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羅雅參與偵破的這起象牙買賣案,後來被正式定名為6·17特大非法買賣、走私瀕危野生動物製品案,結案後,局裏給了C區森林公安處嘉獎。趁著周末中午沒什麽事,白樹他們把輪休的人也叫了回來,跑到附近一個飯店自己組織了一頓慶功宴。其實6月17日康平還沒來報到,還在別處實習,這次嘉獎沒他什麽事兒,但是白樹不管這些,一個電話把康平從家拽了過去。本來也叫了處長,但是朱雲海以自己年紀大了瘋不動了為由推辭了,讓年輕人自己去鬧。當然,處裏還是要留人值班,留下來的是聲稱自己減肥期見不得別人胡吃海塞的微博“官V”管理員李佳。

康平看了看李佳那不到一尺七的小蠻腰——這還要減肥?

“當然,姐姐我可是馬上要去給人當伴娘的人,難得要穿美美的小禮服,必須把身材維持好!”李佳嘻嘻笑著,“說不定我還能遇上什麽浪漫情緣呢。”

白樹輕咳一聲,喊大家:“走啦走啦,我訂了位子,一會兒過時了。”

有人發出意義不明的:“哦——”

白樹拿手指頭懟著那起哄架秧子的人的腰眼兒總算把人推出去了。

隔壁葉楓還有另外幾個林政的兄弟也在,這個案子雖然出警的是森林公安處,但是後期很多工作少不了林政的功勞。本來大家感情都很好,也就湊一桌慶祝了。

白樹收到李佳短信“有案子,快回來”的時候,剛搶到一塊酸菜魚。看短信的工夫,酸菜魚被不知道哪個人偷走了。他把筷子一扔,拎起康平的領子:“走走走,有案子了。”

康平一口可樂從鼻子噴出來,然後全貢獻給了褲子。還好他今天穿的褲子顏色深。

葉楓也擦擦嘴,關照兄弟們先吃著,他也跟過去看看情況。

羅雅在寵物店裏等了十幾分鍾,終於等來了滿身可樂氣味兒的“C林三美”——這是C區園林綠化局大院全體工作人員給三人組取的綽號,彼時,白樹對這個稱號選擇了欣然接受,並依長幼有序原則自領了“二美”,葉楓看著李佳抽搐的嘴角再看看自己這猶自樂在其中的傻兄弟,直搖頭。

早在康平他們剛過路口的時候,寵物店老板就收到了通風報信,打算鎖門跑路。羅雅見狀眼疾手快地拉住了對方。老板大驚失色,慌忙想掙脫,卻發現這個看上去很瘦的女孩力量實在很大,而且動作戰術性很強,盡管他有男性天生的體力優勢,還是不能立刻擺脫她的鉗製,於是他大喊店員。店員是女的,對羅雅難以形成牽製,反而被羅雅一把就甩在了地上。

店老板急眼了,抄起旁邊的一把剪刀對著羅雅,威脅她快滾。

羅雅冷笑,指指自己脖子:“來,朝這紮!我看你敢不敢。”

店主愣住了,就在這一愣神兒的工夫,羅雅抓著他的手腕一擰又往旁邊門框上狠狠磕了一下,登時疼得他鬆了手。

羅雅趁機把剪刀搶下來扔遠,店主還想再搶,被羅雅一個反關節擒拿按在了地上。

“我×!”店主氣急敗壞,再加上疼,又朝摔得有點蒙的店員喊:“別看了,幫忙啊!”

聽見有動靜,小吳趕緊跟康元甫發短信說明了一下情況,然後跑進來大喊著:“哎哎,你們冷靜點!有什麽事好好說啊,別打了!”

但是顯然不奏效——當然,小吳也根本沒指望這句話就能奏效,這一聲也不是喊給屋裏這幾位聽的。

店員掙紮著起來想要用椅子偷襲羅雅,被一直留心她的小吳揪住撂倒,椅子也摔飛了。

店裏的阿貓阿狗都嚇得叫了起來,寵物店裏的動靜,尤其是小吳那刻意的一嗓子引起了幾個路人的圍觀,也給康平他們指明了目標。

康平他們剛進屋,連“誰報的警”都沒問出口,就看到了屋裏有一男一女分別把另外一男一女按在地上的景象。

羅雅所處的位置靠近裏屋,光線較暗,康平一時間沒有看清她的臉,隻是覺得裏麵那個女的有點眼熟。

這時靠外的小吳已經發現警察進來,趕緊招呼:“警察同誌快來,剛才他們打起來了,這女的要拿椅子砸人,被我製止了。”

羅雅也抬頭看向外麵。剛才的動作太劇烈,她本來就沒戴好的假發歪在一邊,現在的她形象有些滑稽,但進來的幾位顯然沒空關心這個——

白樹:“是你!”

康平:“怎麽又是你!”

“你們倆怎麽一起來了?”沒等康平回答,羅雅又一臉恍然大悟,“哦,我想起來了,你之前是實習,現在正式分到這邊了吧?快別愣著了,趕緊進來幫忙。”

康平本來是想幫忙的,可是一聽她呼呼喝喝的,就又不想理她了。反而是葉楓上去從小吳手裏接過了那個女店員的控製權。他回頭看了康平一眼,沒說什麽。

白樹一看這個情形就知道羅雅大概又幫他們抓到大魚了,開心地上前接手控製住寵物店主。那店主一看警察都已經來了,知道自己已經跑不了了,幹脆放棄了掙紮,行屍走肉一樣被白樹和羅雅合力拎了起來。

羅雅幹脆把歪了的假發扯下來塞進包裏,用下巴指指屋裏的那些裝猛禽的櫃籠,又指指店主,對白樹說:“白警官,這個人非法買賣猛禽,我盯了他快一個月了,他總是從一個拎蛇皮袋的男的那‘進貨’。這些都是他的罪證。另外,你們最好審一下還有誰是他同夥。你們還沒來的時候,他接了條短信,然後就想跑。”

那個販子突然像想起什麽似的喊:“警察同誌我沒買賣猛禽,那是我朋友撿的,放在我這救助,對,救助!我是做好事的呀!”

羅雅從包裏取出相機,關閉拍攝模式,回頭對他說:“別狡辯了,你每次給那個蛇皮袋男錢的時候,我都拍下來了。還有你和你的店員剛剛向我兜售猛禽的全過程,也在裏麵。”

店主這下徹底傻眼了,終於放棄了掙紮。

白樹點點頭,拿出手銬把店主銬上,一看葉楓控製著女店員,就讓康平把手銬給他。

女店員哭喊起來:“我不知道,我什麽都不知道,我隻是個打工的!都是他做的!警官!警官你放了我吧!”

小吳嗤笑:“你不知道?那剛才幫他掄椅子打人的時候怎麽那麽起勁兒呢?”

女店員狡辯:“我……我以為她是打劫的!我隻是想救我們老板!警察同誌,我是正當防衛!我沒犯法!”

白樹冷笑:“這些留著在審訊室說吧。”然後他又轉向小吳:“你是她朋友?”他指的是羅雅。

小吳趕緊搖頭說自己不認識羅雅,隻是來買貓的,湊巧撞見這事兒了,就順手幫了羅雅一把,而羅雅也證實了這一點。

康平指著羅雅問小吳:“既然不是她朋友,你怎麽就確定這個人不是來搶劫或者幹別的壞事的呢?怎麽就毫不猶豫地幫她呢?”

小吳笑了,說:“警官,我不確定誰是好人誰是壞人,所以一開始我勸架來著,他們不聽。我是後來看這個女的要拿椅子行凶才把她按住的。”

白樹點點頭:“哦,那麻煩你跟我們回處裏做個筆錄吧。”

小吳表示同意。

羅雅對這位白警官的印象非常好,上次她和林鵬他們舉報象牙販子的時候,就是這位白警官出警的。她建議道:“白警官,這個店裏我已經勘察過,所有的猛禽都在這了,有紅隼、雀鷹、縱紋腹小鴞,還有草鴞幼鳥,一共17隻。都是國家二級保護動物,這應該是特大刑事案件了。這還不算他以往可能賣出去的。我認為應該盡快把他帶回去審訊,順便抓到那個送貨人。我這有那個人的照片和視頻。另外我剛才一直開著相機偷拍,不僅這個人非法買賣猛禽抵賴不了,他想持械傷人也是證據確鑿。”

白樹對這種把一切證據都給你找全的報案人簡直佩服得五體投地:“太感謝了!對了,上次的案子結了,揪出來一個團夥,我正想抽空打電話告訴你呢。”

卻聽康平質疑道:“偷拍?你不知道偷拍是違法的嗎?侵犯別人隱私權。”

白樹和葉楓都驚詫地回頭看他。

羅雅莞爾一笑:“偷拍別人的合法行為才是違法的,我偷拍的可是他的非法行為,之後隻把影像資料作為證物提交司法機關,是否侵權要由法官判斷。康警官,一別三月有餘,沒想到你還是一點長進都沒有。現在,你的警號前麵可沒有‘X’了呢。”

“你!”康平覺得自己就是賤,早就知道說不過她,偏偏不信邪,還想屢敗屢戰。

白樹趕緊在自己欣賞的報案人和同事之間打圓場:“平兒,你趕緊找個東西裝一下這些鳥,帶回處裏。”

康平雖然賭氣,但是知道自己沒什麽勝算,尤其今天又有一大堆圍觀群眾,他不想弄得更難看,隻能就坡下驢。那些猛禽被分別裝在幾個多層櫃籠裏,憑他一個人顯然搬不走。康平用相機拍了幾張照片作為證據,然後在屋裏隨便找了個大籠子,就要把那些猛禽全裝進去。

康平覺得自己已經很給羅雅麵子了,卻不想羅雅又出聲了:“等等!”

這怎麽又不依不饒了呢?

羅雅早就看出康平的逆反表現,她也不想火上澆油,但是眼見著康平要把好幾種猛禽放在一個大籠子裏,她覺得自己再不出聲阻止的話,一會兒就等著給這些鳥收屍吧。

“康警官,你猜,為什麽販子會把它們放在不同的格子裏?”

康平瞪著她,眉眼間盡是怒氣。

“總不會是隻為了方便展示吧?”羅雅扭臉對那個女店員說,“要不,你告訴他?”

女店員驚疑不定地看看羅雅又看看康平,問:“我要告訴他,能算我有立功表現嗎?”

羅雅:“你想多了。算了,還是我來說吧。這些猛禽在野外都會互相攻擊,甚至是可以互相捕食的,之所以不放在一個籠子裏就是怕它們打架造成傷亡。連販子都比你懂得多。康警官,三個多月前我對你說的話你怕是當耳旁風了吧?另外,運輸野生動物,尤其是野鳥,不要用籠子。它們在這種能看見外麵卻出不去的環境中會異常驚恐,專業一點的說法是應激,然後它們會不停地衝撞掙紮,會導致二次傷害。”

康平的臉這下是真的一陣紅一陣白了。這和上次不一樣。上次他是學警,出頭的是前輩,而且所裏所有的前輩都寵著他。這次,他是被新同事們寄予了厚望的人,卻當眾露怯了。

康平剛想說從這兒到處裏就十幾分鍾的路程,應該沒什麽大礙,卻聽白樹問:“那羅同學,你說應該怎麽辦?”

“我覺得可以到隔壁借幾個紙箱,裏麵墊上毛巾或者舊衣物,蓋子上紮上通氣孔,把這些猛禽按照不同物種分別放進紙箱裏,蓋上蓋子,保持黑暗、安靜,然後運輸。或者退而求其次,這家寵物店是有賣貓包的,也可以拿來湊合用。不過這些是好找,但是拿回去之後你們要怎麽照顧它們呀?最好還是開輛大車來,把後麵那些櫃籠搬回去吧,那些用來做短期容留還可以的。”

白樹和葉楓對視一眼,然後對羅雅說:“好,就按你說的辦。”

幾人正開始準備布置紙箱,另一批警察進來了,為首一個警官問:“我們是C區六裏屯派出所民警,剛剛有人報警說這裏在鬥毆,什麽情況?”

幾人麵麵相覷,還是白樹出麵交涉:“你好,我們是C區森林公安處的。這家店的店主涉嫌非法買賣國家重點保護野生動物,被熱心群眾舉報了,隨後他想要持械行凶,被群眾當場製伏,另外一位是看見裏麵打架進來勸架的,目前就是這麽個情況。我們打算把嫌疑人帶回處裏審訊。”

“哦,原來是森林公安處的兄弟,你好你好。”帶頭的民警友好地跟白樹握了個手,又跟其他幾人點點頭,“那好,這個案子應該由你們負責,我這邊登記一下就好了。”他說著又向小吳伸出手道:“麵對不法分子願意挺身而出與之搏鬥,兄弟好樣的,練過?”

現場瞬間安靜了,小吳尷尬極了,趕緊解釋:“不不不,警官您誤會了,是這位同學,跟不法分子搏鬥的是她,我是後來進來勸架的。”

民警聽了瞪大了眼睛,伸出去的手都忘了收回來,愣了愣才說:“小姑娘可以啊。”

羅雅嘿嘿一樂,握住民警伸過來的手,稍稍用了點力,說:“確實練過。”

那個民警也樂了:“女孩子身手這麽好,了不起,跟誰學的啊?考不考慮來當警察呀?”

跟誰學的?羅雅心說,我爸是刑警,我從小在警屬大院長大,我四叔生前還是特種兵呢。但是這些說來話就長了,她也無意解釋太多,隻說:“暫時還想先把書讀完,以後說不定會考慮的。”

民警說:“對對對,多讀書!知識越多能力越強!當警察可不是憑一膀子力氣就行的。不過就憑你今天幹這些,要是真當警察,一定也是這個。”他豎起大拇指,“哎,我可不是跟你開玩笑,你真考慮考慮啊。”

羅雅也隻能笑著點頭。

當警察嗎?很早以前,她真的想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