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化贛南百姓

明武宗正德十三年(1518 年)四月,三浰賊寇團夥被剿滅後,王陽明在班師途中路過了太平堡。自古以來有說法,“太平堡太平,天下太平”。太平堡有一個村子叫楊村,楊村遠離縣城位於九連山麓,山多田少。那裏的山民多不能自足,因此世代多有亂民出現。

了解到這些情況後,王陽明大為感慨,賊與民之間當真隻是一道坎啊!內心有良知則為民,內心失良知則為賊。如何將山賊轉化成良民呢?王陽明開始認真地思考這個問題。

王陽明認為,破心中賊必須從教化百姓入手。如何教化百姓呢?王陽明在各地區交接處設立縣治,在關隘處設立巡檢司,同時恢複鄉約製度,讓德行好的長者負責教化當地百姓他還創辦書院、興社學,通過教育來保障當地的長治久安。

王陽明認為“民風不善,由於教化未明”,治本的辦法是昌明政教。他強調綜合治理,反對不教而誅。每平定一方,他就請求皇帝建立巡司或縣級政權。在贛南一共新增了三個縣,分別是平和、崇義、和平。這三個縣的名字符合了儒家的理念。

為了加強基層權力的密度和強度,以便加大皇權的長度,保證百姓生活在國家的懷抱裏,王陽明恢複了早已廢除了的明太祖洪武年間訂立的鄉約製度。以該製度管理鄉民的日常生活,保持基本社會公正與禮儀生活秩序,教化子弟改惡從善、積極向上。

王陽明希望通過《南贛鄉約》建立一個由官府主導督促,由民眾參與管理的鄉村治理模式。當時的南贛風氣煥然一新,民無重賦,家有田耕,城鎮鄉村,一派清明。

王陽明大力推行書院教育和社學。書院教育主要麵向士大夫階層。在贛南,王陽明以古本《大學》為基礎教材,結合自己的“致良知”與“知行合一”學說,親自設帳講學。贛州通天岩、雩都羅田岩、龍南玉石岩、瑞金縣學、南安府學等許多地方,都留下了王陽明講學的身影。

王陽明的教學方法非常靈活。在贛州通天岩講學期間,他聽說廣福禪寺有一僧人坐禪閉關三年,終日閉目靜坐,一語不發,不視一物,於是前往探訪。

王陽明笑了笑,就繞著和尚走了幾圈,像道士捉鬼似的作法,最後在和尚麵前站定,看準了和尚,冷不防地大喝一聲:“這和尚的口終日說些什麽?眼終日看些什麽?”

不知是王陽明的禪機觸動了和尚,還是王陽明的大嗓門驚動了和尚。總之,和尚驚慌地睜開眼,“啊呀”一聲,對王陽明作禮說:“小僧不言不視已經三年了。施主卻說我的口在說,我的眼在看,這是什麽意思呢?”

王陽明說:“你是哪裏人,離家多少年了?”

僧人回答:“我是廣東人,離家十多年了。”

王陽明說:“你家中親族還有何人?”

僧人回答:“隻有一個老母親,不知道是死是活。”

王陽明再問:“想念她嗎?”

和尚不語。四周一片寂靜,靜得能夠聽到和尚頭上汗水流淌的聲音。最後,和尚打破這一死寂,用一種愧疚的語氣回答“怎能不想念啊!”

王陽明說:“你雖然終日不言,但是心中已經在說。雖然終日不視,但是心中已經在看。”

僧人猛然省悟,合掌說:“施主妙論更望開示。”

王陽明說:“父母天性,豈能斷滅?你不能不起念,便是真性發現。雖然終日呆坐,卻徒亂心曲。俗話說:‘爹娘便是靈山佛不敬爹娘,敬什麽人?信什麽佛?’”

王陽明說罷,僧人不由地大哭說:“施主說得極是。小僧明早便歸家看望老母親。”

第二天,王陽明再探訪靜坐三年的僧人。其他僧徒告訴王陽明,那個僧人已於午夜時分挑著行李回家鄉了。

順應自己的本性,順從自己的良知,這樣才是人,才合道絕不是要從別處求一個淩駕於人心萬物的道。那也不是道是妄。

王陽明對自己的弟子說:“人性本善,在這個僧人身上就可以得到檢驗。好好生活,好好做人,聽到自己內心善的聲音,聽從自己內心的良知召喚,也就夠了。”

王陽明在通天岩與自己的弟子以詩文唱和,留下了許多詩篇,其中一首便刻在通天岩石窟忘歸岩的石壁上,詩雲:青山隨地佳,豈必故園好?

但得此生閑,塵寰亦蓬島。

西林日出暮,明月來何早!

醉臥石床涼,洞雲秋未掃。

此詩被人們廣為流傳,後來引得文人墨客接踵唱韻。

王陽明在南贛大力推行學院教育。正德十三年(1518 年)九月,他整修了城內的濂溪書院。濂溪書院本是為了紀念北宋理學家周敦頤在虔州講學而創建,此時成了王陽明講學的地方。後來,清末贛州知府王藩在鬱孤台下重建這所書院,他為了紀念王陽明在贛南的卓越貢獻,正式將書院更名為陽明書院。

王陽明舉辦書院得到了許多人積極響應。其中的贛州知府邢珣和贛縣知縣鄒守益最為積極。由於南贛巡撫衙門與贛州府衙、贛縣縣衙同城共治,他們兩人便成為王陽明南贛活動期間的得力助手。

特別是贛州知府邢珣,王陽明對他禮遇有加。邢珣提出的建議,王陽明也多有采納。邢珣在王陽明指揮的曆次戰役中都是重要的輔佐者。王陽明指示整修濂溪書院,邢珣也是直接實施者。換句話說,邢珣是王陽明在南贛立下“文治武功”的最好的見證者與參與者。

王陽明的大弟子鄒守益出於對邢珣的尊重,在多年以後,把邢珣像擺進虔州報功祠配享王陽明,並寫《虔州報功祠配享記》專門記載此事。

王陽明主政南贛期間,邢珣受其命在贛州府城中一次性地創立了五家書院。據記載,這五家書院:“東曰義泉書院,南曰正蒙書院,西曰富安書院、鎮寧書院,北曰龍池書院。”

從此,以中心城市帶動縣裏鄉村,以正規書院帶動民間社學的辦學方式席卷了整個南贛地區。在此情形下,江西省內外許多學者紛至遝來,以至形成了之後著名的“江右王學”。

在王陽明主政期間以及之後的較長時期內,贛州、南安二府各縣邑湧現了不少書院,如雩都龍溪書院、羅田岩濂溪書院龍門書院、雩陽書院,信豐桃溪書院、壺峰書院、崇正書院,興國安湖書院、鴻飛書院、長春書院、南山書院,會昌湘江書院,安遠濂溪書院、太平書院,上猶興文書院、東山書院等。

如果書院主要是士大夫階層的學習場所,那麽社學則是為普通百姓提供的教育場所。明朝初年,朱元璋曾下令“天下五十家立社學一所”,然而這一製度並沒有很好地貫徹落實。

王陽明在平定三浰賊寇後,積極地推動南贛地區社學的建立。為推廣社學,他頒發了十餘道牌諭。其中專為南安、贛州兩府所頒發的牌諭就有《興舉社學牌》《頒行社學教條》和《行雩都縣建立社學牌》三塊。

第一塊牌諭是正德十三年(1518 年)四月頒發的《興舉社學牌》。王陽明認為當時贛州的社學鄉館還不規範,沒有為弘揚良好的社會風尚發揮應有的作用。他認為當務之急是提高教師的待遇,形成尊師重道的風尚,他要求地方官府帶頭執行這種以官府名義設於鄉社間的學校要求官府承擔校舍建設、師資費用等,並對入學生員給予免差役的待遇以及一定的學資補助。這種官辦社學在贛南昌盛一時,幾乎每個縣邑的人口主要聚居地都建有社學。

第二塊牌諭是《頒行社學教條》。該教條再次強調要對延聘的教師禮貌優待。王陽明對教師也提出了要求,他希望教師對學生要盡心訓導,最終使教育達到“使禮讓日新,風俗日美的目標。

第三塊牌諭是《行雩都縣建立社學牌》。王陽明為什麽專門為雩都建立社學頒發一道牌諭呢?這是因為在雩都羅田岩,王陽明有一大批弟子,他們中的好幾位都成為了王陽明得力的謀士。有感於雩都文化學者之昌盛,王陽明決定在縣邑多層次推行社學。

此外,王陽明還頒行了《教條四則》《議俗文四首》《社學訓蒙大意》等文,對百姓進行教化。他指出教育學生“惟當以孝、悌、忠、信、禮、義、廉、恥為專務”;有關教育的方法應當是通過詠詩唱歌來激發學生的誌趣。引導他們學習禮儀,借以嚴肅他們的儀容;教導他們讀書,開發他們的智力。這些教化理論的提倡和措施的頒行,對於南贛的民風和客家文化的形成,產生了廣泛而深遠的影響。

王陽明家規的核心是良知教育,主張“蒙以養正”。王陽明把勤讀書、早立誌、學做人、做好人作為家規教育的重中之重。

由於長年在外為官和征戰,家書成為王陽明開展家族教育的主要途徑。

王陽明把家規理念運用於社會教育,以家族曆代傳承的家規理念和畢其一生的心學研究為基礎,向王學弟子們和贛州百姓廣授教育樹人之道,倡導文明禮儀鄉風,被後人譽為“百世之師”。

王陽明在贛南推行書院與社學,教化了當地百姓,改易了好鬥逞凶的民風民俗,使南贛風氣為之一變。後來的南贛客家人普遍熱情好客,知書達禮,這或許與當年王陽明的善政不無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