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超越急功近利的文化
大人們這麽做常常是因為擔憂而想出的權宜之計,以幫助年輕人在當今充滿競爭的市場環境中提前有所準備。但這種立場對於年輕人來說是不值得依賴的,因為它與人生發展階段的自然規律不相符,再者因為它本身沒有任何長期穩定的信念。這是一種怯懦而悲觀的立場,既不能激發年輕人全心地投入,又不能讓他們保持持久的忠誠……
年輕人尋找通往目標之路的最大障礙,是他們對滲透在文化訊息中的急功近利的接納。頌揚“迅速見效”和“顯耀成就”的流行文化,取代了諸如反思和內省這樣的傳統美德,後者曾一度被當作人類發展和教育的道德基本準則。借助電腦和電視的普及(在工業社會中,幾乎每個孩子都可以接觸到),大眾傳媒向大眾傳播著令人羨慕的人們迅速獲得名利的故事。當今最常見的電視節目形式是競賽,參加節目的普通年輕人在幾分鍾、幾天,或者最多幾周內就一躍成名,獲得財富。對“快速獲得物質上的成功”的訴求被當前經濟環境放大,導致一些人擁有無比的財富,一些人要麵臨激烈的全球化競爭,而還有很多人則籠罩在貧困的陰影之下。
混合著尋求地位、物質欲、不安全感、自我推銷以及簡單膚淺的價值觀,當今文化媒介正在驅使年輕人以犧牲長遠抱負為代價,追逐短期的成功。一個可悲的諷刺是,對於當今很多年輕人來說,對短期目標堅持的時間太短了(因為他們無法堅持),甚至都不足以支撐到獲得他們所期望的物質結果。大眾傳媒展示的獲取財富和快樂的捷徑,隻不過是好萊塢式的幻想罷了。生活中的任何成功,從世俗意義的到精神層麵的,都需要持續的努力。持續時間更長久且讓人感到更滿足的成功,需要對努力背後的目標有更深入的反思。從發展的眼光來看,人生中開啟這種反思比較適合的時期是青春期,在這一階段,年輕人開始選擇要成為什麽樣的人,以及要過什麽樣的生活。
青春是充滿理想主義的時期——或者說至少應該如此。在這之後可以有充分的時間掌控一個人的夢想,使其順應這個世界上無法回避的各種限製。如果人生不是以充滿理想主義的抱負作為開始,那很可能就會步入荒蕪。幾個世紀以來,哲學家、心理學家以及其他對人類發展的密切觀察者都認同這一點。亞裏士多德在兩千年前曾這樣描述:“他們充滿希望,對生活充滿期待,他們品格高尚,他們選擇去做崇高的事情,而非出於私利考慮的事情,這就是年輕人的特點。”
在今天這樣一個高度競爭的世界裏,年輕人的理想主義正在讓位於一心隻想獲得物質回報和財務自由的渴望。研究者對剛步人大學的大學生們的信仰和目標進行了調查,得出以下結論:
特別需要注意的是,兩種形成鮮明對比的價值觀(“發展有意義的人生哲學觀”和“實現財務自由”)的重要性出現了變化。在20世紀60年代末,“發展有意義的生活哲學觀”居於價值觀的首位,被80%以上的大學新生認為是“必不可少的”或“非常重要的”,而“實現財務自由”則被遠遠甩在後麵,排在大概第五或第六的位置,僅有不到45%的大學新生認為它是“非常重要的”或人生中“不可或缺的目標”。從那之後,這兩種價值觀就基本上對調了位置,“實現財務自由”現在排到了首位(74.1%的人認同此項),而“發展有意義的人生哲學觀”現在則排到了第六位,僅有42.1%的人支持此項。14
這個排序的變化並非憑空發生的。我們主流的媒體不斷強調物質成功的**力,特別是那種“快餐式”的成功。再有就是近些年來,成年人們不斷地跟年輕人講(盡管是出於好意),要他們跳出原本的理想主義,學會更關注物質上的收益。成年人們這麽做常常是因為擔憂而想出的權宜之計,以幫助年輕人在當今充滿競爭的市場環境中提前有所準備。但這種立場對於年輕人來說是不值得依賴的,因為它與人生發展階段的自然規律不相符,再者因為它本身沒有任何長期穩定的信念。這是一種怯懦而悲觀的立場,既不能激發年輕人全心地投入,又不能讓他們保持持久的忠誠。
我的用意並非貶低人們在青年時期或人生其他階段對物質的追求,所有人都需要,也應當享有一定的物質財產。至於金錢,它無疑是實現很多人生目標的關鍵。幫助年輕人學會如何以務實的方式追求他們的夢想,其中很大一部分內容是教他們學會管理在自己所選擇道路上的財務需求。但是,孩子們也必須明白,金錢是達成目標的一種手段,希望是一種崇高的手段,而不是目標本身。至於說金錢本身的魅力,這不過是一種極大的自我吹噓,隻會把年輕人引向荒蕪之徑。前麵提到的“快餐式”心理,隻會讓人生方向變得更加渺茫。至於說取得成功並不需要努力和多年的準備這樣的說法,其實是暗示隻要一個人運氣好,就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快速獲得他想要的東西,比如名聲和物質財富,這些就足以代表真正的成功。我反對這種說法的原因是,真正的成功需要比名利更為深層的一種意義感。脫離了終極關切,物質成功的累積便不能服務於更遠大的目標,那在一開始帶來的自我滿足消退之後,它隻能成為治療讓人備感沮喪的空虛感的一個藥方。
當今主流的文化信息讓很多年輕人相信要竭盡全力(有時候是近乎瘋狂的)去努力追求成就,但卻無法幫助年輕人去發現他們付出努力背後更深層的目標。這些信息,讓艱辛得來的成就與終極關切無關,即便是再優秀的表現也給孩子帶不來什麽個人意義。再有就是,在我們和很多年輕人的對話中,我們都沒和他們討論最根本的問題,這就好像是在他們快速前行時阻礙了他們的步伐。在我們低頭向前衝時——也包括他們,我們不僅無法感知“什麽是值得奮鬥的”,我們還耗盡了年輕人能夠獲得持久動力的主要源泉。
短期目標,如完成一個家庭作業、取得好成績、被選拔為隊員、找舞伴參加舞會,每天都會來了又去。就適應當下情況而言,它們可能是必要的,並且年輕人可以在追求這些短期目標過程中學到一些重要技能。但是,這些短期目標並不能決定未來的日程。急功近利的思維不能幫助年輕人確定一個他渴望的自我認同(我希望成為什麽樣的人),也無法帶來一個讓人可以投身於其中的備受鼓舞的目標(我的人生想要達成什麽樣的成就)。短期目標可以讓人跨越當下(當然,在一些時候是必要的),但無法產生那種讓人有持久滿足的前進動力。
我們的文化之所以會注重急功近利,無疑是源於,或者至少是因此而被強化,我們麵對急速發展的全球經濟所產生的不安全感。我們擔心自己和我們的孩子能否在應對尋求住所、教育、醫療等基本需求方麵所麵對的競爭。在一些人正在前麵搶我們飯碗時,我們怎能允許自己被這些宏觀問題(“為什麽”問題是最宏觀的問題)分心呢?具有諷刺意味的是,盡管我們努力用務實的方式保護年輕人,但結果卻是使得他們應對複雜世界的準備更顯不足。因焦慮而想出來的短期策略,是無法孕育想象力和勇氣的,而這兩者正是高度動態的當代社會所需要的。隻有把眼光放長遠,以充滿活力的目標驅動,才能建立和培養未來所需的各項技能。
沒有去問一些終極問題,我們一直以來都把年輕人的注意力導向到一些短期問題上,如競爭、自我推銷、地位和物質回報等。我們可能認為關注這些東西是最符合他們利益的,但到了最後,我們總是會發現,全部關注放在這些東西上,隻會徒增年輕人的矛盾心理、疏離感和憤世嫉俗。然而,我們總是試圖把自己的關注和目標強加給他們,而不是鼓勵年輕人去追求能激勵和鼓舞他們的興趣。我們對他們對意義的追求(他們試圖去回答的那些“大問題”)置若罔聞,反而要把他們拉回到我們擔心的問題上,這是一種完全無效的嚐試。