購買蒂華納的美國人
33歲的瑪利亞在一家美甲店上班，她從15歲那年開始到2017年改邪歸正，在長達17年的時間裏，一直在蒂華納和近郊小鎮上靠賣身為生。她說，生意最旺的時候每天接客15人左右。
瑪利亞開始賣春也是為生活所迫。她是全家八個孩子中的長女，母親也做過站街女。因為家裏很窮，僅為小學畢業的瑪利亞隻能賣身。家裏的兄弟姐妹都已經高中畢業，但他們始終不知道自己的學費是大姐靠出賣身體掙來的。
“雖然沒有見過母親賣春的地方，但我經常見她晚上出門，很晚才回來。後來她病死了。我至今沒有和兄弟姐妹們見過麵。”
瑪利亞15歲來到了蒂華納，此前住在瓜納華托州色拉亞，那裏有本田汽車的生產基地。瓜納華托和鄰近的克雷塔羅，還有阿瓜斯卡連特斯，都是歐美和日本的汽車工廠紮堆的地方。汽車產業帶來的大量就業機會，讓這些城市的規模發展得越來越大。
其實，汽車產業在墨西哥蓬勃興起之類的故事，對於2000年就已經離開色拉亞的她來說無關痛癢。但是，《北美自由貿易協定》生效後，反而讓她本來就貧窮的生活雪上加霜。價格低廉的美國玉米大量進口，讓瑪利亞祖父這樣的小農戶蒙受了致命打擊。她的祖父在她出走蒂華納之前也去世了。
在許多情況下，站街女為了避免與嫖客發生矛盾，往往與皮條客聯手，事實上，走在蒂華納的大街上，在那些主動勾引男人的女人背後，應該說肯定有幾個彪形大漢眼睛正在放光。遭到皮條客的毆打和盤剝也令她們有苦難言，但是畢竟可以避免與嫖客直接發生衝突。不過，瑪利亞還是願意自己接客。
瑪利亞說，她現在有三個孩子。頭一個孩子是她15歲時生的，第二個是16歲、第三個是19歲生的。三個孩子的父親不是同一個人。
“你是說，這些孩子都是和客人之間生下的？”
“……”她點點頭。
“孩子們的父親不同？”
“嗯。有一個是被人強奸後出生的。”
“順其自然就生下來了？”
“當然了。”
“這種情況多嗎？”
“很多。”
“打你，不付錢就跑了，這種事情經常有嗎？”
“我總是向神祈禱，送給我一個善良的客人吧！”
“客人都是些什麽人？”
“有墨西哥人，也有美國人。有幫人偷渡的‘擺渡人’，也有毒販子。”
“販毒團夥的人，你認識很多吧？”
“嗯。很多。他們當時都是客人。”
“想沒想過去美國？”
“我沒錢給那些‘擺渡人’。我覺得去美國的人都很勇敢，一個個都值得我尊敬。”
“孩子都在幹什麽？”
“老大正在讀高中，老二明年升高中，最小的上初中呢。”
“孩子們知道你在幹什麽嗎？”
“知道。”
“他們居然知道？”
“知道了我是幹這個的，孩子們都哭了。可是最後還是理解了我。常有同行的姐妹因為艾滋病喪命，所以我也想過，幹脆不幹了。”
“將來的理想是？……”
“健康地活著，想看到兒女和孫子長大成人。想給孩子們更好的教育，因為我不想讓孩子們走上和我一樣的人生道路。”
美國正在築牆，試圖阻止移民和毒品流入。但是，真正的消費者卻是美國，形成因果關係的另一端也是美國。
暗中看一眼紐約餐廳的後廚，恐怕總有一兩個人是非法移民。自特朗普政府上台以來，這個數字雖然有所減少，但是建築工地、農牧林場、卡車司機……也是由非法移民支撐的。盡管在墨西哥等國吸毒成癮的人也有增無減，然而毒品的最大消費國是美國，蒂華納的紅燈區裏尋花問柳的還是那些美國人。
俗話說“有錢能使鬼推磨”。美國的經濟實力依然強大，依然穩居全球吸引力的核心位置。如今的墨西哥還在忍受美國的“性侵”，其他國家也是如此。
第三章 邊境VS邊境居民走向分裂的“雙子城市
特朗普總統為了讓自己的築牆計劃和移民政策合法化，不惜將邊境地帶渲染為危險地區。
雖然這裏經常發生的毒品走私和非法移民的偷渡均為事實，然而生活在邊境地區的人們絕大多數都是普通居民，都是希望給孩子提供美好生活機會的普通父母。
住在邊境小城亞利桑那州諾加萊斯市的美國居民，也對特朗普總統捏造的邊境印象感到困惑和憤怒。
美國與墨西哥的邊境城市——亞利桑那州的諾加萊斯。
在前往諾加萊斯的高速公路上，不同路段的限速標識從英裏變成千米。因為美國以英裏表示時速，墨西哥則用千米，到了邊境附近，這些限速標識需要切換。
諾加萊斯是一座橫跨美國亞利桑那州和墨西哥索諾拉州兩邊的“雙子城市”。曆史上，諾加萊斯曾是一個完整的小鎮。1853年劃定了現在的國境線，這座小鎮便一分為二，分屬於兩個不同的國家。但是，當地人恰如其分地將這裏稱為“兩邊的諾加萊斯”（Ambos Nogales），雖有國界從中穿過，但就人們生活的社區本身而言，基本上還是連為一體的。
邊境兩邊互有家人和親戚居住，天經地義。這裏幾乎所有的居民都會講英語和西班牙語。為了工作、購物和上學等，他們在日常生活中需要在邊境線上穿來穿去。“兩邊的諾加萊斯”宛如一對麵向山峰峽穀敞開胸懷的“孿生姐妹”。山巒起伏的邊境線儼然成為一道難以形容的獨特風景。
2018年12月初，在墨西哥一側的諾加萊斯·索諾拉舉辦了一場邊境青少年聯歡活動。
這是一場名副其實的“聯歡”，我實地采訪墨西哥這一側時，孩子們正在緊靠邊境線的場地上打網球。諾加萊斯·索諾拉有名的樂隊“樂口友大”在臨時搭建的舞台上現場演奏，當地舞女身著墨西哥傳統服飾翩翩起舞。口岸前等待接受邊檢的人們在舞台周圍排起長隊，他們用新奇的目光欣賞樂隊演奏和舞蹈表演以及那些打網球的孩子們。
這場活動主辦單位是邊境青少年網球交流協會（以下簡稱“BYTE”）。這個團體在諾加萊斯·亞利桑那設有教育基地，為邊境兩邊的孩子們免費進行網球培訓，開展校外活動。
“兩邊的諾加萊斯”，尤其是墨西哥一側的諾加萊斯·索諾拉，窮孩子們幾乎沒有接觸網球的機會。2015年，原職業網球選手查理·卡圖拉在這裏成立了網球學校，讓兩邊的孩子們學打網球。現在，諾加萊斯·亞利桑那和諾加萊斯·索諾拉大約有100個孩子經常參加BYTE組織的校外活動。
當初，邊境青少年聯歡活動準備在橫跨隔離網的邊境兩邊同時舉辦，但是，由於當時發生的上千名中南美洲移民集體投奔美國的“大篷車事件”在世界上鬧得沸沸揚揚，這場活動沒有得到美國方麵的批準，隻好在諾加萊斯·索諾拉一側舉辦。
BYTE苦心策劃主辦這項活動的對外理由是，與邊境兩側的孩子及親屬一起共同慶祝BYTE成立三周年及其活動成果。其實他們還有另外一個理由——讓世界了解邊境社區的真實麵貌。
特朗普入主白宮以後，邊境地區的安全保障上升為政治問題。從他呼籲的築牆計劃也可以看清，特朗普總統已經將邊境地區視為非法入境的犯罪分子和販毒團夥猖獗的危險地帶。
然而，住在邊境社區的大多數人都是過著平凡生活的普通居民，父母的最大願望是讓孩子有機會過上好日子。而且，諾加萊斯是美國文化與墨西哥文化水乳交融的城市，其本身具有承載一切的包容能力。BYTE之所以策劃這場邊境線上的聯歡活動，目的就是想把這裏的現實情況宣傳出去。實際上，諾加萊斯·亞利桑那和諾加萊斯·索諾拉這對城市的兩位市長以及許多人士都出席了12月舉辦的這場活動。
其實，關鍵的邊境牆雖然尚未動工，而特朗普政府通過縮小移民範圍，采取關稅措施，已經在事實上逐步關閉邊境。有不少美國人對特朗普的為人和政治手腕雖不感冒，但是對他嚴格邊境管理的基本方針表示理解。如果以合法移民的身份通過正規途徑入境而不是偷渡，許多人還是樂於接受的。靠“牆”來解決問題有些極端，但特朗普總統加強邊境管理和對非法移民的防控措施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支持。
BYTE的發起人卡圖拉在他打網球的年代，曾經作為國際網球聯盟（ITF）注冊的職業選手轉戰中南美洲和歐洲，鼎盛時期每年參加20餘場比賽。他作為網球選手雖然身材矮小，卻能以網壇職業選手的身份打遍世界，正是得益於他有一副鋼鐵般的健壯體格。培訓活動一開始，孩子們都喜歡直接朝他奔去，性格開朗、為人熱情的卡圖拉不愧為這個時代的好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