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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畢業論文基本快完成了，羅雅最近輕鬆了些。鄭教授說上午有位Y國教授要到學校做分享報告，感興趣的都可以聽。羅雅和其他幾個同學很積極地去了，然後一群人就被晾在了小報告廳裏。過了一會兒，負責去接那位Y國教授的同學發了短信回來跟大家說他們堵路上了，需要二十多分鍾才能到學校。

大家坐著百無聊賴，羅雅隨手打開微博看了一下。過了三個多月，那個明星的粉絲終於算是消停些了，雖然隔三岔五她還是能收到幾條惡毒的私信，但已經絲毫不足以影響她的心情。經此一役，雖然她最終可以說是敗了，卻也不是全無收獲，其一就是讓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有了質的飛躍；其二，她發現還有那麽十來個人是願意聽她科普，甚至願意跟她站在同一陣線與別人據理力爭的。人雖然少，卻讓她看到了一絲希望。

最新一條私信是一個有點眼熟的ID發來的，羅雅點了進去。

ID“勇敢的小白鼠”發私信問她：您好，請問貓頭鷹該怎麽養？

羅雅回複：您好，我國所有的貓頭鷹都是國家二級保護動物，未經相關部門許可不能捕捉、買賣、運輸和飼養。

不怪羅雅回複得這麽生硬。近幾年Y國有位女作家寫了本暢銷小說，被M國拍成了很受歡迎的係列電影，主角和他的朋友們人人都養著一隻貓頭鷹，看起來很神氣。因為電影備受歡迎，很快在全球掀起了養貓頭鷹的風潮。可是貓頭鷹畢竟是猛禽，應激強，對環境、食物等要求都很高，即使在發達國家都很難做到成熟的商業化人工繁育，不法分子又想賺錢，於是一邊在網絡上買營銷號，大肆鼓吹貓頭鷹的“可愛”，炒作其作為異寵的價值，對它們的凶猛、易應激等隻字不提，引導很多不明真相的網友大喊“好萌！我也想養”；一邊利用一些非洲、東南亞等國家經濟不發達、相關法律缺失、執法不嚴、官僚腐敗等漏洞進行大規模盜獵和走私。很多貓頭鷹，尤其是雛幼鳥死於盜獵和非法運輸途中。而一些跟風的買家其實根本不會養，偷偷買回家之後新鮮兩天，要麽就是嫌棄它們咬人、叫聲難聽、糞便惡臭而丟掉甚至吃掉，要麽就是胡亂喂東西很快就給養死了。Y國女作家聽到自己的作品居然造成了這樣的不良影響，多次在公開場合道歉並呼籲人們不要飼養貓頭鷹作為寵物，可是已經太晚了，非法貿易鏈已經形成，甚至在R國還出現了名為“萌寵”，實際會對貓頭鷹產生很大傷害的貓頭鷹咖啡館。而國內也開始有了這樣的苗頭，已經出了好幾起較大規模盜獵和非法運輸貓頭鷹幼鳥的案件。羅雅不能不更警醒些，她對所有可能跟非法飼養異寵相關的問題都選擇這種普法式回答，能點醒一個是一個，雖然大多數人置之不理甚至反唇相譏。沒關係，她習慣了。

但是這個“勇敢的小白鼠”……哦，羅雅想起來了，上次她被那個明星粉絲狂轟濫炸幾萬條的時候，這個人應該是那十來個幫她說話的人之一。如果對方對動物保護有一定的了解和支持，那麽對方問這個可能是撿到了貓頭鷹想要救助。思及此，羅雅給對方補發一條：

如果您是在救助幼鳥，可以按照以下方式處理：

1.如果幼鳥沒有傷，您撿到它的時間又不超過48小時，可把它放回撿到它的地方附近的樹上，離遠一點觀察下，如果有親鳥回來照顧它就可以不用再幹預；

2.如果是傷病幼鳥，建議您給它嘴角滴些溫水讓它慢慢飲下，可以喂一些生雞肉應急，安置在墊了毛巾、紮了通氣孔的紙盒裏，保持黑暗安靜溫暖，盡快聯係您所在地的林業局或者森林公安進行救助。如果是成鳥，可參考幼鳥處理模式的第二條。貓頭鷹有一定的攻擊性，請您在操作時注意保護自己，比如戴上皮手套。此外，由於野生動物可能傳播一些疾病，建議您全程戴好口罩、不要揉眼耳口鼻，並在接觸完動物之後好好洗手。

其實羅雅目前掌握的急救知識也不成係統，這都是她以前經常撿受傷生病的小動物時，通過各種渠道學習並積累起來的經驗。

她剛把這條發出去，就見“勇敢的小白鼠”發來了回複，是回複她之前那條留言：您好，我有許可的。我們領導讓我養的。

羅雅失笑：貓頭鷹是國二，養這個需要你們省林業廳開具許可證，可不是隨便什麽領導一句話都可以養的哦。

回複完這句話，那邊好幾分鍾沒有了動靜。正當羅雅以為對方放棄交流的時候，就見“勇敢的小白鼠”發來了新的私信：那個……我就是林業的，我是森林公安。這是我的警號：×××227。實不相瞞，我們單位前段日子罰沒了一些猛禽，但是我們都不會照顧，有幾隻貓頭鷹幼鳥看起來像生病了。之前我看過您發的科普內容，覺得您十分專業，所以才來向您請教。他說完還附上了十幾張貓頭鷹幼鳥的照片，從其中幾張貓頭鷹在桌子上的照片的背景裏，能看到牆上的警徽和“森林公安”字樣。羅雅選擇相信對方的身份。

照片中的草鴞幼鳥看起來都癱瘓了，問題似乎很嚴重。但是對此羅雅也不知道具體什麽原因，她讀的是生態專業，不是動物醫學專業。憑這幾隻幼鳥，羅雅初步猜測對方應該是南方某省的森林公安，既然對方沒有細說自己的單位，她也不強求，一個執法人員願意向科研人員請教，在她看來是難能可貴的。她慎重地問：請問它們這樣多長時間了？你們給它們喂過什麽食物？

“勇敢的小白鼠”回答：三四天了，我們之前喂了十來天牛肉和豬肉，還有豬肝。

憑直覺，羅雅認為問題應該出在食物上，但是具體病因、病理、該怎麽治她也不知道，她如實回複了對方，並答應會盡快幫他問問動物醫學專業的專家。

這時，那位姍姍來遲的Y國教授終於進了報告廳，同學們紛紛收回心思認真聽報告。說來也是巧了，這位Y國教授的研究課題是寄生蟲對鳥類行為的影響，其報告內容多少涉及了動物醫學領域，所以他一講完，羅雅就果斷舉手提問。

Y國教授也不是動物醫學專業的，對羅雅的問題無法直接回答，不過他說：“很多原因都可能導致鳥類癱瘓，比如中毒、寄生蟲或病毒感染，再比如營養不良，等等。我無法確切回答你的問題，但我想我的一位朋友應該可以幫你，她叫Angela，目前在M國的明尼蘇達大學猛禽救助中心做獸醫，這是她的郵箱。”

羅雅向教授鄭重道謝。送走了這位教授，她三步並作兩步跑回了辦公室，把那位“勇敢的小白鼠”給她發的所有消息如實發給了Angela。

M國和我國是有十幾個小時的時差的，羅雅發完郵件的時間應該是明尼蘇達淩晨一點左右。這個時間對方應該已經休息了，就算人家願意幫忙，那也得等人家睡醒呀。

想了想，羅雅又打開微博，把這個進展跟“勇敢的小白鼠”說了一下。

白樹看到“玫間懷風”的回複真的太高興了。雖說這個病該怎麽治還沒個頭緒，但有一個人願意這麽盡心盡力幫他，他真的很感動。總歸自己這回沒有看錯人。他又趕緊向羅雅表達了謝意，並且說不管結果怎樣，羅雅都給了他很大的精神鼓舞。

羅雅又何嚐不感動。從三個月前，乃至更早以前，她遇到的幾個森林公安都是敷衍了事，懈怠到令人惱火。好不容易碰到一個盡職盡責的，她當然要盡力幫忙，這樣才不會讓對方冷了熱情寒了心。想到幾個月前，她就又想到那個中看不中用的康姓大花瓶，真是見一次被他氣到一次，他怎麽還不改行呢？

羅雅又發了一篇微博，把這件事大致說了下。因為白樹沒有告訴她真實姓名和工作單位，所以她隻能以“某位不知名的森警”為代號狠狠誇讚了一番他的敬業精神，說所有森警如果都能這麽負責就好了。同時，羅雅沒忘批評一下康平兩次水平極差的出警。她也不知道康平全名叫什麽，隻說了他以前在石門山派出所，現在又跑到C區森林公安處去了。

誇讚了該誇讚的人，批評了該批評的人，羅雅心滿意足地關閉了微博。一看時間已經下午兩點半了，她鬼使神差地打開了郵箱。她有點矛盾，一方麵，她不想打擾人家休息；但另一方麵，她又希望對方能看到，願意早一點回複她，這樣她也可以早一點幫助那個“勇敢的小白鼠”，早點給予幼鳥們有效的治療。眼睜睜看著動物很痛苦，自己卻束手無策的煎熬，還是越早結束越好。

一個新的未讀郵件——Angela回複了，而且用的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