溝通失敗
當男孩得到老師幫助時,他們會心存感激。反之,如果老師對他們沒有反饋時,他們可能會心煩、失望、生氣甚至是痛苦。沒有這種師生聯係,男孩可能更傾向於逃課。他們認為老師就應該願意去指導他們。在小組訪問中,不止一個男孩告訴我們,“這是他們的工作。他們應該關心我們,在學習上幫助我們。”
在師生關係中,如果男孩遭遇了某種崩潰,他們的話語也絲毫不加掩飾:他們形容這些老師們毫無同情心、心不在焉、失禮、徹頭徹尾的刻薄,是非常糟糕的老師。一個男孩在評價老師時,他覺得自己被老師虐待了。他說:“我恨他。他的課上我什麽都不會做的。他可以讓我考試不及格,他們也可以把我趕出教室——我就是什麽都不做。”這種情況下,他對自己的傷害遠大於老師對他的傷害。問他為什麽這樣做的時候,他很堅定地補充道:“我不會為他做任何事情的。”在一些男孩與老師關係惡劣的故事中,這種強硬的態度很普遍。男孩在感到失望後,他們理所當然,也很幹脆地切斷了聯係。
我們問了男孩,為什麽和某些老師的關係這麽不融洽。他們給出的解釋,我們同樣列了一個清單,這個清單裏的內容恰好和積極師生關係清單中的解釋相反。令人驚訝的是,他們的抱怨都很具有相關性,其中包括老師讓自己失望的不同方式,或者未能滿足他們對幫助所抱有的最基本的期望。
·對學生無禮或是貶低學生的老師。在男孩看來,尊重是一段學習關係中最基本的要求。尊重的缺失是導致師生關係破裂的最普遍原因。老師對學生表現出的否定或挑剔的態度,挑戰他們徹底斷絕與老師之間的聯係,他們也從不會考慮這樣會導致的後果。
·對所教學科沒有工作熱情的老師。男孩期望老師們可以精通自己負責的學科,而且非常關心他們。男孩希望老師們的熱愛能夠引導他們讓班級氣氛高漲起來,讓課程變得有趣。
·對學生疏忽或漠不關心的老師。男孩希望老師們不僅具備良好的教學能力,也能夠關注到學生的熱情。他們對於那些對自己不理不睬的老師會非常生氣。
·缺少反饋的老師。男孩期望老師們對自己的努力學習有所反饋。如果需要的話,能承諾提供幫助,包括如果老師的授課方式對一個男孩的學習成績不奏效的話,老師願意調整自己的授課方式。
·無法控製課堂的老師。在很多方麵,男孩會以不同的方式頻繁地提到這一點,這印證了我們之前的一個懷疑,其實男孩真的希望讓有能力的老師來管理課堂,這樣他們能夠更加專注於學習。
·不激勵學生的或乏味的老師。不同於老師們對學科的熱情和投入程度,老師們的授課方式對男孩至關重要。麵對單調的校園生活,他們希望老師可以激勵鼓舞他們。
·溝通欠佳的老師。有時候,男孩對老師沒有任何特殊的厭煩;其實,他們隻是不能理解老師,聽不懂他們的課程。
很顯然,我們也並未隻從男孩的視角看待整件事情。當我們問老師們同樣的問題,“如何解釋師生關係的破裂呢?”老師和學生的理由沒有一點是重合的。雖然,老師們對於沒能修補好破裂後的關係表示遺憾,措辭表達也能讓人感受他們的心碎。然而和男孩一樣,他們不會將責任歸結到自己身上。最後,他們還是把關係破裂歸因到了學生身上,例如學生們的個人或家庭原因、心理問題、學習缺陷,或者在一些案例中,是由於文化壓力所致。老師和教練強調,雖然成效並不顯著,但他們也在努力克服這些情況。對各方的期待,他們已經做了所有專業範圍內的努力,他們堅信導致這種失敗的原因已遠超出了自身的能力。
在學習關係中,關係的破裂並不少見。畢竟,不管是男孩還是老師們,生活的日程都排得很滿,來自各方的壓力也影響著他們不能全身心地關注校內關係。關係學者已經證實,在人際關係中,有一種循環是很常見的,那就是連接——失聯——再連接。其中的斷開並不會導致嚴重的後果。正如威爾斯利學院的精神病學家兼作者珍·貝克·米勒提出的,在關係教學法中,真正的挑戰是“如何把一路荊棘轉變為通往連接之路。”
看到在教室和各種學習關係中頻繁出現的情感失聯,我們想知道如何才能解決關係破裂的問題。從老師的角度來看,我們經常聽到的說法是,修複關係的責任方在於男孩,他們會說“對這個孩子,我能做的都已經做了,接下來他要有所表示我才願意繼續做下去”。然而,在一所高中裏,我們和一些頂尖的學生層領導進行了一次小組討論,其中透露出老師們的這種觀點。我們會發現,即使是這個學生群體中最有權利的人,在和老師的關係出現問題時也會受到一些損失。男孩覺得自己受到了威脅,感到不滿。通常來看,他們不太能跨越這種年齡和權利上的障礙去進行關係的重建。反而更常見的解決方式是,他們會取消相應的課程或者逃離老師,一直忍受到學期末,有時可能會采取更加消極的態度。
那麽,從實踐性考慮,老師作為成年人和專業性人士,修複師生關係的責任理應落在老師身上。肯尼索州立大學的心理學家丹尼爾·羅傑斯將這種缺失的角色描述為關係管理者,總結出了三個確定的崗位職責:
·成為學科的專家,在學習上為學生提供幫助;
·時刻意識到與學生間的聯盟關係;
·即時監管和修複關係中的“用力過猛”。
從我們掌握的數據來看,我們發現,能夠與學生成功建立師生關係的老師不會期待學生在這段關係中承擔與其同等的責任。他們會認為,男孩也很脆弱,全身心地投入一些困難科目的學習,已經盡了他們的最大努力。但是老師們作為關係管理者,他們麵對的學生群體數量太大了,這也是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其實男孩也沒那麽容易。當男孩受到攻擊、擔心害怕或是不堪重負的時候,他們的抗拒感會驟增,即便是最有耐心的老師也會被他們推遠。因此,很多老師在與一個充滿挑釁、搗亂又不聽話的孩子對抗時,會采取防禦自保的策略。出於對自身保護,老師們就默認自己已經做了期待的所有事情。這個時候,即使考慮到男孩自身的弱勢,也應該由他們邁出下一步了。因此,我們會發現,在師生關係破裂的更深層次,是由於老師在這段關係中由管理轉變為防禦自保。一位老師對此的坦率承認,也證實了這種常見的現實:
坦白說,我為什麽沒能和這個學生建立良好的師生關係,是因為這個過程太讓人疲憊了。我們之間沒有什麽共識,我也絲毫察覺不到他想建立這樣一種聯係。我知道,他可能在與家庭中的各種挑戰進行抗爭,但是他每天都是一張撲克臉。讓人很難知道到底是什麽在困擾著他。我思考這個學生的問題,我覺得他就是一個需要幫助的孩子,但是他又不想被幫助。我覺得,他喜歡上學,熱愛運動,最重要的是他想成為一個強壯的少年。可能他覺得尋求幫助或者接受幫助是一種示弱的表現。我不得不承認,我覺得我也不想再做什麽努力了。他對我和對其他人都是怒目而視,對待同學也沒有禮貌,對什麽事情都是一種輕視的態度。雖然對於老師或者教練來說很不願意承認,但是我就是放棄了。所以,我確認他感受到了我對他的不喜歡。我判斷,他對我也不是很尊重,也並不喜歡我。在我和他相處的前兩年裏,我感到很疲憊。我難以從對他的挫敗感中恢複過來,他也能感受到我的情緒。他覺得很難處理這段關係,而我覺得我對他的付出已經足夠多了。
相比之下,即使老師們感到挫敗或消極,隻要他們不放棄,不把修複關係的壓力轉嫁到學生身上,事情還是有轉機的。例如,薩拉是一個數學老師,她所在的班級全是學體育的男生。這些學生從不把她當回事,上課的時候都坐在後麵,有說閑話的,也有四處亂逛的。當薩拉批評他們的時候,學生們有時還會嘲笑她,在背後議論她。為了把問題的苗頭在萌芽階段掐斷,她覺得一個叫卡爾文的男孩貌似是這個團隊的小領導,於是放學後把他留下談話。薩拉說,她發現了卡爾文身上潛在的領導力,但是擔心他把大家帶向一個負麵或是具有破壞性的方向。在整個談話過程中,雖然卡爾文不怎麽說話,但他還是很有禮貌的。然而從那天開始,卡爾文好像泄氣了一樣,無精打采,不做作業,上課注意力也不集中,而且老師講話的時候也不會看她。
不難看出,薩拉的“解決方式”讓關係更加惡化了。在秋季的家長會上,她打算采取另一種方式再進行嚐試。會議開始,她向這個男孩道歉,並向他的父母解釋自己錯誤判斷了他,可能有時讓他感到尷尬,然後希望男孩能再給自己一次機會。盡管男孩在父母麵前沒怎麽說話,薩拉開始注意到男孩的變化:他上課的時候開始聽講了,也按時交作業了,而且也不和其他男孩子亂逛了,這也使得他們吵鬧的聲音小了很多。趁熱打鐵,薩拉希望這段關係能更加令人滿意,她會給男孩的學業一些建設性批評,同時也為他這一年課程上取得的進步喝彩。
就像所有優秀的關係管理者,薩拉操作的預設是:如果一種策略行不通,就繼續嚐試其他辦法,直到找到有效的辦法。除了她的自信和耐心,最令人振奮的是她的靈活性。她覺得這個問題就是應該由她來解決,她從未想過放棄,或者將責任轉嫁到學生和學生家庭上麵。
考慮到師生關係的破裂,教學壓力的問題也就自然無法避免。倫敦大學教育學院的塔瑪拉·畢比關注到了這個問題,她寫道:“總是感覺被人關注,加上對於被看到、被重視和被認可的持續需求,好像一個人隻有足夠優秀才會值得被注意、被愛。所有的這一切讓教室成了一個複雜並有潛在危險的地方,人們也會從這裏感受到壓力。”
有時候也確實奇怪,盡管教師這個職業需要麵對各種複雜的關係和職業挑戰,每年依然有大量的心懷理想的大學生選擇成為老師。但是這些新老師的希望並非空想。在與一些退休的老師的交談中得知,他們過去幾十年都在和年輕人打交道,其中發生的很多故事充實了職業生涯。盡管教師行業存在挑戰,但對於整個教學生涯來說,回饋也是豐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