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贛南平定叛亂

兵部尚書王瓊對王陽明的才華十分賞識。明武宗正德十一年（1516 年）八月，在王瓊的推薦下，王陽明被提升為都察院左僉都禦史，巡撫南安、贛州、汀州、漳州等地，其主要任務是平定當地以少數民族為主的土人叛亂。

明朝正德年間，皇權日益衰弱腐朽，朝政也日益腐敗，社會矛盾日益尖銳，百姓處於水深火熱之中，各地農民紛紛叛亂特別是位於江西、福建、廣東交界地區，綿亙數百裏的大帽山廣大的窮苦百姓不忍官府壓榨勒索，聚眾反抗。叛軍攻占瑞金殺死知縣萬琛，屢挫官軍，聲勢很大。

正德七年（1512 年），明王朝南贛巡撫周南征調集閩粵贛三省兵力，親督副使楊璋等合圍賊兵。叛軍首領張時旺、黃鏞等戰死，何積欽率軍突圍。不久，江西總製陳金率軍趕至，殺死何積欽，叛亂暫告一段落。

正德十年（1515 年），詹師富又率眾叛亂。橫水、左溪、桶岡的謝誌珊，浰頭的池仲容，大庾的陳曰能、樂昌的高快馬、郴州的龔福全等人也紛紛響應，率眾叛亂。他們遙相呼應，攻占各處府縣。

正德十二年（1517 年）正月初三，王陽明從南昌出發，沿贛江而上前往贛州赴任。在離別時，麵對妻子哀怨的眼神，王陽明愧疚不已。諸氏嫁給自己，不求榮華富貴，但求朝夕相守。而自己踏入仕途身不由己，每次外出都是生離死別，讓人肝腸寸斷。王陽明向妻子承諾，若是自己能夠安全地回來，定會與她長相廝守，永不分離。

正月十六日，王陽明正式升帳開府，行使南贛巡撫職權。

上任後的王陽明首先推廣“十家牌法”。要求每戶人家在門口懸掛一塊木牌，上麵寫清楚本戶姓名、人口數目、籍貫、有無暫住人員等基本情況；每十家為一個基本單位，也有一塊木牌，上麵寫清楚十戶人家的戶主姓名、家庭人口和籍貫等基本信息，從而切斷山上賊寇與山下居民的信息交通，確保軍事行動的機密性和有效性。

原先的平亂都是請朝廷派遣大軍進行鎮壓，既費時又耗資，還要殘酷地殺戮叛軍。王陽明下令從各縣招募十餘人，組成一支精練機動的武裝隊伍，可以隨時調遣。地方上則從原有軍隊中挑選三分之二的精壯士兵，用作地方的保衛。這樣的部隊精簡了很多，實際作戰能力也加強了。

王陽明到任後，聽聞官府中有人是盜賊的耳目。在行兵之前，他仔細觀察並發現當地衙門裏有一個老吏很奸詐。幾番考量之後，他斷定此人是山寇安插在官府的密探。於是，王陽明私下把老吏叫到臥室，加以盤問。

老吏見隱瞞不過，如實交代了山寇的情況。王陽明赦免了他的罪過，讓他偵探叛軍的情報。掌握了盜賊的動向後，王陽明部署了作戰方案。王陽明分析了曆次作戰失敗的原因，認為其中重要的一個原因是境內各賊互通消息，互為犄角。為此，他認為必須孤立、分割各賊寇，於是製定了“遠交近攻”之策。

他命令福建、廣東會兵一處，首先討伐大帽山的詹師富。

正德十二年（1517 年）正月，王陽明親自率領精銳在上杭屯兵，出敵不意地進攻。他率兵連破四十餘寨，斬殺、俘獲七千多人。此後，王陽明向朝廷上疏稱，他權力太小，無法有效地命令將士。王瓊也上奏聲援王陽明。於是皇帝賜予王陽明旗牌以便宜從事。

王陽明在福建汀州、漳州用兵的時候，其他各地的農民賊兵乘機作亂。王陽明把這些情況寫成奏疏，呈報皇帝。皇帝即下聖旨給王陽明：

命爾巡撫江西南安、贛州，福建汀州、漳州，廣東南雄韶州、惠州、潮州各府，及湖廣郴州地方。但有盜賊生發即便設法剿捕。欽此！

王陽明立即命令各道守巡、兵備、守備等官，嚴督府、衛、所、州縣掌印捕盜等官，聚集鄉兵，以及雇募打手、殺手、弩手等，在賊兵出沒之處，嚴加防禦。遇有賊兵，就相機抓捕。

三月，正當王陽明在漳州大帽山親率士卒圍剿詹師富的戰事正急的時候，他接到西線南安府南康縣縣丞舒富的急報。急報稱左溪大賊首謝誌珊約會廣東大賊首高快馬等，大肆進攻南康。

南康縣城南臨章水，北枕旭山，處於南贛平亂的核心位置容不得半點閃失。謝誌珊趁王陽明忙於東線戰事並無暇西顧之際，偷襲南康，妄圖打下縣城，據城為寨，並向東策應大帽山詹師富作戰。

王陽明接報後，急令南安知府季斅急救南康，與南康縣丞舒富合應解圍。在殘酷的攻防戰進行了整整的七天七夜之後，官軍取得了重大勝利。

正德十二年（1517 年）四月，王陽明征剿福建漳州大帽山等處的叛亂並獲得成功，經雩都回師贛州，他開始部署征剿左溪、橫水、桶岡的謝誌珊賊兵。

左溪地處贛州西南，是廣東、江西、湖南三省交界處，有“雞鳴三省”之稱，屬崇義縣橫水鎮。在明代，左溪是贛州通往湖廣、廣東及福建的重要通道。左溪位於橫水西南，境內多山，森林茂密，地勢險要，氣候宜人，有九曲十八洞，五六千居民。居民們散居在各山寨、山洞中，平日過著刀耕火種的生活。他們晝則下山耕種，夜則各遁山寨為賊。較有名的山寨有觀音山、灣背、香爐壩等，其中大寨連小寨，洞中有洞，各自相連，互為犄角。這夥賊人經常沿著官道外出搶劫。

正德三年（1508 年）四月，謝誌珊、肖貴模等人在左溪、橫水等地形成了土匪集團。他們依托左溪便利的交通官道和易守難攻的地形地勢，吸引周邊土匪和流民加入其中。

土匪們建有大小山寨八十一個，修建了大小藏兵洞十八個，並建有校場、瞭望台等軍事設施。謝誌珊號稱“盤王”，封賞大小頭目一百二十八個，與廣東、福建、湖廣的山賊遙相呼應。

為了避免廣東三浰賊寇乘虛騷擾，王陽明事先對三浰賊寇采取了安撫策略，發布了《告諭浰頭巢賊》。他言辭懇切，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嚇之為威，並賞賜銀兩和布匹於三浰賊寇。

針對敵情，王陽明向皇帝提出江西、廣東、湖廣三省夾剿匪賊的請求，並在給皇帝的奏疏裏分析了形勢，提出了先進攻橫水、左溪，再移兵進攻桶岡的建議。他的建議得到了皇帝的許可。

當一切都部署妥善之後，王陽明決定開始發起進攻。在戰前部署會議上，王陽明對戰鬥進行了總體戰略計劃。他認為“諸巢為患雖同，事勢各異。以湖廣言之，則桶岡諸巢為賊之咽喉而橫水、左溪諸巢為之腹心。以江西言之，則橫水、左溪諸巢為賊之腹心，而桶岡諸巢為之羽翼。今不先去橫水、左溪腹心之患，而欲與湖廣夾攻桶岡，進兵兩寇之間，腹背受敵，勢必不利今我出其不意，進兵速擊，可以得誌。已破橫水、左溪，移兵而臨桶岡，勢如破竹矣。”

戰略部署一經確定，王陽明立即兵分十路，進剿賊兵。十月初七，乘著月色，十路大軍同時進發。初九，王陽明率領的中路軍挺至南康。

初十，王陽明的中路軍屯駐至坪。他派遣前哨兵四路分別偵探賊兵情況。不出王陽明所料，賊兵果然以為官兵必先攻桶岡，而桶岡天塹一時難以突破，賊兵自覺高枕無憂。雖然其他各據點的賊兵進行了一些準備，但沒有引起他們的高度重視。

十一日中午，王陽明率軍至橫水三十裏的地方便號令停止前進。王陽明叫兵士伐木立柵，開辟壕溝，並設置探望敵情的土堡，給賊兵做出長久駐軍的假象。

當天夜裏，王陽明命令報效聽選官雷濟以及賊兵投誠的頭目蕭庾分別率領善於登的鄉兵及樵夫四百人，各人手執一旗帶著銃炮鉤鐮等兵器，抄小道攀懸崖絕壁而上。在遠處和近處的高山頂上俯視賊兵據點，設立旗幟，備好數千處茅草，等到官兵差不多已全部到了險要處，則放炮燃火，遙相呼應。

十二日淩晨，王陽明親率中路軍進攻十八麵隘，指揮官兵呼喊鼓噪，銃箭齊發。賊兵據險迎戰，突然間聽到遠近山頂炮聲如雷，煙焰四起，不由驚慌失措。他們以為官兵已經全部進入，並攻破了他們的據點，於是放棄了險要據點，倉皇逃竄。王陽明派遣千戶陳偉、高睿，分別率領壯士數十名，緣崖爭奪天險。官兵乘勝前進，呼聲震天動地。王陽明指揮謝昶、馮廷瑞領兵，由間道先入，焚燒賊兵的據點。賊兵退而無所據守，於是大敗奔潰。於是，官兵先後攻破長龍、十八麵隘、先鵝頭、狗腳嶺、庵背、白藍、橫水等據點。

經過連續進攻，各路軍都非常疲乏，而且天色已晚，不能再戰，王陽明便號令大軍就地屯紮。第二天，遭逢大霧，能見度極低，一連幾天都是這樣，於是王陽明號令各營休整軍隊，賞食士兵。同時，他又派遣向導數十人分頭去刺探被擊潰的賊兵的動向，尋找是否還有未被擊破的賊兵據點。

十五日，各路刺探回報：“各路賊兵已分開陣勢，預先於各山嶺絕險的崖壁，立有柵寨，為退而自保之計；而聚集在未破的據點的賊兵都認為官兵不可能馬上能到，有所鬆懈，其糧草也還沒有來得及搬運。如果官兵立即四散追擊，可以大獲全勝。”

王陽明召集將佐製定方略。他說：“我們預定十一月初一進攻湖廣。目前看來此事已經迫在眉睫。此去桶岡百餘裏，山路險峻，人馬難行，要三天時間方能到達；如果對此地的賊兵圍而不克，而移兵桶岡，必然前後顧瞻，分散兵力和精力，顯然不行。”於是，王陽明令各營皆分兵為奇、正二哨，一攻其前，一襲其後，冒著濃濃大霧，快速前進，接連攻破穩下、李家、絲茅壩朱雀坑、黃竹坳、觀音山、長河洞等據點。

這時，池仲容派其弟池仲安率領老弱病殘二百人前來投誠。他們明為投誠，實則打探官兵虛實，可在適當時機作為內應。王陽明對此心知肚明，可是表麵不動聲色，並給予安撫和犒賞，而且同意其參加進攻桶岡的戰鬥，以此麻痹三浰賊寇從而為征討橫水、桶岡爭取到有利的形勢。

王陽明深知浰頭賊寇並不能完全信任，所以在戰鬥中為了不讓其與老巢有聯絡的機會，就將這二百人派到了一個遠離浰頭方向的地方。王陽明成功的“偽裝”為征剿橫水、桶岡之賊解除了後顧之憂，並為他最終完成平定浰頭的戰役爭取了時間。

二十七日，各營官兵建議王陽明乘勝進攻桶岡。王陽明說：“桶岡天險，四麵青壁萬仞，中盤百餘裏，連峰參天，深林絕穀，不睹日月。桶岡所產早穀、紅薯、豆類等農作物，足以供養以往也曾經夾攻，但坐困數月，不能俘其一兵一卒，最後不得不以招撫為名而罷兵。今天我們攻擊桶岡，要吸取教訓，出奇製勝。”

王陽明向當地人仔細地了解桶岡的地理環境。根據所了解的情況，他分析認為桶岡易守難攻，而且此時湧入了很多敗退的賊兵，其力量強大。而官兵長途跋涉，已經非常勞累，不如移屯近地，休兵養銳，振作聲威。同時，他派人告之敵人禍福以渙散對方軍心，迫使敵軍自動來降。如果有不從的賊兵，乘他們猶豫的時候再襲擊，也一定會大獲全勝。於是王陽明把原來與賊兵暗通的官軍李正岩、醫官劉福泰叫來，要他們戴罪立功。

王陽明命令他們與原來擒獲的賊兵小頭目鍾景一起，於二十八日夜從懸崖峭壁進入賊巢勸降。

王陽明一方麵派遣南康縣丞舒富率領數百人屯於鎖匙龍之地，促使對方出降；另一方麵他派遣知府邢珣帶兵進入茶坑，知府伍文定帶兵進入西山界，知府唐淳帶兵進入十八磊，知縣張戩帶兵進入葫蘆洞，並要求皆於三十日乘夜到達各自的進軍目的地。

由於天降大雨，各路官兵行動受阻。十一月一日早晨，各路官兵冒雨急進。賊兵首領藍天鳳就鎖匙龍的守禦問題聚眾商議，聞知官兵多路已經進入險要部位，頓時驚慌失措。於是，他驅趕男男女女千餘人占據內隘絕壁，隔水為陣，以拒官兵。

知府邢珣之兵，渡水前擊；張戩之兵，衝其右邊；伍文定之兵，自張戩之右懸崖而下，繞賊兵旁邊進行攻擊。賊兵們支持不住，且戰且退。

縣丞舒富和知縣王天與聽說前山官兵已經進入賊兵地界，也率兵從鎖匙龍登山進入賊巢。各路官兵乘勝擒拿斬殺了許多賊兵頭目，於是賊兵全部向十八磊奔逃。知府唐淳領兵駐紮通往十八磊的路上，嚴陣以待。這時的天色已晚，賊兵扼險與官兵對峙，官兵隻得暫時停止攻擊。

初二的早晨，王陽明率領各路官軍再度合並夾擊。開戰不久之後，賊兵大敗。官軍趁勢攻破賊兵的桶岡等主要據點，接著又攻破梅伏、烏池、西山界、鎖匙龍、黃竹坑、太王嶺等小據點，官軍大獲全勝。

王陽明率領官兵**平了為患數十年的盜賊，人們都驚呼他是神人。縱觀這次平定過程，王陽明從出謀劃策、戰略製定到親自指揮戰鬥，充分體現了他過人的軍事才能。

在整個南贛平亂的戰略戰術中，左溪之戰可以說是關鍵之戰、經典之戰。此戰體現了王陽明精兵強悍、便宜行事的軍事思想。王陽明不打無把握之仗、充分發揮心理戰術、重視對賊兵進行勸誘。他采用了化整為零、避實擊虛、攻其不備的軍事策略。在戰役中，王陽明靈活運用了孫子兵法“三十六計”中的遠交近攻、聲東擊西、以逸待勞、樹上開花、瞞天過海、上屋抽梯、反間計等戰術。

左溪之戰結束後，王陽明前往左溪閱兵，並提出了“破山中賊易，破心中賊難”的重要思想。他認為要通過王道德政、風俗教化等方法，使賊人從心向善，才能從根本上消除匪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