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G省在華南,離B市很遠,為了節省時間,他們選擇乘飛機去。然而周末卻是個大陰天。羅雅登機後從飛機的舷窗望著頭頂的烏雲,總感覺有點壓抑。盛夏的雨讓人欣喜,秋末的雨卻總是令人不快,一場秋雨一場涼,淒風苦雨使人愁。
不僅B市要下雨,G省也大麵積降雨中,飛機毫無懸念地晚點了。林鵬靠窗正在假寐,羅雅則在座位上跟康平發著短信聊天。
自打那天問了一下他的傷情,一星期以來,這家夥總是有事沒事找她閑扯,最後連稱呼都改了——
“我也想叫你‘雅雅’,可以嗎?”
“哦,好的,平平。”
耽擱了兩個多小時之後,飛機終於還是起飛了,等降落到G省福城機場已經是半夜。大雨並沒有停,隻是雷暴風險變小了而已。G省觀鳥會裏有不少林鵬的朋友,這次也是觀鳥會的兄弟開車到機場把二人接到下榻的酒店。
“北方已經很冷了吧?我們這裏還熱得很。”來接人的鳥友姓趙,個頭不高,黑瘦卻結實,十分健談,一路上給二人介紹了各種當地美食,幾乎把會後活動都給二人規劃好了。
螺螄粉要吃,豬腳麵線要吃,銀灘的腸粉、杧果冰、烤生蠔通通安排上。
羅雅本來因為陰雨而有點煩悶的心情輕鬆了許多。
會議進行得很順利,羅雅所講的內容同樣是G省野生動物保護者急需學習的,羅雅收獲了比在上次森林公安交流會上更多的熱情,也認識了不少新朋友。
會議的最後一天,主辦方安排了一次戶外觀鳥活動,地點是靠海的一個森林公園。
森林公園裏有幾座不高的小山,坡度也不是很陡,當地鳥友有幾處固定的觀鳥點,把大家分組帶上山之後,其實也就默許了大家自由活動。
羅雅並不擅長攝影,所以沒像很多鳥友那樣帶著長焦單反相機,隻帶了個雙筒望遠鏡。正看得起勁兒,突然,她聽到遠處傳來一聲槍響,緊接著,她視野裏的那隻正飛著的黑翅鳶就一頭栽了下去。
有人打鳥,而且離他們很近!
羅雅又驚又怒,她知道這裏盜獵不斷,但沒想到這麽猖狂,要知道這個森林公園附近還有座佛寺,平常客流量還是不少的。
林鵬也聽到槍響了,他用相機鏡頭掃了一圈,對羅雅說:“西南方向,距離這裏一公裏左右那座山頂,有鳥媒,應該是鳳頭蜂鷹。”他順手拍了幾張照片。
鳥媒是被盜獵分子抓住後綁在高處用來引誘其他鳥的起誘餌作用的活鳥。通常有鳥媒的地方不是有獵槍就是有鳥網。
羅雅再次舉起望遠鏡,果然找到了那個鳥媒。
“那個山頭肯定有盜獵者,但剛才那聲槍響離咱們不會超過300米。”她可是從小在警屬大院長大的,對槍聲太熟悉了。
林鵬問:“你確定嗎?”
羅雅肯定地點點頭,同時掏出手機:“我報警。”
林鵬向有鳥媒的那個山頭張望了一下,對羅雅說:“那邊應該離景區大門很近,咱們爭取時間,往那個方向移動吧。你跟森林公安說,在景區大門會合。”
就在兩人前往景區大門的路上,從那個方向再次傳來兩聲槍響。即使不用望遠鏡,羅雅也能看到又一隻猛禽被擊中了。二人不約而同地加快了腳步。
很快,兩人就到了傳出第一聲槍響的那個小山腳下。森警還沒有來。羅雅抬頭看了看,這座山隻有一百多米高,林木茂密。
“我上去看看,老林,你在這等森警吧。”羅雅說。
“你行嗎?萬一山上真有盜獵分子……”林鵬知道羅雅練過,但再厲害也是女孩子,在這人生地不熟的山上,萬一遭遇持槍盜獵分子可不是鬧著玩的。據當地鳥友說,前兩年就有森警在執法過程中被持槍盜獵分子偷襲打中了脊椎,人沒死,但是高位截癱了。“打鳥的都是爛仔(1),不在乎犯什麽案子的。”那位鳥友說。
羅雅拍拍老林的肩膀:“放心,我還有點自保能力。調查黑市是你的強項,野外偵查可是我的強項。等我好消息。”她不等林鵬再說什麽,看好了一個方便下腳的路線,三步並作兩步地鑽進了密林。
五分鍾後,羅雅迂回到了半山腰,這裏有一片不大自然的空地,原本的樹木都被砍倒了,隻留下矮矮的樹樁和一片草坪。從山下往上看是發現不了的,但如果有人能從上往下看,一定會覺得山頭上的這片空地就像人腦袋上的斑禿一樣紮眼。這裏應該曾經架過陷阱,隻是不知道為什麽後來被廢棄了。
繼續往上走,在快到山頂的時候,羅雅看到了地上有酒瓶、包裝香腸用的塑料袋、用空了的一次性打火機,地上還有曾經燒過火的痕跡。看來盜獵分子還在這兒宿營過。
她壓低身子,放緩速度,慢慢向山頂靠近。
然後,她看見這裏有另一片空地,空地中央架著兩張捕鳥網。地上還能看見空的自製鳥銃用的子彈殼。
這裏看不見盜獵分子,大概是去撿獵物了。羅雅掏出卡片機把山頂的情況拍照存證,然後原路返回了山下。從遠處又傳來槍聲,羅雅在心裏問候盜獵分子祖宗十八代。
森警來得很快,但是,隻有兩個人,或者說,整個森林公園所在轄區,每天就隻有兩個人值班。
羅、林二人顧不得計較什麽,隻能一人引著一位森警分頭搜索盜獵分子,羅雅負責旁邊這個山頭,林鵬則去解救遠處的那個鳥媒。
上山路上,羅雅和森警用很小的聲音交談著。
很巧,森警也姓羅,跟羅雅開玩笑讓她管他叫哥。聊到之前給B市森林公安做執法培訓的事,老羅不無羨慕地說:“大城市就是好,什麽都能趕在前麵。不像我們這個小地方,好多東西都不會,也沒人管,人手還不夠。你看這附近六七公裏範圍內就有十幾個山頭,每天值班就兩人。其實我們也能聽到槍聲,但是根本抓不過來。等我們找過去人家早跑……哎喲!”他輕呼一聲,是崴了一下腳。
羅雅看著這位穿著常服和皮鞋爬山的森警,不知道該說什麽好。顯然,這位是破罐子破摔了。
經過半山腰那片空地的時候,羅雅給老羅指了一下,老羅搖頭苦笑道:“別提了,就這個,還是去年我抓的。”
羅雅也跟著搖頭歎氣。
繼續往上走,還是羅雅走在前麵。經過那片焦黑的生火痕跡的時候,她又給老羅指了一下周圍有人活動過的痕跡,還有新的空地中間被盜獵者用來當掩體的枯黃的兩叢灌木。然而剛一抬頭,她就看到20米開外一個赤膊的中年人正拿自製鳥銃指著她。
羅雅一愣,立刻被走在後麵的老羅推到一邊。老羅自己衝了上去,大喊一聲:“不許動!警察!”
那個盜獵者本來以為隻是誤上山的遊客,正想拿槍威脅一下讓他們滾蛋,誰承想就這樣跟森警打了個照麵。他下意識地扔了槍扭頭就跑。老羅在後麵緊追不舍,但他的常服和皮鞋限製了他在山地環境的運動,羅雅也追了上去,然而她人生地不熟。前麵的盜獵分子三躥兩躥就沒影了。
羅雅和森警都感到挫敗極了。
回到山頂空地,那裏還有盜獵者架起來的捕鳥網,地上還有兩杆自製鳥銃。
“咱們隻能把這些帶回去了。”老羅沮喪地說。這一次,他又沒抓到人。
羅雅上去幾下就拆除了捕鳥網,狠狠踹斷了支網用的竹竿。她把網隨意地卷了,打算一會兒帶下山找個不會引起火災的地方燒毀。至於那兩杆鳥銃,因為都是上了膛的,需要把子彈打出去,不然容易走火。
老羅拿起一杆,對羅雅說:“妹子,你把耳朵捂上啊,這個可響。”
羅雅卻走過去拿起了另外一杆,斜朝著地麵開了一槍。那一瞬間,她真的希望子彈都能落到盜獵分子身上。
老羅定定地看了羅雅一眼,問:“剛才我就想問了,你家有人是警察吧?”
羅雅還在氣頭上,並不想多說什麽,隻是默默點點頭。
老羅轉過去把手上鳥銃的子彈打出去,兩人就這樣沉默無語地下山了。
沒過多久,林鵬和另一位森警也回來了。他們那邊的情況大同小異,也沒抓到人,也隻是繳獲了一杆自製鳥銃。唯一的好消息是那隻被當成鳥媒的鳳頭蜂鷹成功獲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