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恩師開眼界
意識到即將進入嶄新的生活,牛頓不由得緊張起來,一陣涼颼颼的感覺從他的腦海直達腳尖,因為不知道前方等待他的會是什麽。
牛頓來到學院門口時,遇到了一位穿著紅色長袍的紳士。
“你是艾薩克·牛頓先生吧,我是艾薩克·巴羅。”
紳士在黑色方帽底下的臉上露出溫和的微笑,大方地向牛頓伸出右手。牛頓吃了一驚,神色慌亂,好一會兒才握住紳士的手。
“是,是的。”牛頓結結巴巴地回答。他忽然想起這個人可能就是舅舅詹姆士牧師告訴過他的巴羅教授。
牛頓從上衣口袋拿出了史托克校長的介紹信。
“啊,我已經接到他的信,不然也不會知道你的姓名。”教授邊打開信邊說,他匆匆地看了看,隨即放進口袋。
教授試圖緩解這個鄉下青年的緊張情緒,隨意地和他交談起來。因為牛頓第一次見到真正的大學教授,心裏的緊張感一點兒沒有減少,反而越來越嚴重。
“到我房間去吧。”教授在走廊裏大步走著,牛頓小心謹慎地跟著。等到心情稍稍平靜的時候,他已經來到了教授的房間裏。
“隨便坐,不要太拘束。”
牛頓的動作顯得很生硬。
“現在我要依照這裏的慣例詢問了。艾薩克·牛頓先生,你是自願入學的嗎?”
“是的。”
“好!那麽準許你入學了。”
牛頓如釋重負,終於放下了懸著的心。
英國除國教徒之外,還有所謂的異教徒,劍橋大學對於異教徒是拒不接納的。
“牛頓先生,現在你已是劍橋大學的學生了。我是教授,我們就以學生和教授的身份來交談一下吧。”牛頓不知談什麽好,感到很不自在。
“你到大學來的目的是什麽呢?”
“想學有關力和運動方麵的東西,也想研究數學……”有了具體的話題,牛頓能比較自然地和教授對答了。
“可能會有一點問題。學數學倒是沒什麽,但力和運動方麵的知識卻沒人講授。當然,你可以自己研究,但沒人能指導。”牛頓聽了並不驚異。因為以前不管是在私塾還是格蘭瑟姆中學,從來都沒有人教他他想學的東西。
“你知道伽利略的實驗嗎?”
“不,不知道。”別說是實驗,就連這個人名牛頓也是初次聽說。
“那麽,我提一個問題吧,鉛球有大有小,現在讓它們同時從塔上落下來,請問哪個先落到地麵?”牛頓默默地想了一會兒,然後有點怯怯地回答:“不實驗一下不知道。”
“是嗎? 伽利略也這麽想。可是亞裏士多德認為是重的物體先到地麵。你認為怎麽樣呢?”亞裏士多德是古代希臘著名的哲學家、科學家,牛頓是知道的。
“我相信亞裏士多德是正確的。”
“你真是這麽認為的嗎?”牛頓感到猶豫了。其實,他隻是覺得認為偉大的亞裏士多德是錯誤的,好像不太好。巴羅教授從牛頓的表情裏看出了他的猶豫,突然改變了態度,以嚴肅的語氣說:“你現在沒有勇氣說亞裏士多德犯了錯誤。那麽,你是不是認為不必探究真理,不必進行試驗,隻要遵從古代聖賢的結論就行了?”牛頓從未遇到過說這些話的人,他有點不知所措。
“伽利略將大小不同的鉛球從比薩斜塔同時扔下,結果和亞裏士多德所說的並不一樣,兩個球是同時到達地麵。”
“亞裏士多德也犯了錯誤嗎?”牛頓急忙反問。
“古典學派的人不肯麵對這一事實。但事實是無法做任何歪曲的。有人詰難伽利略使用了魔術,其實不管是誰來做這個實驗,都是不同的兩個球同時到達地麵。
如果魔術能成為真理的話,古典學派的人才真是一個笑話。”巴羅教授對著牛頓這個樸實又敢於思考的青年,不知不覺地失去了平時的自製力,把積壓在心裏的憤怒都傾瀉了出來。
古典學派的學者們認為,哲學上的真理都已被亞裏士多德和柏拉圖掌握了,而神學上的真理都被《聖經》和奧古斯丁掌握了。所以,要學真理的話,隻要讀這些聖賢所寫的書即可。古典學派與羅馬教廷聯結在一起,英國國教的信奉者和清教教徒卻不一定是古典學派的。但是,中世紀以來的古典思想已深入人心,極難擺脫這道枷鎖,使得教授深感氣憤。
“牛頓同學,要多多努力啊!伽利略研究天體運行得出結論,說地球會運行轉動。這在羅馬教廷看來,是一種異端,因此伽利略被提上法庭進行宗教審判,差點送命。但在英國說出這個結論,相信一定有許多人會讚同的,請把這件事牢記在心。”牛頓對教授的說法深感欽佩。
“創立這個學院的亨利八世並沒有說到這一點。可是,我認為本學院被賦予了打破羅馬教廷古典思想的使命。”亨利八世是與羅馬教廷斷絕關係,創立英國國教的國王。校門上的雕像就是他。
在三一學院的宿舍安定下來以後,牛頓無法入睡,他想著不久前的經曆。有生以來第一次搭長途馬車、巴羅教授的談話,這些對他來說都是強烈的刺激!
牛頓閉著眼睛開始回憶起往事——與喬治打架、與斯托瑞談論奇跡等,一幕幕清晰地浮現在他眼前,不一會兒又像煙霧般地消逝無蹤。他睜開眼,望著陳舊的天花板,不禁想起這房子有三百年曆史了。三一學院的前身是1324 年所建的邁克爾學院。
亨利八世創立的這個學院,就像是一座橋,可以從中世紀走到近世紀,從舊教踏入新教。但是裏麵的氣氛卻像中世紀的寺院一樣嚴肅而沉悶,是與外界隔離的另一個世界。沒有斯托瑞、沒有伍爾索普、沒有格蘭瑟姆,牛頓思索著要怎樣安排新生活。
從入學當天的晚飯起,牛頓就開始工作了。劍橋大學規定,工讀生除上課之外,還必須在課餘時間做一些雜事以維持生活,這些雜事主要是為有錢的學生配餐、送飯,然後才能獲取免費的食物。除此之外,還要接受校方的派遣做其他的事情,以便獲取零用錢。
“牛頓同學,請布置餐桌。”一個老工讀生用粗啞的聲音邊攪著大湯鍋邊對牛頓說。
“是。”身著硬邦邦的白色長袍,腰係圍裙的牛頓恭敬地回答,然後從另一個工讀生那裏拿來堆得高高的盤子。
“餐廳在這邊。”在湯鍋冒起的熱氣中,剛才的工讀生動了一下留著胡子的下巴示意側門的那邊就是餐廳。由於光線太暗,牛頓抱著盤子不敢進去。
“拿蠟燭去吧。”另一個工讀生指著廚房石壁凹進去的地方,那裏整齊地排列著十支已經插在燭台上的蠟燭。
牛頓把一大堆盤子放在廚房的桌子上,然後取來兩支蠟燭,分別放在桌子的兩端。這裏每個人的一舉一動都有條不紊,這種氛圍深深地感染了他。牛頓又多點上幾支蠟燭,昏暗的廚房頓時顯得明亮多了。
牛頓兩手各拿一支蠟燭,從側門進入餐廳,餐廳裏空****的。影子隨著燭光的移動在白色的牆壁上左右搖晃。天花板又高又暗,像是融入了天空,大廳中央有高高的台子。燭光下,一張張簡陋的桌子和那些坐著會使屁股發痛的板凳清晰地映入牛頓的眼中。這兒的一切都使牛頓回想起在私塾的時候,他不禁打了一個寒戰。
在明亮的燭光下擺好白色的餐具後,餐廳看起來很不錯。牛頓接著放置好老工讀生交給他的一籃子紡錘形麵包和一個大木勺。
“當……當……”吃飯的時間到了。腳步聲越來越大,穿著白袍戴著帽子的學生們一個個進入餐廳。他們小心地移動椅子,輕輕地坐到自己的位子上。
“大家都到齊了嗎?”最後進來的身著紐帶紅袍的巴羅教授在中央台上的餐桌坐下後問了一句。巴羅教授看到站著等待分配晚餐的新生牛頓,對他微笑地點了點頭。
餐前祈禱開始了,餐廳裏非常安靜,大家都低下了頭。“天上的父啊。對於惠賜我們的東西,祈盼我們能衷心感謝……”教授的祈禱詞說完後,緊跟著的一陣“阿門”聲震撼著大家的心靈。
開始用餐之後,餐廳依舊如教堂般肅穆。鄰座之間的低聲私語,牛頓不知道他們在談些什麽話題。不過從他們的神情上可以斷定,他們不是在抱怨晚餐隻有馬鈴薯湯、麵包和水。
“哦,原來是在討論幾何上的問題,到底是大學生!”
牛頓感到高興。
吃完飯,教授離席之後,旁邊的工讀生告訴他:“穿紅袍子的就是以發明在曲線上畫切線的方法而著名的艾薩克·巴羅教授。”牛頓本來隻知道艾薩克·巴羅是大學的教授,現在了解了巴羅教授竟有這麽大的成就,對他就更為欽佩了。
“巴羅教授說等一會兒想見你。”老工讀生接著說道。牛頓想起先前的事情,不禁興奮起來。
三個工讀生迅速把餐具收到廚房洗淨,再安放到櫥櫃裏麵。牛頓滿腦子都是與巴羅教授會麵的事情,做什麽都心不在焉。
“牛頓同學,做完事還來不來?”有一個年輕的聲音傳入廚房,牛頓吃驚地轉過身去。
“來玩玩牌吧。”
“好的。”牛頓應了一聲,不過馬上又想起要去見巴羅教授,因此感到猶豫。
“去玩吧,老師反正要用功到三更半夜的。遊布德同學是個可以成為好朋友的人。”老工讀生慢吞吞地說道。
牛頓從來沒有玩過紙牌,但又不好意思說不會。
他在格蘭瑟姆被同學看成是怪人,可是在這裏,大家好像全都很奇怪。如果在這裏都不能和同學們相處好的話,那就會成為真正的怪人了。牛頓在陰暗的餐廳裏開始學打牌。他並不覺得特別有趣,但是對於打牌的規則,倒認為有點兒意思。對牛頓來說,是最討厭賭輸贏的。但能通過打牌與其他同學親近也是件好事。直到五支蠟燭點完了,他們一直在玩各種樣式的牌。餐廳中充滿著歡快的笑聲,牛頓完全忘了身處在陌生的環境中。
新生牛頓在新認識的夥伴的帶領下向巴羅教授的房間走去。
響亮的腳步聲回**在空曠的走廊上,在安靜的晚上尤為明顯,牛頓感到渾身涼颼颼的。走廊左右迂回彎曲的小路好像通往一個永遠黑暗的世界。不知從哪裏來的風,使他們手上的蠟燭的火苗搖曳不定。身後的影子似巨人一般跟隨著他們。
“在那邊。”帶路的同學的聲音顯得非常大。牛頓嚇了一跳,默默地看向對方手指的方向,見到光從前方延伸過來,他點點頭。兩人站在教授房前,粗糙的房門縫隙中透出幾縷光線。帶路的同學輕輕地叩門。
“請進。”傳來的明朗聲音使牛頓感到很親切。熱心帶路的同學從原路回去了。推開房門,隻見巴羅教授滿臉笑容地迎接他,粗製的書桌上放著書本,旁邊有白色的假發。牛頓一時間還沒發覺這竟是下午來過的房間。
“驚奇的事情很多吧?”看著拘束的牛頓,教授輕鬆地和他交談起來。
“是的。”牛頓的腦海裏出現了石砌走廊、蠟燭、餐廳等,他在心中衡量,到底哪一個最令他驚異。
“本學院經費窘迫,一切都得忍耐!”牛頓已習慣了貧窮。不過,大學可能有特殊困難也說不定。牛頓暗想,他沒有回答。
“本學院是靠會員的會費維持的。由於動亂,失去了許多大力支持的會員,去年複歸王政,情況才稍有好轉。不過,要恢複往昔盛況,恐怕得花幾十年工夫呢!”
巴羅教授好像忘記了下午的談話,他現在似乎感慨良多。牛頓從他的語氣中知道了教授也是王黨派,突然感到很親切。
“老師,我的父親也是王黨派。”牛頓勇敢地表達自己的立場。
“啊,真的? 那實在令人愉快!”高大魁梧的巴羅教授倏地站了起來,向牛頓伸出了右手。牛頓跟著站起來,他倆的手緊緊地互相握住。
“老師,我是生於革命開始的那一年年底。當時年紀太小,所以沒什麽記憶,隻記得被鐵騎兵嚇唬過一次。”
“嗯,那麽你是生於1642 年了。正是伽利略去世的那一年,怎麽這麽巧!”巴羅教授以拳頭用力敲桌子,假發跳起來,差一點碰到蠟燭上。牛頓的緊張情緒像冰融成水一樣解開了。
“老師,我覺得學歐幾裏得幾何好像是多餘的事情……”話題飛躍到意外的方向。教授用銳利的目光注視著牛頓。
“你指的是什麽事情?”巴羅教授很謙遜。
“例如,正三角形中,三個角相等是一件很明確的事情。可是歐幾裏得卻努力想證明,我覺得猶如呆子似的……”
正三角形就是三邊等長的三角形。三角形的內角總和是一百八十度,而每個角即為其三分之一的六十度。但歐幾裏得不允許那樣的計算,他要求的證明方法是,把正三角形設為兩個三角形,然後證明這兩個是能完全重合的三角形。
“證明不能馬虎。嚴密地思考事物才是證明。幾何學就是便於熟習這種證明。被人認為是明明白白的事情,往往是證明馬虎的結果。”
認為正三角形的三角相等已很明白而不需證明的這件事,被教授說成是對證明的馬虎。牛頓好像被潑了一盆冷水。
牛頓沉默了。周圍靜得可以聽到燭芯燃燒的微小聲音,好像地球上隻有他們兩個人存在。
“牛頓同學,歐幾裏得是不是呆子,你自己去弄明白好了。我想,那是你自己的問題。”
“知道了。”
牛頓很感激巴羅教授的建議。在私塾和中學裏,老師和學生有明顯的區別。但在這裏卻沒有這種感覺,到底是大學教授,說出的話十分明理,又尊重學生,這使牛頓感歎不已。如今他能得到巴羅教授的教導,是非常幸運的。
“兩個平行四邊形全等的條件,如你所知,是相鄰的兩邊和其夾角相等。平行四邊形有四邊和四角,一共有八個要素。而隻要三個要素相等即是全等。這件事你是怎麽看的,牛頓同學?”巴羅教授快速點燃了新蠟燭,然後注視著專注聽他說話的年輕臉龐。
“這與對角線組成的三角形的全等條件相同,平行四邊形的全等與三角形全等的條件一樣,這不是很有趣嗎? 對不對? 歐幾裏得幾何有它令人感興趣的地方。
你應該少注重感到呆笨的方麵,而是注重令人感興趣的方麵,這才是正確的態度。”巴羅教授的話深深地打動了牛頓的心。
“老師,真謝謝您!”牛頓真誠地表示著感謝。
“我送你回去吧。”巴羅教授拿著蠟燭走在前麵,走廊裏一片漆黑。牛頓興奮地大步跟在教授後麵走。進入自己的小房間時,牛頓借著巴羅教授的燭火點了蠟燭,然後鄭重地道謝。
牛頓聽著老師漸漸消失的腳步聲。不安的寂靜包圍了牛頓,他全無睡意。每次一坐下,他就心生恐懼,更不要說躺在**了。於是牛頓從放在石壁凹處的一排書中,取出笛卡爾的幾何學,放在粗糙且傷痕累累的書桌上。
歐幾裏得的幾何學是圖形的證明學,笛卡爾的幾何學是方程式的證明學。對直線和圓的問題,牛頓認為用圖形不如用方程式來解決。換句話說,他更喜歡笛卡爾。但剛才巴羅教授改變了他的這種觀念。
牛頓認真地重讀了笛卡爾的書,竟連續發現了許多不合理的地方。牛頓用鉛筆重重地寫下“不是幾何學”
或“錯誤”等字眼來表明自己的見解。
原則上凡是新生都要由指導員指派給某個教授。
牛頓被安排接受本傑明教授的古典文學、希臘語、哲學和數學四科的教學。牛頓不僅感到吃不消,還覺得這種課很無聊。
“去申請聽巴羅教授的課吧。”牛頓終於可以上巴羅教授的課了。大學的講堂好像深不可測的深淵。粗糙的木椅看起來非常有分量,坐在席位上的學生很像古代希臘的賢人,毫無格蘭瑟姆中學虛耗精神的空虛感,令人覺得好像用盡人類的腦力也無法想象到的真理全部潛藏在這一深淵之中。牛頓覺得自己是為了求取那種真理,才到遙遠的劍橋來的。
鋪了石板的走廊上響起了腳步聲,出現在門口的巴羅教授對牛頓來說,不知不覺間已變成了比誰都親近的人。
“同學們,光到底是什麽?”教授突然提出這一個奇怪的問題,然後看向學生。這是幾何學的課,教授一上來就講光的問題,使牛頓感到新奇,於是他全神貫注地聽著。
“同學們,有的學者認為那是物質,有的學者認為那是物質的性質,或者是運動狀態,彼此正在互相爭論中。”為了使學生有思考的時間,教授的講解暫時停頓。
牛頓因為從未想過這樣的問題,所以情緒特別高漲。忽然,他聽到羽毛筆尖在紙上傳出的沙沙聲,同學們開始記筆記了。
對於入學那天晚上向教授提出歐幾裏得幾何一事,牛頓感到羞愧。幾何學是一門更為廣大的學問啊!
“光這種東西,在空氣或玻璃等介質中,是連續地傳導過去呢? 或是每逢衝擊,自己就倍增擴散的粒子般的東西呢? 這還在爭論中。偉大的亞裏士多德完全沒有提過這一問題。總而言之,無論我們選擇哪一種說法,古典學派的學者都不會有異議的。”同學們都在奮筆疾書。
“同學們!這是真正有趣的問題。但我並不想探究,因為我並沒有那個能力。”學生們放下了羽毛筆,講堂裏頓時一片肅靜。
“同學們!”教授特別提高了聲音,“任何聰明的人都還不知道,光如何使自己倍增,光的本質是什麽? 光怎樣發揮其力量?”牛頓全身緊繃起來,他覺得自己好像要被光俘虜了。不僅是巴羅教授,對於光,誰都沒有太多的認識。
“同學們也許希望我表示一些意見。所以,我也不得不談一談了。”學生們在光線微暗的講堂裏傾心靜聽。
巴羅教授說:
關於光的本質,讓我講一講我自己的意見。剛才所說的兩個假說,一說是光本身就是物質,一說是光是物質的性質或運動狀態。我想把這兩個假說都認定是正確的。
光以直線行進所形成的種種圖形,已能用幾何學的方法來處理了。可是,關於光的本質就不行了。該取兩個假說中的哪一個,用幾何學方法來證明,是無法明白確定的。光學正瀕臨困難與痛苦的抉擇中。
同學們!我個人認為,物質流動時或連
續衝擊時都會產生光。光雖然表現為各種各
樣的性質,我認為該解釋為產生原因有多種才正確。
巴羅教授為什麽要承認兩個假說呢? 因為教授討厭假說。既然討厭,就產生了哪一個都沒關係的態度,這就是使他發表這種說法的原因。這位教授的思想不知不覺地影響了牛頓。
“同學們!依照習慣,接著光的本質論,應該討論的是色彩論,討論種種顏色是怎樣產生的問題。”巴羅教授對於光的本質也好,色彩也好,並沒有自信是在談真理。這在他講課的過程中,不斷地表現出來:同學們!紅色是光的濃縮狀態的表現,
青色是光的稀薄狀態的表現,由於光的濃縮
程度而形成種種顏色。光被濃縮是怎麽一回事呢? 當然,這是不能和光的本質分開討論的。然而,光的本質還不知道。想想看,沒有
比這個更無理的了。亞裏士多德的看法是由於明暗比例的不同形成了種種顏色。
色彩論的講義,對於牛頓來說就好像是鴨子聽雷——聽不懂。越想專心記住教授的每一句話,越是容易分心,牛頓陷入了深深的迷惑中,這是他從未有過的經驗。教授提出來的重要問題已經銘刻於心了,但他所說的細節卻猶如雲霧。
課結束了,牛頓茫然地呆坐在座位上。忽然心底好像有某種想法洶湧地冒了上來。牛頓趕緊站起來去追教授。聽到腳步聲,巴羅教授回過頭來,牛頓猶豫了,但沒法走回去,隻好硬著頭皮叫了一聲:“老師!”教授默默不語,以溫和的眼神詢問著這位新生。
“老師!”
“什麽事?”
牛頓被教授一問,頓感語塞,因為他並沒有想好要說什麽,全身的血液不斷地向上衝。看著滿臉窘意的牛頓,教授溫和地說:“怎麽樣,到我房裏來吧……”
牛頓紅著臉,跟在後麵走了五六步,終於開口說:“老師,您認為剛才所說的色彩論是正確的嗎?”
“什麽意思? 你們知道有關色彩的種種解釋當然很好。我剛才所說的那個色彩論不是真理,而是一種假說,假說和真理是沒有關係的。”教授停步,笑著說明。走廊窗口射進來的光照在他寬闊的肩膀上,顯出一個學者的風度。
“老師,假說該被放棄嗎?”為了真理忘記了羞赧的牛頓接著問道。
“哦,你自己想想看吧。”教授的回答讓這個青年發覺自己的問題沒有任何意義,他頓時感到羞愧難當,忘了對老師道謝,轉過身從原路匆匆回去了。巴羅教授覺察到了牛頓非比尋常的才華,滿臉笑容地走進自己房間去了。
教授對於學生,應該告訴他們陳舊的理論,由他們反駁而產生新的東西,讓新的推翻舊的,才是大學的本色。這是巴羅教授向來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