變得不清楚了)……我的第二個問題好像是逃離城市,就與第一次逃出大廳一樣。我正乘坐在一輛出租馬車內,叫車夫驅車送我到車站。好像車夫被我累壞似的,在他埋怨了幾句之後,我說:“我沒叫你在鐵路上趕車。”好像我和他已在通常隻有火車才能通行的道上趕了一大陣車了。火車站已戒嚴。我考慮是去克雷姆斯還是去讚尼姆,但是想到國王可能要在那裏居住,因此我寧可去格拉茨或其他類似的地方。我現在正坐在火車隔間內,這就像坐在斯塔特鮑恩(郊區鐵路)的車廂內。在我的紐扣孔內有一條特別長的辮狀物,它旁邊插了一朵由昂貴料子做的紫棕色的紫羅蘭。這非常惹人注目。(這時夢景中斷了)

我再次站在火車站,但這一次一位年老的紳士與我在一起。我想著一個仍然認識不清的計劃。緊跟著這個計劃就已經實現了。就像思考和經曆是同一回事。他看上去像個瞎子,總之一隻眼睛是瞎的。我遞給了他一隻男用玻璃尿壺(它一定是我們在城裏買的或帶來的)。這樣我就成了一個護理員,並且一定要給他遞便壺,因為他是個瞎子。如果查票員看見我們這種情景,他肯定會不加注意讓我們過去。現在老人的態度和陰莖似乎是人造的。(我正在這時醒來,感到要小便。)

總體上這個夢給人一種具有幻覺的印象,夢把我帶回到1848年的革命時代。引起我對那一年的記憶,是由於1898年(法蘭西皇帝約瑟夫的)五十周年紀念會和去瓦休的短期旅行。在這次旅行中,我參觀了愛默斯多夫,這是學生領袖菲肖夫的隱退地。夢中顯意的幾個元素肯定暗指了他。然後我的聯想把我引向英格蘭和我的兄弟的住所。他經常用(以坦尼森爵士名義寫的詩中)“五十年前”中的話逗弄他妻子,後來他的孩子們往往把它糾正為“十五年前”。然而,這個革命幻想的產生是起因於看見圖恩伯爵而引起的觀念,這和意大利式教堂的正麵與其背後的結構並無有機聯係是一樣的。但它與教堂的那些表麵不同之處在於它雜亂無章,充滿裂隙,而且內部結構部分是通過很多方麵硬擠進去的。

夢中的第一部分情景是由好幾個景象混合而成,我可以將它們分開。夢中伯爵采取的傲慢態度是我十五歲那年在中學時的一幕景象的翻版。我們策劃一個陰謀反對一位不得人心、無知的男教師,主謀人是我們的一位同學,他那時常以英格蘭的亨利八世為榜樣。他把襲擊的主要領導權指定給我,以討論多瑙河對奧地利(參見瓦休)的重要性作為公然反叛的信號。我們陰謀分子中有一位貴族子弟,也是全班惟一的一位,他由於肢體太長被同學們稱為“長頸鹿”。由於受到暴君似的德文教師的責備,他像夢中的伯爵那樣筆直地站著。喜歡的花和插入他紐扣孔內的某種具有花特征的東西(它最終使我想起我在同一天送給一位女友的蘭花和一種耶利奇玫瑰)強烈地使我想起了莎士比亞曆史劇(《亨利六世》,第一幕第一場),它再現了紅白玫瑰戰爭的開始。(亨利八世打開了這個回憶的閥門)——由此離紅白康乃馨隻有一步之遙了。(有兩段小詩,一段為德文,另一段為西班牙文,此時悄悄溜入分析之中:

玫瑰、鬱金香、康乃馨;

每一種花都不免凋謝。

伊莎貝拉,不要

為花兒凋謝而哭泣。

西班牙文詩的出現使人想到了《費加羅的婚禮》)。在維也納,白康乃馨已變成反猶太人的象征,紅康乃馨則是社會民主黨人的象征。在這之後,我又想起了一件事情,那次在可愛的薩克遜鄉村(參見盎格羅—薩克遜)乘火車旅行時,我遇見一次反猶太人挑釁。——構成夢中第一個情境的第三幕景象可追溯到我早年的大學生生活。德國學生俱樂部舉行關於哲學與自然科學的關係的討論。我當時是個毛頭小夥子,深信唯物主義理論,冒失地提出一種極端偏激的觀點。有一個比我年長的高年級學生,他那時已顯露出他成為男生領袖和一些較大團體的組織者的才能(順便說一句,他也獲得了一個來自動物王國的綽號)。他於是站了起來,他狠狠地訓斥了我們一通。他告訴我們,他年輕時也曾養過豬,後來悔改了,回到了父母身邊。我暴跳起來(就像夢中一樣),粗魯地(德文sau-grob的字麵意思為“豬般地粗魯”)回答說,因為我知道他年輕時養過豬,所以我對他講話時的語調也就不感到驚奇了。(在夢中,我對自己的德國民族主義者的態度感到驚奇。)然後發生一陣很大的**,許多人要求我收回自己說的話,我拒絕了。受我侮辱的那位同學十分明智,他不把這件事看做是一種挑戰,使得這場風波平息了下來。

現在讓我們轉到夢中第二部分情景,我不能對這部分作詳細的分析,是考慮到稽查作用的緣故。因為我把自己放在那個革命時代一位傑出人物的位置上,他與鷹(Adler)也曾經有過一段冒險經曆,據說他患有大小便失禁,等等。盡管這故事的大部分是由一位霍夫拉特(宮廷樞密官)告訴的,我自己認為我不可能通過稽查作用。夢中那套房間來自我曾有幸看見過的那位大人物的客廳式豪華馬車。就像夢中大多數情況下“房間”(Zimmer)也指婦女(Frauenzimmer)(5)——此例指“大眾婦女”。就夢中的女管家形象,我表現出對一位機智的老婦人缺乏真情回報,對她的好客以及在她那裏聽到許多好聽的故事卻惡意相報。——燈則暗指格裏帕澤(6),他根據自己的親身經曆所寫的有關希羅和利安德的一出動人悲劇,《情海驚濤》——由此聯想到了西班牙無敵艦隊和風暴。

對夢中剩餘兩段情節我也不必作任何詳細的分析。我僅選取引起兩個童年景象的一些元素,我正選取這兩個景象開始對此夢的討論。人們可能懷疑是因為性材料才迫使我產生抑製,但這種解釋也未必盡然。畢竟一個人有許多事情必須對別人保持秘密,但對自己卻不必隱瞞。這裏的問題並不在於我為什麽必須要隱瞞真相,而是要揭露自己為了隱瞞夢的真實內容進行內部審查的動機。因此,我必須解釋,這個夢的這三個(最後)情節的分析表明,它們都是脫離實際的浮誇,是我在清醒生活中長期被抑製的荒謬誇大狂的結果,它的一些枝節甚至闖入了夢的顯意(如“我感到自己相當狡猾”)。順便也解釋了我在做夢前的當晚精神亢奮,那種誇耀神情已擴展到了各個方麵。例如,在提到格拉茨時就用了一句詆毀的話,“格拉茨值幾個錢?”,這句話表現出了一個人感到相當富足時的那種自滿感。如果有人記得偉大的拉伯雷對高康大和他兒子龐大固埃的生活和功績無與倫比的描述,就會理解夢中第一個情節中所含有的那種自誇了。

我非常清楚地記得我七八歲時發生在家裏的一件瑣事。一天晚上,在上床之前,我不顧家規,硬要睡在父母的臥室裏。父親在斥責我的時候,說了這麽一句話:“你這個小孩兒將來不會成大器。”這對我的野心無疑是迎頭一棒,因為這幕景象仍不斷地出現在我夢中,而且總是與我列舉的成就和成功聯係在一起,好像我想說:“你看,我已經有成就了。”因此,這幕景象為夢中最後的情節提供了材料,在夢中,當然為了報複,把角色互換了。那個老人(明顯是我父親,因為他的一隻眼失明是指他的單側青光眼)現在正對著我小便,就像我小時候對著他小便那樣。通過他的青光眼,我想到了可卡因,可卡因在他動手術時派上了用場,好像我因此而遵守了自己的諾言。此外,我還跟他開了玩笑。由於他失明了,我一定要遞尿壺給他,我對這個暗喻我發現了癔症理論而揚揚得意,對此我感到非常驕傲。

我童年的兩幕小便情景無論如何與誇大狂這個主題密切有關。但它們在我去奧賽湖旅行時的出現,得到了由於我的車廂隔間沒有盥洗室這一偶然情況的幫助,因此我有理由預測這種處境實際上是在早晨出現的。我由於這種生理需要而醒來。我想,或許人們認為這些感覺才是夢形成的真正誘因,但我卻傾向於另一種觀點,即排尿的要求僅僅是由夢念所引起。我在睡眠時受到任何生理需要的幹擾相當少見,尤其像這一次被喚醒的時刻是在淩晨兩點三刻。我可能會遇到進一步的反對意見,反對者認為我在比其他更為舒適的旅行中,我在很早醒來時,我幾乎不可能感到有排尿的要求。不管如何,這一點懸而未決並不會對我的論點有任何傷害。

在本章開始時所列舉的關於夢記憶的三個特征中,第一就是夢內容偏愛不重要的材料,把這歸結於夢的偽裝從而獲得了滿意的解釋。我們還能肯定其他兩個特征的存在,即對最近的和幼兒期材料的強調,但是我們還不能根據引起夢的動機對這兩個特征作出解釋。這兩個特征和評價還有待發現,這一點必須記住。在我們了解到解釋夢就好像一個可以窺視精神結構內部的窗口時,它們才能在其他地方找到恰當的位置——或者在睡眠狀態的心理學中,或者在我們今後要對有關精神結構構造加以詳細討論中。

然而,從最後幾個夢分析中得出的另外一個推論,立刻引起了我的注意。通常夢看上去不止一種意義。正如我們所舉的夢例,夢不僅可以包括好幾個一個接一個願望的滿足;而且一連串的意義或欲望滿足可以彼此疊加起來,欲望滿足的最底層麵可追溯到童年早期。這樣就又出現了這麽一個問題,斷定這種情況是“經常地”而不是“一定地”是否更為正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