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語 誰將真正喚醒沉睡的保守主義

雖然保守主義思潮在美國根深蒂固,但是經曆了過去四年的特朗普時代,美國政治呈現一種前所未有的陌生感,保守主義陣營在政治光譜上顯示出了明顯的收縮趨勢,但是經過擠壓的保守勢力表現得更為激烈,這和光譜最左翼的派係有著相同的情況。特朗普雖然沒有經過政治錘煉,但是他用極右派的標簽迅速吸引了共和黨選民,明確反對奧巴馬和希拉裏的政策主張,成為口味刁鑽的美國選民理想的保守主義總統人選。上任後的特朗普也表現出他選前選後的一貫性,一路在落實自己的競選口號,這一點在過去幾十年的總統當中是比較少見的,這也是他即使連任失敗也依然獲得高票的重要原因之一。至少有兩件事情可以證明他所締造的特朗普主義的生命力和影響力,使得他將會在下一屆大選中繼續占據右派的話題中心。一是連任失敗的他能夠號召2/3的右派選民重組新的政黨來衝擊共和黨,並且在他離開白宮後的四個月內就由共和黨籍眾議員投票將他的政敵切尼趕下台;二是至今他在共和黨2024總統候選人的民意調查中依然牢牢占據榜首,並且排行榜上麵根本就沒有第二名存在。

鑒於共和黨的選民意識形態整體向極右翼靠攏,黨內當權派政客的聲量越來越小,美國的政治極化趨勢預計將會愈演愈烈,隻要民主黨稍有不慎,保守主義陣營就很有可能重返白宮。但是特朗普最終帶領共和黨卻全麵走向了失敗,造成了白宮、參議院、眾議院的全麵失利,說明特朗普在很大程度上沒有完成保守派領頭羊的重任。特朗普的缺點很明顯,他太過於強勢,顯得不是那麽老到,不夠穩重,並不是一位能屈能伸的人,因為他一路走來太有錢太成功,所以他習慣於強勢,可是民主政治不是一味強勢就可以玩轉的,民主政治是一門妥協的藝術。下一位保守派總統候選人如果能懂得這一點,表現得更有韌性一些,美國兩黨的政治纏鬥則將會更加扣人心弦。

特朗普靠著反對一切當權派的決心贏得了2016年的大選,但是他反對的當權派更包括了共和黨內的當權派,所以在特朗普個人以及特朗普主義勝利的同時保守主義陣營內部出現了巨大的裂痕,特朗普在爭取進入白宮前可以把所有的注都壓在反當權派的選民身上,但是進入白宮之後,他依然僅僅依靠這種思路施政的結果就是民主黨和共和黨的當權派“聯合”起來疏遠他。在這種大背景下,他強硬的個性就變成了執政的負麵因素,造成他自始至終都無法將執政團隊完整地建立起來,這對於選民的觀感是不利的。另外,在民主黨和共和黨當權派的消極合作下,他史無前例地在任內被彈劾兩次,特別是第二次彈劾,在很大部分中間選民心目中造成了非常負麵的影響。

2020年11月初輸掉大選之後,特朗普一直不願意承認大選結果,這樣的狀態一直持續到2021年1月5日佐治亞州參議員補選。佐治亞州發生了人口結構和選民意識形態的劇變,這一點保守派必須要認真對待,然而特朗普的表現加劇了保守主義陣營在佐治亞州補選的失利。正常情況下,佐治亞州這樣的南方傳統紅州,即使選民發生了很大的變化,應該不至於參議員選舉同時輸掉兩個席位,不得不說中間選民甚至中間偏右的選民對於特朗普輸掉大選後的表現是不滿意的。補選結果出來的時候,特朗普本應該大方認輸,但是他依然沒有這麽做,結果隻能使得美國政治更加極化。以特朗普執政的四年情況來看,他所代表的右派群眾,和美國精英階層的關係太單薄,勢必造成他無法玩轉華盛頓,這比他失去2020連任競選還要糟糕。首先,他領導下的美國政府各部門領導人一直就沒有正常過,總是缺位,或是離職甚至像國務卿和國防部部長那樣被開除;其次,1月6日衝擊國會山事件之後,各大主流社交平台將特朗普注銷賬戶,他一直沒有辦法發出聲音,極右派在這方麵的力量太過弱小,而這恰恰是他剛上台時候痛斥的統治集團問題的一部分。極右派與精英之間的矛盾並沒有消除,精英階層的打壓會使得右翼選民更加團結,如果拜登政府在任期內無法處理好美國社會的各種矛盾,保守派總統候選人依然能夠獲得很大的支持。

特朗普總統任期最後一年既是他個人生涯中最具顛覆性的一年,也是美國社會極其崎嶇的一年。短短的一年時間,美國經曆了百年一遇的新冠肺炎疫情、席卷全國的BLM運動和200多年來首次衝擊國會山事件。這一係列事件對普通美國民眾的衝擊太大,再加上特朗普總統的怪異行事風格,導致了美國社會對於美國政治體製中的行政權力產生了危機感。這種危機感不僅僅是一部分學者和記者所謂的“總統濫權”。任何一種理論、體係,其內部都存在著矛盾。極化是美國政治體係的一個大問題。政治光譜兩端產生的張力對於現實政治生活的衝擊是巨大的,然而並沒有充足的證據顯示美國政治製衡機製的失靈。事實上“總統濫權”問題並不是問題的實質,美國並沒有失去對像特朗普這樣怪異的總統的製衡機製,真正的行政權力危機是指行政權力的衰弱,或者說是當代議會機構極度分化和對立情況下與行政權力的關係惡化而導致總統權力的弱化。而這種民意代表的分化和對立是經過選民的合法選舉導致的,並且總統也是由同一批選民經過同樣的選舉程序產生的,當行政權力行使過程中大部分事項能得到國會同意的時候,這樣的危機感是很不明顯的,但是一旦當幾乎每一項重大的行政事項都無法在國會贏得兩黨的多數支持,這時的行政權力危機感是實實在在的。在這種情況下,當美國社會遭遇重大經濟危機或者公共衛生危機,而政府的行政權力無法很好地解決民眾的困難,就會造成社會對美國政治體製的不信任感,從而進一步腐蝕現代民主機製。

當今美國所處的國際環境是二戰以來最有挑戰性的階段,因為美國經濟總量第一的位置逐漸被一個在其眼裏關係並不友好的國家取代,這與之前美國遇到過的強勁的對手蘇聯和日本都不同,後兩者的經濟發展和綜合國力都沒有達到過中國目前的水平,蘇聯自己倒下了,日本選擇成為美國的盟友,從而長時間保持了世界第二大經濟體的地位。隨著亞洲逐漸成為世界的經貿中心,美國政府無法避免要對重返亞洲戰略做出實質性的應對,中國明顯不會選擇日本的道路,因此由美國主導的中美關係的緊張程度和競爭維度,會引領美國處於一個不同於冷戰時期的國際政治環境。雖然美國兩黨對於與中國對抗已在口頭上達成了一致,但在實際上尚未形成一致的對抗策略。隨著國內問題處理的壓力迅速增大,民主黨尚難以集中精力呼應共和黨對於中國的強烈競爭訴求,因為民主黨代表的華爾街金融界和西部科技界等精英階層無法離開與中國市場的合作。在新的全球化趨勢下,越來越封閉的保守主義陣營如何能夠重建美國領導全球體係的邏輯,如何與越來越逼近自己的中國處理好關係,這些重要的問題都需要在下一位共和黨總統候選人產生的過程中回答。

隨著對少數族裔選民優勢的逐漸鞏固,再加上越來越多精英階層的加持,未來民主黨可能會更加激進,但是當民主黨在激進路線上越走越遠的時候,一旦無法控製基層社會運動的程度和範圍,也許會激起非白人族裔內部偏中間派選民的不安和反感,這樣就會一下子丟失掉份額相當大的選票,就會給共和黨留下翻盤的機會。這種情況的出現有點類似2016年大量中間選民拋棄希拉裏的選戰。但即使在這種情況下,保守派並非穩操勝券,共和黨當權派被證明並不能像民主黨當權派一樣團結本黨的絕大多數選民,所以共和黨總統候選人的政治氣場可能會逐漸發生改變。如果未來共和黨總統或者副總統候選人出現非洲裔或者拉丁裔,情況可能會不一樣,而一旦共和黨總統能夠獲得非白人族裔選民的認可,那對於美國社會的意識形態改變將會無可估量,因為畢竟保守主義思想在美國根深蒂固。

誰能夠真正喚醒沉睡的保守主義,這才是美國政治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