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臨安的見聞
紹興七年(1137 年),朱鬆在建安(今福建建甌)城南找了一所房子,這個地方依山傍水,環境優美。於是,朱鬆搬離了鄭安道家,遷進了新的居所。朱鬆還為新居取名為“環溪精舍”,可見他對這個居所有多麽喜愛。
這一年朱熹八歲,他除了要在當地的學校上學聆聽塾師的教誨外,回家後還要接受父親的親自輔導。這時,與他比較要好的同學有建陽(今福建建陽)人李從禮等人。此時的朱熹雖然年齡不大,但已經開始讀《孝經》《論語》《孟子》《大學》《中庸》等書—— 這些書是那個時代的讀書人的必讀之書。
朱熹的天賦並不比其他人更高,相反,有時表現得還有些遲鈍。但是,好學深思的習慣,以及堅忍、執著的性格,使他對那些枯燥乏味的書籍有著異乎常人的理解和興趣。
讀完《孝經》時,朱熹曾揮筆題下“不若是,非人也”六個大字。其意不言自明:如果不像《孝經》裏講的那樣對待長輩,就不配為人。
讀到《孟子》中令人感動的故事時,朱熹會掩卷沉思,表示從今以後一定會專心致誌、鍥而不舍、苦讀不懈。讀到《孟子》中“聖人與我同類者”一句時,他又高興得手舞足蹈。
他從“人人皆可為堯舜”的意義上來體會“聖人與我同類”,從此以做聖人為自己的理想和目標。
九月,朱鬆服喪已滿三年,再次應召入京,擔任秘書郎,負責管理圖書收藏、校寫等。秘書郎這個官職,是朱鬆政治生涯的頂點。他在京城先後任著作佐郎、度支員外郎兼史館校勘、司勳郎官等職,最後以吏部員外郎結束了他的為官生涯。
在朱鬆入京後不久,朱熹也來到了京城臨安(今浙江杭州)。在北宋欽宗靖康元年(1127 年)的靖康之難中,盤踞北方的金人攻破北宋京城汴京,俘虜了宋徽宗、宋欽宗兩代皇帝,導致了北宋的滅亡。南宋朝廷當時把京城起名“臨安”,有“臨時安家”之意,應該還是想還都汴京的。但是,朱熹看到的臨安卻沒有厲兵秣馬、臥薪嚐膽的樣子,這裏依然是歌舞升平、紙醉金迷的奢靡生活。
首次的出門遠行,令朱熹眼界大開,不僅飽覽了沿途的江山美景,還親身感受了都市的繁華奢靡。朱鬆讓朱熹來臨安,當然不是讓他來遊山玩水的。朱鬆帶著朱熹拜刑部侍郎楊由義為師,繼續學習儒學精要;又介紹他學習史學家司馬光的《居家雜儀》。朱熹甚至還見到了當時為秘書少監的程顥、程頤兄弟(這二人合稱“二程”,河南洛陽人,他們的學說也被稱為“洛學”。其後,朱熹正是繼承和發展了“二程”
的學說),以及程頤的得意門生尹焞等,並親手抄錄了尹焞的著作《論語新解》。
在臨安,還有一個人也給朱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這個人是朱鬆的內弟程複亨,號韓溪翁,朱熹稱他為叔父。他經常會來拜訪朱鬆,而且每次來就要喝酒,並且肯定會喝得大醉,不是引吭高歌就是高談闊論。他那超然物外、放浪不羈、異於常人的狀態,令朱熹頗感新奇。
事實上,南宋朝廷偏安於臨安之後,金人亡宋之心一直不死,每到秋天就會向南進攻,南宋軍隊潰不成軍。為了暫時緩解金人的進攻,身為宰相的秦檜,竟然全盤接受了喪權辱國的對金和議:
宋向金稱臣;歲貢銀二十五萬兩,絹二十五萬匹;並劃定疆界,東以淮河中流為界,西以大散關(陝西寶雞西南)為界,以南屬宋,以北屬金。
朝廷割地賠款、向金人稱臣,令南宋舉國上下氣憤不已。朝中大臣朱鬆、胡珵、淩景夏、常明、範如圭等人聯名上書,痛斥秦檜的賣國協議。秦檜惱羞成怒,於紹興十年(1140 年)將朱鬆貶出京師。朱鬆不願赴任,由京官變成平民直接返鄉。
返回建安之後,朱鬆一家人仍然居住在環溪精舍。朱鬆因為反對議和而罷官,回鄉後名聲大振,州縣官吏以及當地名人紛紛前來拜訪結交,往來頻繁。這為朱熹以後在建安的立足、發展奠定了一定的基礎。
朱鬆閑居之後,有了大把的時間。平時他除了讀經之外,便開始係統地給兒子傳授“二程”的學說。朱熹有時候也會去學校,但是大多數時間都留在家裏跟隨父親學習儒家經典。
曆史也是朱鬆的傳授內容。一次,他給朱熹講《後漢書·光武帝紀》,當到劉秀領導的以少勝多、以弱勝強的昆陽之戰(公元23 年)時,朱熹若有所思地打斷父親的話問道:“劉秀到底是怎麽做到的呢?”朱鬆聯想到眼下的山河破碎,覺得有必要將曆史的興衰給兒子講清楚。於是,朱鬆將戰役的始末詳細地講解一番。父親的講述,觸動了朱熹的心懷;追古撫今,令朱熹感歎不已。
不久,國家形勢又發生了巨大變化。正如朱鬆所極力反對的那樣,還沒等朝廷中那些投降派們從慶賀議和成功、暫時停止戰爭的陶醉中清醒過來的時候,善變無信的金人撕毀和約騙局,兵分四路,長驅南下,直逼臨安。
消息傳到朱鬆那裏之後,他每天都憂心如焚,食不下咽。他在焦慮中煎熬地度過了一個多月,戰事出現了轉機。
他得知,在國家危難之際有一批名將,英勇地率領軍民奮起反擊,取得了戰爭的初步勝利。
先是宋將劉錡指揮了曆史上一次著名的以少勝多的城邑防禦戰爭。在戰前,劉錡鑿沉船隻,激勵將士決心守城。
同時,他廣派斥候(偵察兵)察明金軍動向,發動民眾環城修築土圍,用以護城屯兵。並且,加固城池,增設障礙,準備迎戰金軍。經過三次激烈的戰鬥,擊潰了金軍的前鋒部隊。
緊接著,劉錡率全城軍民與金兀術親自率領的金軍主力在順昌決戰,取得了振奮人心的“順昌大捷”。劉錡出奇製勝,以五千精兵大破金兀術的十萬人馬。
後來,金兀術以十萬大軍駐紮於開封西南四十五裏的朱仙鎮,希圖再次負隅頑抗。嶽家軍北上勢如破竹,在距離朱仙鎮四十五裏的尉氏縣駐營,作為製勝之地。
嶽家軍前哨的五百背嵬(親隨軍)鐵騎抵達朱仙鎮,雙方進行了一次激烈的交鋒,金軍全軍崩潰。金兀術最後隻剩下一條路,放棄開封府,渡河北遁。
朱鬆聽到這些捷報,異常興奮,高興得兩天兩夜都沒有睡覺。後來,他精心地將蘇軾的《昆陽城賦》書寫下來,掛在自己的書房裏,一遍遍地反複吟誦;讀到激動處,他的眼中飽含著熱淚。見此情景,朱熹也受到了極大的感染。他跟隨著父親高聲吟誦,激動不已。
然而,就當朱鬆一家人滿懷著振興宋室、收複河山的希望,並且與舉國上下的百姓都沉浸在戰爭勝利的歡樂中時,一心與金求和的宋高宗、宰相秦檜卻用十二道金字令牌把人們所有的希望都擊得粉碎。
麵對宋高宗的高壓政策,嶽飛無可奈何,不得不率領著即將取得勝利的軍隊撤離前線,班師還朝。當時,當地的百姓集體跪在嶽飛的馬前痛哭,苦苦哀求,想要挽留他。嶽飛悲憤涕流,卻也束手無策。
當然,這個令人氣憤的消息很快也傳到了身在建安的朱鬆那裏。聽到這個消息後,他的心中所有的希望陡然破滅。他痛不欲生,整天徘徊在建溪水邊六神無主、頹然神傷。
祝夫人看到丈夫當時的神情和模樣,真怕他一時想不開跳到建溪水中去。
沒過多久,朝中又傳來一個噩耗,秦檜給嶽飛羅織了許多罪名,最後竟然以“莫須有”(可能有的意思)的罪名殺害了為朝廷出生入死的嶽飛父子。
朱鬆無法接受這個事實,也無法承受這個沉重的打擊。
朝中的投降派竟然如此猖狂,他們殘忍地將朝中唯一有望收複河山的大將殺害了,那麽,國家的未來還有什麽希望呢?他口吐鮮血,傾身倒在了建溪水中,跌進了洶湧的波浪裏,希望自己能夠隨著愛國將領和所有的希望而去。所幸的是當時附近正好有兩個漁人正在捕魚,他們把他從水中救了上來。
等朱鬆被送到家中後,祝氏被嚇得手足無措、雙淚直流,不知如何是好。而此時,朱熹卻顯得十分鎮定,請來郎中給父親診治,並親自為他抓藥、煎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