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亭集序》真跡的消亡

王羲之的兒女們遵照父親的遺言,謹慎地保存著《蘭亭集序》。後來,這本帖子被王氏子孫一代代地傳了下去。

到了南朝陳朝、隋朝年間,這幅《蘭亭集序》傳到了王羲之的第七代子孫智永禪師手裏。

智永是王羲之第五子王獻之的後人,早年間便遁入空門。智永禪師沒有子女,多年的戰亂使他和親友流離失所,找不到王家的其他後人。為此,他十分發愁,難道《蘭亭集序》要從他這輩落入外人之手嗎?想到這裏,他感到罪孽深重,雙手合十,念了一句“阿彌陀佛”。

經過反複思量,智永禪師終於決定死前將《蘭亭集序》傳給弟子辯才和尚。臨終前,智永把辯才叫來,對他說:徒兒啊!為師大限將近,你靜靜地聽我說,不許插嘴。為師手裏這一本帖子就是有名的《蘭亭集序》,它是我們王家的傳家之寶,到了我的手上已經傳了七代了。按照祖上的規矩,這本帖子本來應該由為師傳給王家本族的子孫,但是,為師是出家人,沒有子女,而且早與家人離散多年;王家的子孫究竟流落於何方,已經無從打聽。看情形,王家的這件傳家之寶要在為師手中失落了。倘若它受到了損壞或是流落到外人的手裏,為師死後還有何顏麵去見曆代的祖宗?

為師想了很長時間,覺得你倒是一個可以托付的人。你是為師的大弟子、得意門徒,說起來也不能算是外人;而且,你本性善良,又忠實可靠,為師也信得過你;再者,你誌趣高雅,又對文章、書法均有涉獵。這本帖子留給你,也算“寶劍配英雄”,你一定會體味到它不凡的價值並好好地珍藏。所以,為師準備把它留給你。希望你謹慎地保存,我也好向九泉之下的曆代祖先有個交代,你願不願意接受為師的這個要求?

辯才和尚跪在師父的床前誠懇地回答說:“弟子一定遵奉師父的指示,絕不會辜負了師父對弟子的期待。”於是,這本稀世珍寶《蘭亭集序》,在王家子孫中傳了七代之後,流入了外人的手中。

雖然辯才和尚不是王家的子孫,但他對書法也很有研究,知道《蘭亭集序》的價值,所以將它視為珍寶。他遵奉師父所囑,不敢有絲毫疏忽。他怕這本帖子受到濕氣的侵蝕,更擔心它被人偷走,因此特地在自己臥室的屋梁上挖了一個洞,把帖子藏在了裏麵。

辯才和尚的晚年,當政的正是唐太宗李世民。唐太宗不僅在政治軍事上有十分卓越的才能,對文學藝術也很有研究,對於書畫的收藏更有強烈的癖好;在他收藏的字畫中,尤以王羲之的作品最多。

唐太宗曾經花費很多心力去收集王羲之的字畫。帝王之尊的身份,給他帶來了很多方便。王羲之的作品隻要是稍有名氣的,幾乎都已成為他私人的收藏品。盡管網羅了不少王羲之的字,但最令他感到美中不足的就是單單少了《蘭亭集序》。他在沒做皇帝時,一次見到《蘭亭集序》的摹本便愛慕不已,千方百計想要尋求真跡,卻始終未能如願。他曾遺憾地說:

《蘭亭集序》是王羲之一生作品的精華,縱然朕收集了這麽多他的作品,可少了《蘭亭集序》也是枉然。朕不相信它已經失落,一定還被某位文人雅士收藏著。朕要通令全國官吏,密切注意,一定要查出它的下落。

經過一番勞師動眾的明察暗訪,總算打聽出了《蘭亭集序》的下落,原來這本字帖的真跡在一個叫辯才的和尚手中。唐太宗接到報告後,迫不及待地下令地方官請辯才和尚進京。

那一年辯才剛好七十歲,自智永禪師圓寂之後,他已在永欣寺做了十幾年的住持。當接到聖旨時,他正在禪房中小憩。這突如其來的召見使辯才一時百思不得其解。他實在想不通皇帝為什麽特別要召見他。不過,盡管有多番猜想,但皇命不可違,他還是硬著頭皮去了。

辯才和尚第一次麵見君王,十分緊張,但是,見唐太宗神情和藹親切,他的心情便放鬆了。

聊了幾句無關緊要的話之後,唐太宗開始進入正題。

他似乎很不經意地說道:“我平生隻有兩大愛好,一武一文。

武喜好圍場射獵,文喜好研習書法。像秦代的李斯、漢代蔡邕、三國時的鍾繇,我都非常喜歡。尤其是對王右軍的書法更是癡迷……大師,你可知道王右軍嗎?”

辯才和尚最擔心也最害怕的事情終於發生了,他整理了一下心緒後坦然回答道:“王右軍的名氣太大,縱然老衲孤陋寡聞,但也知道他的名號,王右軍便是一代書聖王羲之的別稱。”

太宗邊聽邊點頭,見辯才和尚已經沒有繼續說下去的意思,才又開口道:“大師見識廣博,怎麽不知道王羲之最有名的一幅作品呢?我聽說他有一帖《蘭亭集序》,行筆生動、氣韻流暢,堪稱書法史上的一絕,可惜不曾見過真跡。”

說到這裏,他看了一眼辯才,繼續說道:“這帖《蘭亭集序》你可知下落何處?”

辯才和尚心頭一緊,強作鎮靜地說道:“皇上聖明,這帖《蘭亭集序》,老衲年輕時確實在師父智永禪師那裏見過,而且據師父說,那便是王家世代相傳的真跡。也正因為如此,師父十分地珍視它,根本不許旁人去碰它,所以是真是假也無從辨別。”

唐太宗一聽,急忙地問道:“那這本《蘭亭集序》到底在不在你手中?隻要你說出它的下落,朕重重有賞。”

辯才和尚慢慢地開口說:“老衲年輕時和師父一起學習書法,那帖倒是有幸見到過幾眼,但是後來,隋唐戰亂,永欣寺幾次毀於戰火,那帖早已不知去向了。”

唐太宗無計可施,隻好將辯才和尚送回永欣寺。

到了年末,唐太宗又派人將辯才和尚召入宮中。但是,辯才和尚依舊守口如瓶,一口咬定《蘭亭集序》的真跡是在隋末戰亂中失落了。

後來,太宗又第三次召見了辯才和尚,這一次他受到了更加優厚的待遇,不但日常生活上的照料較前兩次不減,而且讓他主持宮中的法事,享受國師級的禮遇。對於二人心照不宣的《蘭亭集序》真跡一事,唐太宗卻隻字未提。

辯才和尚明白唐太宗的意圖,但卻仍然裝傻充愣。

這一次從長安回到永欣寺,辯才和尚心中十分不安,他趕忙登梯查看房梁上的《蘭亭集序》是否安好。當他看到字帖好端端地藏在裏麵時,他才安心。

有一次,唐太宗向房玄齡發牢騷說:“朕貴為天子,天下江山都是朕的,朕想要什麽,誰敢說個‘不’字?但是,辯才那個老禿驢竟敢睜著眼騙朕,看哪天朕不殺了他才怪!”

房玄齡一聽這話,知道唐太宗又在為《蘭亭集序》真跡的事情發火,便委婉地勸道:“陛下不可魯莽,為了自己想得到的東西去殺一個年邁的出家人,這種事情若是傳到民間,恐怕對陛下的英名有損。不過,臣倒是有一個法子,陛下可以一試。”

唐太宗一聽,立即睜大雙眼問道:“什麽法子?快說。

如果朕真的得到那本真跡,一定重賞愛卿。”

房玄齡不緊不慢地說:“既然辯才和尚不肯獻出來,強行奪取又有損陛下的威名,何不使用一點計謀騙到手呢?”

唐太宗一聽用“騙”字,臉上便露出難色:“這不太好吧!畢竟朕是天子,這話傳出去,會被人笑話朕不光明磊落的。”

房玄齡回答說:“辯才和尚是個出家人,自然不能用金錢去打動他。殺了他也許可以取得,但對陛下的名聲恐怕有不利的影響。依臣之見,‘騙’是最好的辦法。事成之後,陛下再賜他一些名號和頭銜,不是兩全其美嗎?”

唐太宗認為這話說得也合情合理,沉吟了半晌說:“好吧,就依你之計。不過,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朕不想張揚出去。”

房玄齡回稟道:“這個請陛下放心,臣心中有一個做這件事的最佳人選,相信一定不會使陛下失望的。”

唐太宗急忙道:“這個人是誰?叫來讓朕看看。”

果然,房玄齡領著一個人進來謁見唐太宗,他就是監察禦史蕭翼。

唐太宗看了來人,覺得很滿意,便把任務派給了他。

第二天,蕭翼一大早就悄悄地溜出京城,他喬裝成一個中年書生,來到辯才和尚所住的永欣寺。

中午,辯才和尚坐在回廊上曬著太陽,見廊上站著一位書生正在觀賞回廊兩邊的字畫。他見此人氣度不凡,不像尋常百姓,便請入禪房與之攀談起來。二人相談甚歡,都覺得相見恨晚。

此後,辯才和尚便把蕭翼留在寺中,日日與他敘談,儼然成了忘年之交。就這樣一直過了十幾天。

一天,蕭翼故作神秘地對辯才和尚說,他家私藏了王羲之的《蘭亭集序》真跡。

辯才和尚一聽,驚異地問道:“你說你有《蘭亭集序》真跡,現在在哪裏?”

過了一會兒,蕭翼重新回到房中來,懷中抱著一幅字帖。當蕭翼把字帖展開後,辯才和尚驚呼一聲:“這不可能!

怎麽會這樣!”原來,辯才看見的正是自己藏在房梁上的王羲之的《蘭亭集序》。

辯才和尚一頭霧水,為了弄明白事情是怎麽回事,他便把智永禪師留給他保管的《蘭亭集序》從房梁上取了下來,與蕭翼的那幅帖中的字逐一對比。蕭翼見他拿出了那幅真跡,便馬上伏在案上仔細觀摩,忽然驚叫道:“大師,你的這幅是贗品!”

“不可能!”辯才和尚情緒激動地說,“這是王家的後人智永禪師圓寂前親手交付給我的,哪裏會是贗品?”

蕭翼見狀便說:“這樣吧,把這兩幅字帖都留在這裏,你可以好好比較一下,便知真偽。”辯才和尚隻好同意。

等到蕭翼一走,老辯才又命人點上幾盞燈燭,伏在桌案上比了一個通宵,但也沒分出個真假。

第二天一早,有都督府的人來請辯才和尚前往,他不敢耽擱。到了府衙,他見都督身旁坐著一個人,十分眼熟。

辯才和尚仔細一看,見這位身穿官服的人,正是昨夜與他夜談的蕭翼。這一刻,他才如夢方醒。蕭翼直截了當地說明了此次來的目的。

雖然蕭翼說得十分摯懇,但辯才和尚充耳不聞,一直在心中默默念叨:“師父交代再三的事情,我竟這樣兒戲,這件寶貝終歸流落了,叫我怎麽向九泉之下的師父和王家祖先交代?”他又氣又急之下,竟一下子就昏倒了。

唐太宗聽說《蘭亭集序》已然到手,心中十分快活;但念及辯才和尚年邁,便賞了他金銀、布匹無數。

辯才和尚丟了《蘭亭集序》真跡,心中不安,加上年事已高,終於抱恨而終了。

唐太宗喜獲這一珍品後,立刻命宮中拓書人開始拓摹。他們將薄紙放在真跡上,極為細心地慢慢描摹,製成了許多拓摹本。唐太宗把這些拓摹本分賜給太子和幾位近臣。

公元649 年,唐太宗病危,他感到自己時日無多,便把皇太子李治找來,對他說:“我現在有一件事沒有解決,就是王羲之的《蘭亭集序》真跡,我即使到了另一個世界,也仍想擁有它,它是我最為喜愛的東西,我要把它永遠帶在身邊。”

唐太宗死後,《蘭亭集序》陪葬於昭陵。從此,《蘭亭集序》的真跡便從人間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