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聽男孩的心聲

當監護人鼓起勇氣單純地去傾聽和觀察,而不是根據他們自己的經驗做出評判或建議時,對於那些想要培養自己判斷力和自信心的男孩來說,會有很重要的作用。尼科爾斯認為,當父母傾聽兒子時,他們是在“見證”兒子的經曆,並讓兒子確定他不是孤單一人。與傳統的男子氣概所推崇的刻板個性相反,讓男孩獲得力量的最可靠方法是滿足他們對依賴的需求。傾聽是父母培養男孩適應能力的最重要工具。

獨自麵對自己的感受和反應時,孩子會感到害怕且沒有安全感。關於安全依戀的研究告訴我們,能夠依賴監護人的孩子會更強壯、更快樂、更自信。一個孩子的自我是通過在他人的眼中看到自己而形成的。從最開始到接下來的整個童年,最重要的經曆,或者說那些對他的自我概念貢獻最大的經曆,都是發生在親密關係中。孤獨是一種原始的恐懼,與人類最基本的本能背道而馳。安全的依附是培養獨立人格的前提,簡單的傾聽是培養依戀感最基本的方式。

當然,相比單純地接收信息,傾聽還需要做得更多。傾聽包含了一種更像是接受、理解和支持傾訴者所表達的內容的交流。交流的時候不僅有詞語和意義的交換,而且在情感層麵上,會產生一種深刻的共鳴,使得一些原始的和發自內心的感受得以抒發:因為被傾聽的人是“被理解的”。因此男孩的自我,即他為人所知和為聽眾所接受的方麵,得到了強化。相反,不被理解的自我仍是不完整的,仍在尋求認可。對於一個“不被理解”的男孩來說,他的核心自我和比較公開的自我之間會產生裂痕,他會無意識地尋求認可,而這種認可往往是從需要付出代價的同輩群體中獲得的。正如尼科爾斯所解釋的那樣,“那些從未被聽到的東西,其影響之大,不僅造成社會共享的東西與私人空間之間的差異,更是導致了真我和假我之間的分裂”。

傾聽當然需要注意力。但是如果你的注意力被其他緊迫的事情占據了,那就很難維持注意力認真聽一個人說話。但更重要的是,傾聽是一種情感行為。監護人和孩子之間相互傾聽的主要結果是,通過親密、溫暖以及對父母關愛的理解來緩解緊張或不安的感覺。神經學家丹尼爾·西格爾認為,成功地傳達情感對於一個人保持活力和成就感是至關重要的。當一個男孩的父母把他的經曆調整到情感層麵時,他會產生一種“自己的感受被感知”的感覺,這種感覺實際上可以讓他擺脫負麵情感。當一個男孩向傾聽者傾訴時,他意識到自己有能力恢複自己的思考,使自己從生活的各種壓力和威脅中擺脫出來。不管別人怎麽想,也不管別人想從他那裏得到什麽,他都是獨立存在的。這樣,正如西格爾和哈策爾所寫的那樣:“父母是孩子大腦發育的最活躍雕刻家。”

根據尼科爾斯的研究,有效的傾聽包括“注意力、欣賞和肯定”。傾聽者努力追求的是“共情的回應”。在這種共情回應中,男孩是能感覺到自己是被關心的,不論他感覺怎樣,或者做過什麽。並且男孩也能感覺到他的感覺是被人接受的,沒有使傾聽的人感到困惑或把對方困在自己的情緒中。當父母清楚地知道共情回應是他們的目標時,那麽男孩接下來的行為以及他如何理解事物就遠沒有肯定和增強他的核心自我重要。傾聽的人要學著去信任男孩,他們會自己解決問題,而且當他們不是孤單一人的時候,更會這樣做。

但真正的問題是,傾聽男孩真的很難。因為深入傾聽既要抑製或擱置自己的情緒反應,又要讓孩子的感覺在你心中產生共鳴,而父母往往很容易被自己的情緒所控製。在某些情況下,特別是當父母想起帶有男孩的行為準則的不愉快經曆時,父母可能很難與男孩“共情”。當兒子尋求他們的關注和同情時,他們重新燃起的不安情緒就會表現得更加突出。多少與男孩的對話無疾而終是因為父母或老師覺得必須給出建議,把男孩從危險中拯救出來,而這種危險是他們想象出來的。男孩沒有找到安慰和自信,而是帶著更多擔心和對自己能力的懷疑離開了。

對於父母來說,在傾聽時保持“在場”需要他們控製自己的情緒反應,這樣他們就不會打斷談話。西格爾和哈策爾概述了我們大腦對情感刺激的“高路”和“低路”。高路發生在大腦的頂部,涉及對過往經曆的反思,以及對語言和思想激起的任何感覺進行編碼。但低路需要關閉這些理性的過程,以支持原始的戰鬥——逃跑——僵住反應。低路反射功能的特點是不靈活。

父母希望兒子相信他們是真心想知道他在想什麽、有什麽感受,但這樣問題就來了,那就是父母很難假裝自己很關注他說的話。因為強烈的擔心、氣憤,或不自覺地流露出的心煩意亂會傳遞出一種緊迫感,而且是那種難以掩飾的。如果父母的情緒頻繁地超越了傾聽的能力,那麽兒子就會學著一點點地遠離。男孩變得說話有所保留,且不愛說話不想溝通,典型的原因是他根本不期待別人聽到自己的心聲。要讓一個男孩建立起自信的期待,讓他期待自己會發現有人願意傾聽他說話,這需要監護人注意不要將關注點轉移到他們自己關注或擔心的事情上去。情緒最強烈的時候往往最難保持客觀的認識,而對許多父母來說,這些似乎不是情緒,而是合理的擔憂,是無須商榷的做人底線,是優秀的父母應該傳授給兒子的人生之課。

男孩特別容易受到考驗的限製,迫使父母扮演權威角色,而這會幹擾傾聽。權力之爭會引發父母糟糕的記憶,並導致下意識的反應。當孩子的行為不理智或不恰當時,應該以放鬆的方式加以限製,而且最好由關係親近的監護人來展開。遇到男孩的不良行為時,保持放鬆才是有效管教的關鍵所在。一個男孩表現不好的時候,他尋求的並不是放任,而是有那麽一個足夠了解他的人能識別出他“出格”了,而且能消除驅動他做出不良行為的拉力。技巧在於少擔心,不要憂心忡忡地忙著設定限製,而要更多地關注了解是什麽導致了他做出不合理的行為,要將這種不良行為背後的思想和心靈聯係起來。

當行使權力本身成為一種目的時,監護人實際上已經與男孩斷開了情感連接。他們的注意力被引向了自身,他們與孩子的情感諧調也丟失了。特別是當權力鬥爭引起挫敗感和憤怒時,監護人會全神貫注於維護自己的感覺。與男孩發生衝突時所喚起的強烈情緒,往往根源於“隱性記憶”:父母已經忘記了的童年經曆,但這些經曆仍能激起他們的反應。除非監護人希望一次又一次地回到這些盲點,否則當他們意識到自己的注意力被自己內心的問題所占據時,這表明可能有些事情還沒有解決,還有工作要做。

因為與男孩關係破裂是常常發生的,所以如何從情感劫持中恢複過來或許要比傾聽更重要。當男孩察覺到他的監護人會管他,會和他保持親密聯係時,他就會產生一個快樂的期待:“我可以依靠我的母親、父親、教練或老師,我們的關係依然很好,我沒有失去他們,他們也不會責備我、不管我,或者離開我。”西格爾和哈策爾所說的“有毒的破裂”(toxic ruptures)指的是,監護人仍然固守在低路反射中,責怪兒子造成了他們的不安情緒。隨意的、莫名其妙的關係破裂會破壞男孩的信任感。

修複關係永遠是監護人的責任。當一個男孩與父母、老師或導師的關係破裂時,他是無法重新把關係建立起來的。所以當嚴厲或憤怒的反應導致關係破裂時,成年人有責任鍛煉足夠的自我意識,去管理和修複出現裂痕的關係。慶幸的是,這並不要求修複關係的成年人做到完美。即使監護人無法保持親密的情感連接或不能繼續傾聽,但隻要承諾會傾聽、會一直在,男孩也會依戀這樣的承諾。監護人如果錯過了傾聽或陪伴,回來後真誠地承認他們剛才去處理其他事情了,從這樣的榜樣中男孩能學到重要的道德經驗。如果隻是簡單地說:“讓你失望、生氣我感到很抱歉。雖然我不喜歡你的行為,但其實更讓我難過的是我自己的經曆,而不是你的行為,我的遭遇比你還差。我也知道你不是故意傷害我的。”當男孩感受不到安全或者被遺棄時,他們就不太可能會接納關於道德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